“卢西安诺,怎么了?”妈妈看到我望着餐桌上自己最喜欢的苹果派却一言不语的样子问道。
“我想改名。”我气鼓鼓地回答道,“这个名字太不方便了。”
我说的是实话。卢西安诺是我的名字,并不是我不喜欢这个名字,而是我不想和爸爸叫一样的名字。是的,我爸爸也叫卢西安诺。对于我们这种平民来说并没有什么卢西安诺一世二世的区别,和爸爸叫一样的名字只会在邻居喊我们的时候分不清到底是在叫谁,去学校的时候也要被问起“为什么会和爸爸叫一样的名字”,之后我长大了要是有邮差过来送信也不知道到底是送给爸爸的信还是送给我的信。
“是觉得和爸爸叫一个名字不好吗?”妈妈去厨房给我倒了一杯牛奶,已经饥肠辘辘的我不争气地接过了玻璃杯,“但是大家都知道卢西安诺和爸爸是不一样的哦。”
“起名字的时候又没有问我的意见。”我模仿着电视上播的情景剧里男主角的样子把腿翘了起来,接着又很及时地被妈妈打了,“反正我想换个名字!”
“换什么名字?”
“爸爸你怎么走路没声音的!”我赶紧坐正在餐桌前。
“卢西安诺说和你叫一样的名字不方便。”妈妈微笑着说道,“所以他想换……”
“不行。”话音未落,爸爸斩钉截铁道,“不能换。”
“为什么!”
“其他事情都可以说,名字不能换。”
“爸爸你也太!”我憋了半天,想到今天从电视里学到的单词,“太自私了!吝啬鬼!”
“父母给孩子起名字是天经地义的。”
“但是我不想和你叫一样的名字。”
“你是我的儿子……”
“可我和你除了名字哪里都不像!”我大喊道。当然,喊完之后又心虚地试图将头埋在桌子下。真希望妈妈能帮我解这个围。
“谁跟你说的你和我不像?”不用想,爸爸的表情肯定很恐怖。上次看到爸爸这么凶还是在叔叔过来的时候我未经允许走进书房的时候。
“就是不像啊。”我嘟囔道,“眼睛啊头发啊,都不像。”
妈妈摸了摸我的头:“可是很多人都和爸爸长得不像的呀。”
“我也不像妈妈啊。”我一边捏着手一边说道,“我和你们都不像。”
“卢西……”
“同学都在说我是你们捡来的,说我是没人要的野孩子。”
“卢西,爸爸妈妈不会不要你的。”妈妈捧起我的脸,“应该是今天算术题做多了累着了,吃一块苹果派就回房间休息吧。”
我没有告诉妈妈其实算术题还没有做完的事实,但是现在说出来肯定会让爸爸大发雷霆。我只好嚼着已经冷掉的苹果派,一边用余光瞥着爸爸。还好,爸爸只是在默不作声地吃着苹果派,看起来爸爸没有生气了。我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吃完了晚饭,跑回了房间,当然没有完全关上房门。
我留了一条门缝,偷偷从自己的房间里望着餐厅。只见爸爸放下了餐具,手撑着自己的额头,长叹了一口气。
“卢西不是无意的,小孩有好奇心是很正常的。”妈妈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轻声说道,好像深怕我听到似的。
“没想到一晃眼他就长这么大了。”
“是啊,已经这么久了。”
“我在想要不要和他说一下那件事情。”
哪件事情?我连忙想了想自己的小测成绩,应该不会被骂才是。
“你要不慢慢来,直接和他说会不会太快了?”
“明天我直接带他去吧。”
去什么?我被爸爸的话弄得有点晕头转向。
“也行,总要面对的。”
妈妈你怎么也开始不说清楚了?
听到爸爸挪开椅子的声音,我连忙冲回书桌前坐好,摊开算术本,一看发现自己还一笔都没有动,于是连忙填了几笔。几秒钟后敲门声不出意料地响起。
“卢西,我可以进来吗?”是爸爸的声音。
“可以。”我尽量装作平静地说道。
爸爸推开了门,走进来坐在了我的床尾。
“明天,爸爸想带你去见一位朋友。”
“是什么朋友?”我转过身来问道。
“挚友。”这个词对于我来说太难了,爸爸看我皱着眉的样子连忙补充道,“就是最好的朋友的意思。”
我好奇地问道:“那既然是最好的朋友为什么不会总来家里玩?”我就会经常邀请学校里的好朋友来家里玩,不过现在想想可能他们会痛快答应我的邀请是因为妈妈烤的布丁太好吃了吧。
爸爸顿了一下:“因为他工作很忙,需要去其他国家。”
“是旅行家吗!”我激动地问道,“我在电视上看过,会坐轮船和飞机然后会很多种语言的那种吗!”
爸爸轻轻地点头:“对,他会很多种语言。”
“太好了!我要去!”
“完成算术作业后就早点休息吧。明天要早点起床。”爸爸站了起来,看了一眼我的算数本,指着我胡乱的字迹说道,“这里错了,好好再算一遍。”
爸爸的旅行家朋友会是怎样的人呢?可以全世界旅行肯定是个有钱人吧,那肯定会穿很华丽的衣服,像电视里一样,戴着绅士帽,手上也戴着名表。我躺在床上漫无目的地想着,逐渐地想出了一个模样:穿着整齐的西装,戴着帽子,因为从寒冷的地方回来所以还披着长长的大衣,和爸爸这个最好的朋友在一起聊天的时候会笑得很开心。
我总感觉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和爸爸一起出发了,我坐在后座,拿着妈妈塞给我的三明治和鲜花,鲜花一看就是要送给朋友当见面礼的,剩下的三明治则是妈妈说路比较远,要是饿了可以拿出来垫垫肚子。一想到爸爸的有钱旅行家朋友可能会在郊外请我们吃大餐我就一直忍着不去问纸袋里的三明治香味,肚子可是要留给大餐的。不知道开了多久,因为我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爸爸正坐在驾驶座上抽烟。
“你的朋友还没有到吗?”我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问道。毕竟这周围看起来不但没有餐馆,甚至连人家都没有。
“到了,我看你还在睡觉。”
“早说啊!”我兴奋地在后座跳了一下,头顶撞到了天花板发出了剧烈的响声。
“痛吗?”爸爸连忙回头,伸出手打算揉我的头。我摇摇头,强忍着没让眼泪流出来。
“不痛,先去见爸爸的朋友吧。”我抱着鲜花,熟练地拉开车门跳下车子。
“要我背你吗?”
“嗯?”我摇摇头,“我是大孩子了,不用爸爸背。”
“是吗。”
在爸爸心里可能我永远是还没有读小学的小孩,毕竟爸爸工作太忙了,有的时候我睡了爸爸还没有回来,我醒了爸爸已经出门了,一周下来也见不了几次面,按照见面次数来算的话我确实是走远路需要人背的小鬼。
但是爸爸还是牵着我的手,却没有接过我手中的鲜花的意思。爸爸拉着我走进白桦树林,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白桦树,我一直护着鲜花,保证他们不被树枝划到。穿过白桦树林后,我看到了一片开阔地,上面好像密密麻麻地摆着东西。
虽然是第一次见到,但是我也知道,这是墓地。
“爸爸的朋友为什么要选在这里见面?”我嘟囔道。
“是我选的。”
“怪吓人的。”我又小声嘀咕着。
“害怕了?”
“不怕!我是大孩子了!”我又拢了拢鲜花,握紧了爸爸的手。
爸爸牵着我,在其中一个墓碑前停下。我朝周围望了望,依旧没有看到人。
“把花给我吧。”我不知所以地点点头,将鲜花递给了爸爸。爸爸蹲了下来,将鲜花放在了墓碑前,深吸了一口气:“这就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知道,墓地是埋死去的人的,这个意思是爸爸的朋友已经死掉了吗?我望着墓碑,墓碑上的词很多我看不大懂,但是我看到了墓碑上有一张小小的照片。照片上的人和我想象中的人很像,戴着帽子,穿着皮草,笑眯眯的。
“我是不是见过他。”我指着照片向爸爸问道。
爸爸点点头:“见过。”
“我就说。”我又仔细盯着那张照片看着,虽然照片上没有颜色,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的头发颜色会和我的很像。
“我和这个叔叔的头发颜色是一样的吗?”我又追问道。
“是的,眼睛颜色也是一样的。”
这也太巧了吧,我一边想一边将视线移到下面的文字,突然看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单词。
“卢西安诺?”我疑惑道,“这个叔叔也叫卢西安诺吗?”
“是的。”
真不知道我爸爸对于这个名字有什么执着的,自己叫就算了,给儿子起这个名也就算了,找朋友也要找叫卢西安诺的。
“那爸爸的朋友,是为什么,去世的啊。”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列车失事,两列火车撞在一起了。”
“我觉得要是这位卢西安诺先生,”我都有点晕到转向了,“他还在的话,我应该会和他聊得很来。”
“我也这么认为。”
“爸爸,虽然我知道你会生气但是……”
“怎么?”
“我觉得他更像我爸爸。”我试探地抬起头,看到爸爸只是盯着墓碑上的内容,连忙补充道,“我是说长相,你也说了,他和我的头发颜色和眼睛颜色都是一样的。”
“那他应该会很高兴的。”
“你没有生气吗?”
“没有。”爸爸又盯着墓碑上的照片看着。此时我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句。
“饿了?”
“嗯。”我如实回答道。
“那就回去吧。”爸爸又牵着我的手说道,“回去了。”
“你不要和你朋友多聊聊天吗?”我知道的,人们总会和好朋友说好久的话,即使是面对着墓碑。
“不用了。”爸爸攥紧了我的手,“他是个话痨,说起来没完没了的。”
我没有追问爸爸是怎么能够听到卢西安诺叔叔的声音的,我站在这里除了风声和我们俩的声音可什么都没听到。爸爸牵着我的手,回到了车上,我打开装着三明治的纸袋大口大口地吃着,但爸爸却说他吃不下东西。
爸爸一定很悲伤吧,我知道的,人伤心的时候是吃不下东西的。
回到家后和妈妈简单说了一下情况后我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门没有关紧。我贴着门缝看着餐厅里的情况。
“和他全说了吗?”
“没有,我觉得要慢慢来。”爸爸接过妈妈递来的水说道,“……我和他说的是列车失事。”
“哦,我知道了。……卢西先生看到他应该会很开心吧,小卢西已经这么高了。”
“那家伙要是还在的话肯定巴不得天天背着他上街转悠吧。”
“嗯嗯可以想象出那个场景呢。”妈妈捂嘴笑道,又突然停了下来,“我是真的很谢谢你们。”
“是我们该谢谢你,这么多年一直照顾着小卢西。”
“要是卢西安诺先生当年没有把我从列车上拖下来,兰斯基先生没有雇佣我,我现在不知道在哪里呢。”妈妈说着说着好像哭了起来。
兰斯基是谁?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卢西安诺要是知道他最后还当了一次好人绝对会开心到让全镇子的人知道的。”
“所以之后还是要让小卢西慢慢接受是吗?”
“嗯,总有一天要全部告诉他的。”
又在说什么稀奇古怪的话。我关上了房门,坐在书桌前,无意间瞟到了放在一边的算术本。
完了,我的作业还没写完。
碎碎念:里面有几个设定可能没讲得太清楚或者不够显眼:列车不是失事而是卢西安诺代替兰斯基登上了前往集中营的列车,下车前救了一个同龄的女孩子,也就是这里小卢西的妈妈。当然她和兰斯基是假扮夫妻,小卢西是卢西安诺的孩子。现在是全家和本杰明(文里出现了一句话的叔叔)逃到了苏联(白桦是俄罗斯的国树)。一切都是我的恶趣味,请大家不要较真。希望大家食用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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