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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夏】雨后天晴

作者 : nobodies

俗话说得好,温饱思淫欲。
安稳和平的时代造就了花柳街的繁华,在有着不夜城之称的江户吉原里,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奢华氛围被烘托到了极致。
夕阳西下,点亮的灯笼将整条街道都映衬得灯火通明,夜晚是适合寻欢作乐的时间。
只不过到了白天,连最热闹的游女屋都会回归散漫和宁静。
以日落时分作为分隔线,早与晚的吉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对于习惯于昼伏夜出的游女们来说,天亮了就意味着能休养生息。
没有再刻意地打扮成花枝招展的华丽姿态,懒得精心化妆的游女穿着朴素的单衣连发髻都梳得松松垮垮,三三两两地伏在向阳房间的窗边晒太阳。
位于吉原长街最中段的那间青楼叫做四季屋,其所拥有的游女人数在吉原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有不少王公贵族都是这里的常客。
而被称作四季屋招牌花魁的女人,有着白樱之名。
修长的手指宛如圆润的白玉,肌肤如雪般细嫩的白樱从矮柜的抽屉里取出烟具,一头乌黑的长发好似瀑布流淌在半裸的后背上,傲人的双峰从领口大开的素色单衣中跃跃欲出,樱色的双唇无需胭脂的点缀,纤细的手腕和脖颈很容易激发男人的保护欲。
“杰,有空的话帮我去西屋拿一下香粉。”白樱打开了窗户,对着蔚蓝的天空轻吐出一口烟气,用懒洋洋地语调头也不回地丰富道。
“手书。”身穿浅蓝云纹和服的女童推开侧屋的拉门走了进来,尚未进入变声期的声线雌雄莫辨。
虽然穿着女装,但夏油杰是彻头彻尾的男孩子,他从有记忆以来就生活在四季屋,听说是婴儿时期被老板娘捡到的缘故。
再小的男孩也是男儿身,按道理来说实在不适合居住在青楼里。
然而膝下无子的老板娘一时心软,想着反正年纪小的时候只要男扮女装一下就能蒙混过的念头就把夏油杰留了下来,如今满打满算也顺利度过了十个年头。
成为游女就意味着很难再有机会享受天伦之乐,想要创造出能让人眼前一亮的美貌就必须付出代价,再加上服用避免怀孕的药物同样会对游女的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影响,因此面对突然出现的孩子,几乎没有人能够拒绝。
大部分的女性都有母性的一面,哪怕是在青楼中以卖身为生的游女,面对襁褓中的幼子都表现出了非同寻常的热情。
虽然夏油杰本是孤儿,没人知道他的亲生父母到底是什么情况,除了一个缝在襁褓上的名字外他身边什么都没带,但他反而机缘巧合的得到了复数份的母爱。
只是在青楼,年满十岁的女孩都到了适龄,有必要开始进行走上游女道路的课程。
想要成为游女,第一步当然就是成为游女的侍女。
在如今的吉原里,对游女的管理并不是全权有各家青楼的所有人负责,而是必须统一政府名下的倾城局进行登记。
要知道青楼是个人多嘴杂的地方,要是被人发现夏油杰什么事都不用做的话迟早都会引起怀疑,所以今年开始他就当上了白樱的贴身侍女。
因为白樱是花魁,有资格能接触到她的人非富即贵,要是夏油杰待在白樱身边就能回避掉很多闲杂人等。
客观来说夏油杰长得一点都不女相,狭长的双眸锐利清冷,巴掌大的瓜子脸早就脱离了婴儿肥的圆润,单薄的嘴唇窄如柳叶,即便常年身穿女装给人的第一印象依旧是英气十足,最容易让人眼前一亮的还要数他那头柔顺光滑的黑发。
偏偏他的相貌还算上乘,甚至由于和花街里常见的美女类型都不太相同的缘故,意外地被备受期待了起来。
无奈之下,老板娘只好对外宣称夏油杰是个哑女,希望以此来打消那些多余的期待。
当然,在吉原没人会以真名示人,成为侍从后的夏油杰同样得到了来自白樱赐予的艺名。

“哦对,你现在是哑女来着。”像是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白樱抖了抖润泽如玉的肩头轻笑起来,她抬起手虚空招了招。
默默走到凌乱地摆放着些许画作的桌前,夏油杰拿起搁在砚台边缘上的毛笔,弯腰从乱糟糟塞满了纸团的垃圾桶里捡起一张长方形的边角料,随后来到白樱身旁。
接过毛笔的白樱在被夏油杰用双手托住的白纸上写下了香料的字样,用毛笔的尖端点了点不远处的柜子。
夏油杰从柜子里取出装有白樱名章的锦囊口袋,自己往纸条上敲了个方方正正的印。
“还要顺路买点其他东西吗?”将纸折叠起来放进袖囊里,夏油杰确认地问,他记得白樱这人哪都好,就是容易想一茬是一茬,属于脑子上的丢三落四。
“我想想……恩、暂时没有了。”白樱扯开一个懒洋洋的笑意,舒展开身体的动作让岌岌可危的领口又滑下去了些。
实在有点看不下去的夏油杰皱起眉头绕到白樱面前,面无表情地伸手将她几乎走光的胸前衣料拉严实了些。
白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襟,张嘴轻咬住烟嘴瞥了眼夏油杰,似笑非笑地捏了把夏油杰比看起来更软乎些的脸颊。
“你果然还是小孩子呢。”用指尖点了下夏油杰的鼻尖,白樱弯成月牙形的眼眸流光四溢。
当个小孩子有什么不好?
走出四季屋的大门,炫目的阳光让夏油杰不由自主张开手掌阻挡在眼前。
路边的樱树时不时会飘落下粉色的花瓣,木屐踩在地上发出了哒哒哒的声响,白天的吉原街道上没有那么多的来往行人,偶尔才会有一辆慢吞吞的马车经过。
出了吉原就是再普通不过的居民街,连人都变得多了起来,路边有不少小贩在摆着地铺吆喝,打闹的孩童在街边嬉戏,胆大的麻雀在路边蹦蹦跳跳地啄起掉在地上的米粒。
西屋是一家专买胭脂香料的店铺,因为有不少进口产品的关系价格在同类商铺里算得上是昂贵,所以主要的客源都是来自吉原。
除了大批量的定制每月一次的会送到吉原去以外,有不少的游女要是有额外的需求也能向西屋订购,白樱所求的香料就是一种来自西方的进口香包,这种香包在味道上并不出众,相反是清淡到几乎很难察觉,但就是拥有提神的神奇功效。
夏油杰撩起门帘走进店内,贩卖香料的店里总点着熏香,每次来的味道都不太一样。
店家显然不在店堂里,空无一人的店铺内有阳光渗透纸窗洒落在地板上。
不能开口呼唤的夏油杰曲起手指敲了敲木质的柜台,很快就从后面传来一声男人的应声。
“原来是小椿,替白樱花魁来拿香料?”长相和蔼的中年男人从后堂走了出来,一看到夏油杰就露出了了然的笑容。
夏油杰点点头,从秀囊里拿出白樱的手书递了过去。
“其实用不着这种东西也没关系,你是白樱花魁的侍女不会有人认不出。”话是这么说,老板还是接过了手书放在了台面上,转身从货架上拿过一个精致的黑漆木盒。
虽然老板的话是一种夸赞,但在夏油杰听起来实在让人开心不起来。
在青楼拥有一副能让人记忆深刻的样貌不一定是件好事,尤其是对夏油杰这种身怀秘密的人来说,引人注目只会增加他的负担而已。
用生疏却不失礼貌的微笑作为回应,夏油杰把包裹好的木盒抱进怀里。
怎么说都是从小到大在那种地方长大,耳濡目染的学到了很多的礼仪都是能方便讨好人的技巧,遇到不想要多闲扯下去的客人时四季屋里的姐姐们就会一边这么笑着一边早点进入正题,正常情况下的男人们都会傻乎乎的闭上嘴。
果然没有再多说什么的老板笑得意味深长地给夏油杰塞了包金平糖,不怎么喜欢糖果的夏油杰倒是没有拒绝,谁让四季屋里有不少游女都很喜欢这种甜甜的小零嘴。

即便没少以跑腿的名义独自离开四季屋,实际上夏油杰并不喜欢出门。
被人用仿佛在打量商品一样的眼神盯着是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花街的人有着独特的打扮方式,为的是能一眼就和一般人区分开。
游女正统的接客方式都是要在所在的青楼被指名,但按照那种方式从客人那得到了钱只会有小部分达到游女本人手中。
会成为游女的人什么样的都有,有的是被家里卖到青楼,有的是家中落魄不得已出卖自己维持生计,有的是找不到其他更好的工作,真能乐在其中的少之又少。
从开始游女的工作起就等同于是签了张卖身契,想要解除契约的只有两种方式,要么是自己攒够足够的钱,要么是被人以等值的金额赎身。
大多数前来寻欢作乐的人都不会想娶一个游女回家,难得遇到了真爱的情况不是没有,在吉原能被传唱为美谈佳话的完美姻缘好歹也有那么一两桩,但大部分的游女想要脱离苦海都得靠自己的努力。
若打算尽快离开青楼,从实际的经验来看最好的途径就是成为花魁。
能当上花魁的人往往都是德才兼备,品德、美貌、勾人的身躯缺一不可,娶这样一个近乎完美的女人回家做侧室非但不会被讥笑,还会被同道中人羡慕。
假如没有这个实力的话,想要在短时间赚取更多的钱就得接私活。
从规则上来说做这种事当然很危险,一旦被逮到的话不仅会获刑,至今积累下来的钱财都会被全数没收。
但正所谓险中求富贵,总会有人不介意用更少的钱找女人快活一次,只要不搞得大张旗鼓的话其实一般也不会有人去举办这种情况。
而游女之间的竞争当然是人越少越好,有人真想要不计一切代价离开的话她们都不会去绊手绊脚,在不牵扯到自身安危的前提下她们还会互相打掩护。
花街并不禁止游女在白天外出,所以就算是想外出接客的话能找的机会也有的是。
久而久之,这种默契导致了从吉原里出来的女人都会受到明晃晃的打量。
以夏油杰的年纪,他远不到能出台的阶段,然而就是的人偏好幼子,因此那种恶心的视线他每次出门都会毛骨悚然地感觉到,如同梦魇般怎么都甩不开。
一门心思就想尽快回去的夏油杰没有走近道的打算,他曾经为了节约时间走过一次近道,穿梭在无人的小巷里一旦听到脚步声从身后响起就会变成一件很恐怖的事情,而且回去之后四季屋的姐姐们也纷纷来警告他不能贪图一时的便利。
‘男人里可有不少野兽,绝对不能掉以轻心。’连总是笑嘻嘻的白樱都少有的板起脸一本正经地告诫了夏油杰,足以证明了问题的严重性。
总觉得自己有被开除了性别男行列的夏油杰听得是一知半解,不过他一直有好好的在遵守姐姐们的教导。
走大路的话除了会绕些远路外,最让夏油杰困扰的便是他时不时就容易碰到些小麻烦,谁让人多的地方就时常会产生摩擦。
大概是因为夏油杰在四季屋里是类似团宠的地位,游女们对他宠爱有加,他天生又是那种有恩必报的性格,所以整天都在这里帮忙那里帮忙的,逐渐得就养成了他没办法对有困难的人坐视不理的习惯。
就算他每次出门都会在心里警告自己不要多管闲事,真要是遇到了他又总是动作比脑袋更快,结果就是倒霉的那个人往往会变成他。
这次一定——
夏油杰连念头还没想完,耳边就传来一句气急败坏地叫骂声:“好你个小兔崽子!跟我见捕快去!”
几乎是本能的,夏油杰停下脚步,挣扎了片刻之后毅然决然地转过身去。

有热闹的地方自然少不了看热闹的人,好在夏油杰个子小,他一猫腰就钻过了围观的人墙。
发出训斥的人是馒头铺的老板,而被训斥的人也很显而易见。
看起来是和夏油杰差不多的男孩子一脸满不在乎的咬着被做成了兔子形状的白馒头,丝毫没有因为馒头铺老板的怒意而动容半分。
夏油杰有些惊讶,毕竟在混迹于花街的他看来,这个男孩都是不可思议的好看。
男孩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满目的白,纯白的头发、比白樱还要白皙的肤色、白底的合服上点缀着几只暗红色的蜻蜓。
之后是蓝,男孩的眼瞳是比天空还要清澈的蔚蓝。
长得白白净净,自带婴儿肥的脸颊因为鼓起的腮帮子而显得更加圆润,浅红色的嘴唇嘟囔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左顾右盼,似乎都没有把馒头铺老板放在眼里,挺直的背脊一看就知道接受过良好的教育,说不定都是武家之后。
“都说等下会给了,你这人怎么这么烦。”明明拿了别人东西却反而像被冒犯到的男孩嫌弃起馒头铺老板的吵闹,不满地皱起么眉头。
说到底就是一个馒头的事,原本老板的火气也不至于这么大,平常不是没有附近调皮捣蛋的小鬼头会跑过来偷拿他摆在外面当样品的馒头,反正都眼熟了只要去找他们家长就能要道歉,偶尔连他都没注意到底是谁拿的时候最多就是一笑了之。
毕竟孩子嘛,坏心眼是没有,与其说是偷东西到不如说是贪玩,他的店里有个小盒子就装满了孩子们给他送过来的回礼。
这次之所以气急败坏,除了对男孩很面生外,最主要的还是男孩的态度。
“你这个……你这个……”老板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这个区的捕快统领夏油杰见过几次,说实话他对那个人的印象不是很好,以前也听别家的游女说过那家伙是个动作很粗暴的人,被他看中的游女往往会落得一身乌青。
夏油杰打量了下男孩的细皮嫩肉,寻思着从腰间的布囊里用指尖捏出几文钱。
单手夹住手中的包裹,夏油杰朝馒头铺老板走了过去。
然而心思全在男孩身上的馒头铺老板压根没发现夏油杰的靠近,他想泄愤地猛地抬起手臂,却不小心撞到了刚伸手想拍一下老板的夏油杰。
突然的变故夏油杰都没反应过来,好在他抱紧在怀里的包裹无碍,只是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啊、抱歉!”这下馒头铺老板慌张了起来,哪怕夏油杰现在只是侍女,他在名义上都是四季屋未来的商品,普通人家根本赔偿不起造成的损失。
好在夏油杰也就是吓了一跳,并无什么大碍,他起身安抚着拍了拍馒头铺老板的手臂,再捡起散落在地上的钱币,指了下从始至终都在束手旁观的男孩,将掌心上的钱送到老板面前。
“也不用……”老板连忙后退半步,看上去还有些心有余悸的后怕。
不过夏油杰表现得也很坚持,一退一进的拉锯战没能持续太久,不想惹是生非的老板收下了钱就头也不回地钻进了自己的店里。
似乎是听到了些许分身,几名身着打扮差不多的捕快手持十手往这边赶来,听出脚步声不同的夏油杰连忙拉起站着一动不动的男孩挤过还没反应过来的人墙跑进了阴影弥漫的窄巷口。
“这里发生了什么?”不远处传来捕快强硬的询问声。
“没什么大人,刚看小孩子玩呢。”不想惹事的居民如是说。

一路小跑着拉住男孩穿过四通八达的窄巷,夏油杰保险起见多拐了几个弯,之后才带着男孩离开了巷道。
你该走了。
夏油杰松开了男孩的手,面朝男孩用手比划起来。
“什么?”仍然是一副波澜不惊模样的男孩看不懂夏油杰的手语,他着实漂亮的脸蛋上浮现出茫然的神情。
自认为见过各色美女的夏油杰冷不丁地发现他和男孩站得有些太过靠近,没由来的,一抹不起眼的绯红在他的脸颊上化开,他一时不知道要把视线往哪摆。
近距离的扫过几眼不是没有让夏油杰获得更多讯息,男孩的衣服面料很好,是很高级的那种,证明了他的家庭非同寻常。
住在这附近的大人物都有什么样的家世,在青楼里算是饭后闲聊的谈资之一,旁听过不少的夏油杰很确信他应该不是本地人,而且他之前说话的口音和江户本地的也有些细微的不同。
既然如此,在一个不太有可能成为花街客人的陌生人面前,夏油杰就没有继续装哑的必要。
正当夏油杰想开口,从不远处的巷子里钻出一个醉醺醺的男人。
“呦,这不是椿嘛?在这里私会呢!”走路摇摇晃晃的男人调笑道,暧昧的视线在夏油杰和男人之间来回晃悠。
立即闭上嘴的夏油杰再次拉起男孩的手,无视了哈哈大笑的男人想先走远点再说。
让夏油杰有些意外的是,刚刚在馒头铺老板面前表现得很抗拒人靠近的男孩被他牵起手的时候倒是没有挣脱的意思,而且他走到哪男孩就跟到哪,可惜他的后脑勺没有长眼睛,不然他会看到的就是男孩落在自己身上饶有兴趣的眼神。
该说是运气不佳还是流年不利,走到哪哪就有人的夏油杰憋了一路都没能找到好的时机,他实在没办法,只好先把男孩带回了吉原。
“哇哦~”女人们的惊呼此起彼伏,本想走后门的夏油杰被等候多时的老板娘逮了个正着,一进门就惨遭围观。
老板娘责备地看向夏油杰,不动神色地分开夏油杰和男孩牵住的手,冲一旁使了个眼色一群蠢蠢欲动的女人就欢欣鼓舞地把男孩团团围住。
“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哪来的?”从白樱那听闻夏油杰外出多时的老板娘把夏油杰带到就近的房间里,小声问道。
“路上碰到的。”夏油杰不好意思地低头盯着自己脚尖。
“带回来做什么?”老板娘眼力很好,她一眼就看得出男孩不会是一般人。
“我摆手势他看不懂,把他留在那边又不是很放心,所以我想姐姐们可以跟他说清楚。”也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太好的夏油杰底气不足地回答。
“要是有这么简单就好了。”老板娘嘀咕,但还是摸了摸夏油杰的脑袋,从他怀里拿过包裹,“自己的麻烦自己应付。”说完就把夏油杰推出了房间。

“小帅哥你在什么名字啊?”
“哪来的啊?”
“和椿怎么认识的?”
“今年几岁了?”
七嘴八舌的问题吵得五条悟脑壳痛,被一种素颜美女包围丝毫不觉得高兴反而越来越烦躁的他捏起鼻子忍无可忍地大声道:“离老子远点,好臭!”
一时间,大堂寂静无声,游女们惊慌失措地检查起自己的浑身上下,直到垂头丧气的夏油杰走了过来,换了个目标的游女们又一把将夏油杰围在中间。
“椿!姐姐们身上有味道吗?”
“很臭吗?”
“哪里有臭味??”
臭?什么臭?一下子被问到了的夏油杰不解地嗅了嗅,他不太确定地摇了摇头。
“没有?”欲哭无泪的游女可怜兮兮地追问,夏油杰又小鸡啄米般点点头。
被夏油杰的反应安慰到的游女面孔一变,气冲冲双手叉腰质问起还捏紧鼻子的五条悟:“好端端的你胡说什么!”
“就是臭啊。”五条悟逃一般的躲到了夏油杰身后,他脸上的痛苦实在看起来不像是单纯的演技所为。
我身上没有而姐姐们身上都有的……
动了下脑筋的夏油杰从一位游女的腰间摘下一个香囊,拿到五条悟面前指了指,五条悟立刻露出了嫌弃的表情绕到了他的另一边。
为了让自身能散发出香味,游女平日里都会随身佩戴香囊,大部分人只会夸奖这种味道好闻,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臭来形容。
夏油杰把香囊还了回去,连游女们都恍然大悟了。
等体贴的游女们把随身的香囊都摘掉了之后,五条悟的扭曲表情总算有了些缓和。
虽然是闹了些不愉快的误会,不过游女是最不会记仇的那类人。
有着绝美外貌的五条悟再次收获了游女们的热烈欢迎,只是心有余悸的五条悟这下学乖了,他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紧紧黏在夏油杰身边。
“所以,你叫什么名字?”话题又回到了最初。
“五条悟。”
“从哪来的?”
“京都。”
“和椿怎么认识的?”
“……你叫椿?”还算配合的五条悟转头看向夏油杰,他才意识到这原来是一个名字。
差点不知道要点头还是摇头的夏油杰最终还是小小的点了下脑袋,哪怕在场的所有人除了五条悟都知道他是男生,然而待在四季屋里的他就只能是椿。
“这里是哪里?怎么全是女的?”反客为主的五条悟环顾了下四周,他在四季屋里竟然见不到任何一个男人的存在。
“悟还是小孩子,不知道这地方很正常,暂时还是不要知道会比较好哦。”面对天真无邪的五条悟,游女们都动了恻隐之心。
做鸟兽状散开的游女们回到各自的屋子,不一会儿纷纷从房间拿出了一个竹编的盒子,里面装有各种各样的甜食,其中除了有来自客人的馈赠外还有不少是她们外出买回来又舍不得吃的囤货。
四季屋里和夏油杰同年级的侍女就他一个,近年花街的发展速度太过膨胀,青楼的数量翻了不止一倍,初入花街的女人会选择的往往是哪些报价更高的地方。
短时间内四季屋没必要再频繁的补充新资源,好苗子都是可与不可求,有白樱在四季屋就还能强盛好几年,正在培育中有机会成为下任花魁的游女人数也有好几个,要不是有夏油杰这个特殊情况,都没必要设置年纪这么小的侍女。
没能从统一口径的游女口中知晓答案的五条悟很快就被琳琅满目的甜食吸引了注意力,因为夏油杰不怎么喜欢甜品,这让游女们第一次体会到了投喂的快乐。
本来看五条悟和姐姐们相处得还算和谐,就想去瞧瞧白樱那边有没有事要做的夏油杰刚起身就被五条悟警觉地一把抓住了手腕,比划了半天手势照样得不到正面回馈的夏油杰认命地老实坐了下来。
“时间差不多了。”老板娘用力拍了下手掌,打断了和谐的茶话会氛围,前一秒还笑容满面的游女立刻换上了一副严阵以待的表情收拾起自己的竹编盒快步离开,“椿,你也该送客了。”瞥了眼五条悟,老板娘用不容拒绝的语气下了逐客令。
有什么重要的事即将发生的气氛在四季屋里蔓延开,到处都是匆匆忙忙的身影,五条悟吞咽下嘴里的糖糕抹了把嘴。
做事有始有终的夏油杰不光是送五条悟到四季屋的门外,还指引着带他走出了吉原,他抬手指了下五条悟先前经过的馒头屋方向。
五条悟看了眼昏黄的天色,没有怎么扭捏地就和夏油杰到了个别转身离开。

站在原地目送五条悟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内的夏油杰没有马上回去,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和自己同龄的男生他长这么大是第一次遇到。
要是我不是椿的话,说不定我们能成为朋友吧。
夏油杰忍不住想,他不讨厌四季屋也不讨厌姐姐们,对他来说那就是他的家,她们都是自己的家人,为此他可以让自己成为虚假的椿,不然他就有可能没办法继续待在这里。
陌生的惋惜并没有在夏油杰的心中停留太久,对他来说这不过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而已。
等夏油杰回到四季屋的时候,出现在他眼前的不在是温和体贴的姐姐们,而是一个个华丽妖艳的吉原游女。
浓妆艳抹的妆容掩盖了她们原本的面容,繁琐且沉重的发饰插满盘起的发间,华贵的衣装正是最精美的盔甲。
收敛真心,挂起堪比面具的笑容,以无懈可击的姿态步入她们的战场。
女人是看起来很柔软其实一个比一个坚强的神奇生物呢。
打心底很尊敬姐姐们的夏油杰来到了白樱的房前,还未敲门就听到白樱还是那般懒洋洋的声线隔着门传来:“椿,进来帮我梳头。”
今天有安排啊。
夏油杰默默地拉开门,一抬头就看到白樱已然换好了袖口和裙摆处都盛开有团簇樱花的黑色和服端坐在梳妆台前。
“白樱大人,今晚想要跳什么舞呢?”从化妆盒里拿起梳子,夏油杰执起白樱的长发小心地梳理起来。
白樱本是舞伎,最开始当上花魁的时候还是卖艺不卖身,只不过后来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到最后就破罐子破摔了起来。
“就藤娘吧,没有想跳其他的兴致。”白樱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
让白樱抱有希望又希望落空的男人是附近的一位贵族,从白樱还未成为花魁前就已经是她的常客,现在也同样如此。
每当那人要宴请宾客时,都会找白樱前往宅邸跳舞,白樱也一如既往地会跳一曲藤娘,似乎就为了以舞曲诉说出那无声的悲哀。
夏油杰帮白樱梳了个相对没那么繁重的发型,但叮叮当当钗饰照样插了满头。
“这次你也去吧。”敷衍地照了下镜子,对夏油杰的手艺很放心的白樱冷不丁说道,她从放有各种发簪的木桶里抽了一根挂有紫藤花坠的簪子插进了夏油杰的发团里。
假如夏油杰想要做实自己的假身份,成为艺伎是最好的选择,老板娘考虑的也是这个意思,所以早两年就让夏油杰学起了三味线。
在这弹奏方面还算有天赋的夏油杰还得在身体没张开前学起跳舞,而白樱就是最好的老师,因此才会安排夏油杰成为她是侍女。
作为舞者被邀请的白樱不需要走路过去,有马车停在四季屋门外等待。
抱着装有三味线的琴匣,夏油杰跟着白樱上了马车。
从马车狭小的窗口往外看去,倒退的风景浸泡在夜色之中。
“杰。”白樱凑到夏油杰耳边,“在舞台上不要和任何人对视,明白了吗?”她没有想让夏油杰的回答的意思,从宽大的袖口探出手指按在夏油杰的唇上,他只能点点头。

擅自离开客居差点造成了大混乱的五条悟像个没事人一样回来了,无视了满地的鸡毛回到了给他准备的客房里。
吃了很多甜点的缘故让他没什么胃口吃晚饭,连准备丰盛的豪华晚宴他都没动几口。
父母带着他千里迢迢的从京都来到江户,说实话五条悟是很不乐意的。
这里两个同龄人都没有,和他年龄相仿的仆人看到他就双脚打颤,太过无聊的闲暇时间促使他溜了出去。
椿那里晚上不能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五条悟摸了摸自己圆鼓鼓的肚皮,能一口气吃到那么多种类的甜品在京都都很是难得。
饭后这家的主人说是准备了一场表演,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这家里的两个露出了那种很是猥琐的笑容。
“吉原算是我江户的特色之一了,这四季屋的白樱花魁当真绝色,先前更是对家父是情有独钟。”带着点炫耀的口吻,年长的那一个侃侃而谈起来。
“花魁是什么?”听到了四季屋的五条悟猛然回过神,他记得椿带他去的那个地方就写着四季屋的招牌。
见五条悟年纪小,那人清了清嗓子没有说个明白,五条悟不满地皱了下眉头。
好烦,还不如回去睡觉。
吃饱喝足就开始犯困的五条悟动起心思考虑起要怎么半路离开,被布置成宴会现场的餐厅一侧的槅门被相继拉开,原来隔壁就是提前搭建好的舞台。
一股淡淡的香味飘散进来,五条悟前一秒还在昏昏欲睡,下一秒就打起了精神。
再怎么谨遵白樱的教导,发现五条悟的时候夏油杰还是愣住了。
余光瞥向夏油杰的白樱甩开绘有紫藤花图案的折扇,怕得一声轻响成功提醒了夏油杰所在的场合。
跪坐在不算柔软的坐垫上,不想分神的夏油杰低下头,专心致志地弹奏起手中的乐器。
坚持完整场舞蹈的五条悟一到结束就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可惜比眼疾手快的父亲逮了个正着,及时的制止了他这种不礼貌的行为。
等五条悟好不容易脱离苦海,早就离场的白樱和夏油杰已然乘坐马车离去。
不过老子好像没什么能问的。
这才想起来他所知的椿是个天生的哑女,五条悟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想要追上去。
心底的疑问一个堆一个的叠加起来,让五条悟有种深陷于云里雾里的不爽感。
走回客房的路上,五条悟灵光一闪,重新回到了会客间。
还没散场的酒会仍在进行中,五条悟跨过喝得东倒西歪的人找到了先前说话说一半的那个本家少爷。
“喂,花魁到底是什么?”五条悟锲而不舍地问。
“花魁?就是游女啦。”那人口齿不清地回答。
“游女?”还是有听没有懂的五条悟刚想再问下去,低头就发现那人身子一歪就睡了过去。
搞什么……
五条悟泄愤地踹了他一脚,气呼呼地走了。
明天一定要问清楚!
暗自握了握拳头的五条悟站在远侧上抬头望向夜幕上的银白明月,月牙的形状好似夏油杰笑得很是无奈时的眼眸,不知为何夏油杰的面容在他的脑海里久久没能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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