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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

作者 : Thomas_Licc

七日·一
上帝创世第一天,他手一挥,说:“要有光。”


平静。
一枚胚胎徜徉在子宫里。
沉寂。
酣睡婴儿梦到母亲的乳汁。
温暖。
火种燎燃大地,百草匍匐化为灰烬。

严猊从混乱的大脑中抽身,眼前比大脑更加混乱。
无尽的黑暗吞噬着他,他的手脚被束缚在一张并不结实的木椅子上。吱呀吱呀的声音让他想起来八岁的夏日里祖父看电视时坐的那张梨花木的椅子。
那年他本该上小学,却不知怎的被送来乡下祖父祖母家。梨花木的椅子有两张,祖父一张,祖母一张,从他一出生,那两把椅子就在老屋用水泥还是青石磨住的地上。
祖父用这椅子看电视,那是个大屁股电视,有时候还会冒雪花,祖父把那椅子规规矩矩地放在炕和柜的中间,除了吃饭时显少挪动。
祖母那张椅子不常用,她总是到后园的菜地,鸡舍,猪圈里忙活,还要在后屋关照一群刚孵出来唧唧叫的小鸡子,很少有坐下的时候。
她有时会坐在那儿,用一种很像脚的木具缝补袜子,严猊已经忘了那木具叫什么,只记得它大概在祖父葬礼上被前来悼念的不知名亲戚拿走了。
夏日的夜闷热,祖母把窗都开着,正对着炕上的他,小孩子竖着耳朵听,听见门外的虫叫。
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虫,但必然不是知了,他们北方没有蝉,至少他没捉到过。
小严猊躺在炕上琢磨,因为天热,灶坑里只填了一把火,到了后半夜便凉得不舒服,他挂念着门外的虫响,然而祖母把门插上了,是不允许他出去半步的。
严猊挂念着挂念着,迷迷糊糊睡着了,又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滚烫软烂的米香味把他吵醒了。
他挣扎着不愿醒,圆桌正对着炕上他的头顶,祖母那样有力,拽着炕上的褥子和褥子上的他,一齐到了旁边去,她说“会把心眼吃掉的”。
那时候祖父与祖母对着坐,坐得就是那木椅子,等他醒了,他便穿着小裤衩坐炕沿,呼噜噜吃下一碗米粥,看心情补个回笼觉,或许到田野里玩去了。
夏天结束得那样快,一眨眼他就要被接走了。
严猊左等右等,等着能回乡下的日子,他还没有看见后屋的小鸡子长成大鸡,心里头总是发痒,惦念着不穿鞋就能奔跑在垄间烂泥里的日子 。
快乐与痛苦似乎是同一天,严猊没能等到再次奔跑的日子,却等来了祖父的死讯。
夏天结束得那样快,他还没有捉住门外响的那虫。
那张祖父专有的椅子依然在老地方,只是祖母更不常坐她那一把了。
他俩的椅子一个朝向南,一个朝向东,是顺着谁的目光都再也看不见彼此。
老屋落满灰尘,没后屋的鸡子,也没有前屋夜半扇蒲扇的人。
此刻严猊眼前一片黑暗,于是他闭上双眼,倒不如不看。
他腹部的伤口冒着暖意,一定是被人悉心包扎好了。
鼻梁上有紧绷感,是一条布条,绑得那样紧,蒙住了他的双眼,一点光也不让透见,眼睛茫然地睁睁眨眨,弄得睫毛根痒。
至少这是个温暖舒适的环境,严猊安慰自己道。
他不敢喊,他听不见一点儿声响,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昏昏沉沉的,手臂不知被束了多久,麻酥酥的触电感从指尖啮咬至脖颈。一万只硕鼠齐聚在他脚下,将他啃噬成一具枯骨,泥沙倾倒而下,万年之后变成一块能燃烧的炭石,点燃这陌生如白纸的房间,点燃绑着他的木椅子,烧光乡下田野里生长着的长玉米、那间老屋、还有那两把上了岁数的老木椅。
火,温暖的火。
迟到的普罗米修斯捡起他散落在地上的肋骨,引了太阳神车轮上的火苗,他把火种带给人类,就像是一道流星划破了长长的夜幕。
火,温暖的火。
火吞噬了他全身,那样温暖舒适,严猊丝毫不感觉炽热,仿佛趴在他从没感受到过的母亲的怀里。
印象中他母亲总是冷冰冰一张脸,不会管教他,也不会疼爱他。
严猊年少时总羡慕邻居家的傻子,那傻子母亲会用她的手为傻子擦去唇边的口水,她会带着傻子在天气晴好的时候放风筝,也会给她的儿子把不爱吃的苹果削成兔子的模样。
傻子偏偏是傻子,而傻子母亲偏偏是傻子母亲。
他的童年里几乎没有父亲,小学二年级课后留了一次作业,要给爸爸洗脚。
那天午后阳光照进教室里,橙色的光影谁见了都该说暖和,可他偏偏没感受到。
血液倒逆着往头上跑,手脚凉得吓了同桌一跳。原来父亲这一职务还是有所作用,他的作用便是让年幼儿子晾晒在世上受尽冷眼。
严猊慢慢地习惯了,他不需要骨肉亲情,也不需要有人对他嘘寒问暖。他只要将来能远走高飞,再也不要回到这个地方。
很快他的愿望就实现了。
警笛在楼下响得震耳,警察喊了什么话他也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一日他呆愣愣地站在地板中央,没人理会他,有脚步声,喘气声,警笛声,还有他的心跳声。
被世界抛弃的感觉是怎样的他没感受过,但他那时是彻彻底底被抛弃了。他母亲刚刚学会对他施展一丝笑颜,而他那偶尔归家的父亲也会询问他的成绩。似乎他也会有一个美好的将来。
这一刻神情焦急的母亲与突然出现的父亲忙忙碌碌,在各个房间穿梭。
而他俩费尽心力藏好的货物是同雪一样洁白的颜色。
警察跑上楼梯的声音那样刺耳,他父亲被流弹击中,母亲被摁倒在地戴上了银制的镣铐,血在严猊眼前蔓延开,呼救的声音撕碎了他的世界。
一场闹剧结束,没人理会这个挺拔的少年,直到他向深巷跑去,跑到时间的尽头。
严猊在木椅子上稳稳当当地坐着,沉稳地睡着了,恍惚间他听见了从没听过的歌谣,像是哄奶娃娃才唱的。
梦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圣洁的白纸,一点点被揉皱染黑,变得和他一样肮脏的颜色。反反复复,就像他眼前一样黑。
严猊没睁开眼睛,也能想到是怎么样的漆黑,便也不白费心力。
直到哄娃娃的歌谣散去,似乎能听见流水的声音。严猊从睡梦中醒来,他的黑眼睛茫然地睁开,他看见面前一堵白墙上面投了光影,是六个格子断开的玻璃,窗台上还摆了一盆花。
严猊在木椅子上挣扎着转头,一扇开了的窗在他身后,淡绿色的帘子被吹得扬起,连带的还有窗台上摆着的绿萝枝条。
严猊尽力拗着头,他逆着风吹进来的方向,他看见了光。



Thomas_Li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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