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应该是第一个暗示。

她略显僵硬的步伐，和少有的含糊其辞。
只说前几日的任务进行得不太顺利，心里苦闷，就半拖着他跑到两人熟悉的馆子里坐下。
嚷嚷着要喝个畅快，其实只添了一壶约等于软饮的果酒。他不戳破，她无声地小口抿着，慎重得像是一个在夏日省着吃冰沙的小朋友。
他学着样喝了一点——完全只有水果味——就一口闷掉了。
等到面前第三块渡渡鸟炸肉被他偷走，她终于回过神来，护住了餐盘。
“你干什么！”
“你请客的，有什么区别。”他故意作出吃得陶醉的样子，“有要紧事的话就直说。”
“不是那一类，要紧的事。”
他放缓了咀嚼的动作。

他们两个人之间，曾有几次越界的同眠。
无非是谁先把手伸了过去，贴近了，又离远了。许许多多的吻落在鳞片上，却避开了颤抖的角，干裂的唇。
他几次想剥她裹得严实的贴身软甲，但都被扭动着拒绝了。
趁他愣神的功夫，她固定住他，俯身下去。
“我之前问你定价，你总不肯正面回答。”她含糊不清地说，“我手上没几个闲钱，就只能小气一点了。”
她的动作没有他想象的青涩，看来是有实践经历的。这个认知让他有些诧异，但很快他就无暇再去思考这些，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驳斥：“现在这个，不算收费服务。”
甚至应该他倒贴钱。他想着，看到她眼中无奈的笑意，和隐藏在眼底的其他不安。
本着礼尚往来的意思，他也得做些什么再睡去。这倒让她腼腆起来了，最后也只肯让他把手探下去。
不错，湿漉漉、黏糊糊，至少说明她的主动都有源头。她半睁着眼，随着他的动作哼唧了几声，不知几分是满足，又有几分是困意。
他凑过去啄她的后颈，那里的鳞片和她身上其他地方的一样，看起来伤痕累累，边缘开裂露着粉色的新肉。
他又是心疼又是好奇，忍不住舔了一下。
这让她发出了前所未有的一声惊呼，两个人都僵住了。
“这里更敏感吗？”他问。
“不是，就。”她的声音很紧张，“之前，没人……”
他猜想自己即使点头她也看不见，更加认真缓慢地啃咬起来。
应该会在身上留下痕迹吧。他盯着她的衣领。
将是头一回了。

“怎么，抢了我那么多渡渡鸟肉，现在后悔了觉得不好吃吗？”
她略带调侃的声音让他从回忆中抬起头来，对上一双炽烈的眼睛。
每一次她有所求的时候，都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这往往会牵扯到一个情迷的夜晚，他却从没有开口讨要的机会。
不，并不是他贪图什么。他其实只是想要和她发展成更纯真美好，更加“普通”的关系，但她每次都会用食指按住他没能张开的口唇。
“不许亲吻。”她总是这么嘱咐。
这话意思是，不许交付感情。
从这点看，她大概算是一个任性但大方的客人。
给他的报酬，是远超他劳动所得的心悸。

他不是一个擅长后悔的人，也一度诚挚地感谢当初的经历，让他赚取了足以在这片大陆立足的金钱。
——申明一下，让参加者兜售自己的夜晚时光，并不是斗技场原本附带的服务。只是最初一位对他有兴趣的女士开了一个头，而他没有拒绝的打算。
他为那些客人排遣的更多是寂寞而非空虚，但这样的说辞作为解释过于单薄，他便从来不当借口使用。
……他也不能用这种轻浮的说法，尝试动摇一个明显对此存有芥蒂的人。
他为此没少受到斗技场那些熟人的揶揄，甚至是很刺耳的“被可爱的客人拒绝啦”“看来魅力太足也有这样那样的弊端哦”。他将这些代价尽数咽下肚，却更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真意。
“喂，认真点啊。”
糟了，这声调，绝对是在埋怨了。
他将手收紧了些，在她脸颊印上浅浅的吻——这是她以往能容忍的极限位置。
但她接下来的行动让他彻底懵了。
她咬住了他的唇。

那应该是第二个暗示。

他们之前从没做到最后过。
他将这种抗拒归为他自作自受。平心而论，在过去的夜里有更多趟是由她动手给他带来欢愉，甚至所展露的技巧可以说是中等偏上，但没有一次……
她试图控制吐纳，让自己显得淡定从容些。他知道这种度数的果酒并不会扰乱她的神志，屏住呼吸等着她下一步的行动。
他不知道自己是更害怕哪一点，是她因为冲动造成不必要的伤痛，还是她彻底改变两人这段关系。
“我说，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她凑到他头侧，他怀疑自己听到了牙齿打颤的声音。
白净的手拂过他的面颊。
“今天晚上，为我一个人歌唱吧。”

他如愿以偿地摸到了她的尾巴根。
或者，用一种更露骨的说法，他终于算是见到她不加遮掩的模样。那些因战斗留下的伤痕，那些远比他的想象要触目惊心的状态糟糕的鳞片，还有在此之外稍显得娇弱的肉体。
这得好好护理才行啊，他每次摸上那些粗糙鳞片，都会引发她不止出于情动的、不可控的颤抖。
但他也没允许自己忘记一切。他放缓动作，装模作样地轻咬着她侧脸，边问：“你之前不是说过……”
说他们并不是恋人的关系，有许许多多不应越过的线吗。
她一愣，笑了起来。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真扭捏啊，行吧。”她像是惩罚一个幼童一样，捏了一下他的鼻梁。
“你牵着我的神志，引着我的灵魂。”
他来不及就这令人脸上烧得慌的表达方式发问，就被吻到下巴。
“只一夜就好，允许我喜欢你吧。”
让我爱你吧。

那应该是第三个暗示。

他许久没有起得这么迟了。
无论是冒险生活排得紧凑的日程，还是出租自己夜晚时间的细碎事务，都不允许他睡很多懒觉。所以当他感受到日光照射的热度时，难得发出了一声闷哼。
过于顺利的翻身则让他警觉起来。
像是遇到紧急情况时的瞬间反应，他迅速坐起身来，视线内被叠得方正的衣物印证了他不妙的预感。
比那个更叫人害怕的，是衣物顶端躺着的那颗通讯珠。
他其实没有必要手忙脚乱的，现在显然已经没有挽回余地了。她给了足够多的提示，他没敢往她表露的那个方向去想。
是他自己神经大条，还是那些种种都被他视作了理所当然？
他只呆呆地捏着毯子的角，凑到脸边吸了两口，便下定决心站起身来。

他还欠她三次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