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打扰了。”
   
       月永Leo打开门，见朱樱司耷拉着脑袋站在外头，浑身湿淋淋的。司只穿了一件衬衫，被浸润的褶皱如同叠砌的浪花般凹凸不平，白皙的肌肤和纤细的腰肢由于衣服通透的材质变得清晰可见。他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垂着头，满脸通红，甜蜜的身体正不甘地发出火热的邀请。羞怯和懊恼烧灼着皮肤，随着嘴巴里所解释的，“不好意思，我忘了带伞”，愈来愈蔓延到那对惹人怜爱的紫色眸子里。

      Leo侧过身，邀请司进屋。司的双手交叉在腹部上，忐忑不安地迈进Leo的房间，听他“砰”地一下关上门，下意识地回头确认了一眼。现在他们处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了，这对他们来说，还是第一次。

      虽然ES大楼安排了宿舍，但Leo还是习惯在工作忙碌时独自住在酒店里。半个小时前，Leo正一边卧床一边构思着新曲，他本打算在写完这首歌前，对不断跳出的消息置之不理，然而，他的注意力还是被一条请求的文字所摄去——  “Leoさん，我可以过去酒店找您吗？”

       是司发来的消息。回国那天，司正好有一个工作缠身没有去机场接他，所以，这一次回来他们还没有见过面。他原本也计划着要到公司里和司碰面，这几天却一直无缘相见。如今，司主动要求来见他，喜悦之情立即喷涌出 来。

        他多久没有见到司了啊！小家伙总是长得很快，一不留神，就又多了几分神秘待他去探索。尽管他们交往了一段时间，却在Leo毕业后长期处于两地分隔的状态，距离带来在所难免的生疏，导致他们每次独处时都不太自在。直到现在，比起恋人，他们还是更习惯于以“Knights的月永Leo”和“Knights的朱樱司”的身份相处。Leo还记得，他们上一次难得的约会，也只不过是两个人一道出去玩耍了一番，道别时，才蜻蜓点水般交换了一个害羞的吻。
        
       接吻的记忆攫住了Leo的心，在激情的驱使下，他试图把过去的动作重复进行一遍，便循着司的背影，抓住他的肩膀，迫使他转过身，慌慌张张地跌进自己的视线里。四目相对的静默在狭小的房间里尤为焦灼，Leo凑上去，将唇瓣静悄悄地贴上司的柔软，又迅速地离开。两个人的脸颊瞬间一齐烧红，默契地把目光转向别处。浅尝辄止的吻宛若干柴烈火的助燃剂，一下子便点燃了日深月久的渴望。被压抑的情浴转化为撕心裂肺的痛苦，流窜在Leo的血液里，几乎要使他的头脑陷于缺氧的境地。正当他握着司小小的肩膀，鼓起勇气凝望那双迷人的瞳孔时，那张方才被他衔住的嘴唇，却颤动了起来。

       “我说……”

       司平日里张扬的嗓音，此时则透露出害羞的少年特有的怯意，搅拌着雨水的湿黏，含糊不清的话语挑弄着Leo怦怦直跳的心脏。司一手纠缠着闷热的领口，一边犹豫地问道：“可以……借用一下浴室吗？”

       Leo猛然意识到司正面临的窘境：他如同一只落水的小猫，拖着湿漉漉的头发和衣服，以及被骤雨冲昏的头脑，无精打采地踏进他的领域里。现在可不是讨论如何庆祝久别重逢的时候。司的神色看起来不太对劲，紧皱的眉梢萦绕着不安，仿佛是生病的前兆。他需要的不是更加缠绵悱恻的吻，还是冲掉冰凉和污秽的热水澡。

        “当然啊……请用吧！”

        Leo替司打开浴室的门，急忙将杂乱的洗手台收拾干净。他清晨冲澡时换下的衣服还躺在洗衣篮里无暇清洗。司则在Leo的房间里局促不安地打转，写了一半的乐谱被丢在床边，扭成一团的被子传递着“正在使用”的信息，他想，也许他的到来并非最佳时机。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把城市的霓虹模糊成一片朦胧叠加的混合色块，午后刚过，天空却如同夜幕降临一般昏暗。他打开橘色的桌灯，擅自坐在桌旁，注视着那团柔和的灯光，任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他偷偷舔了舔嘴唇，他们接吻的经验不足，对他而言，每个吻都是那么新奇。Leo的嘴唇在分开的日子里总是离他很遥远，只有在屏幕中才能目睹到这样近在咫尺又不可触碰的存在。离别的寂寞遽然袭击了他。他多想趁Leo在身边的期间，好好享受与恋人肌肤相亲的快乐。

      司懊恼地转着桌面上的笔。从很久以前开始，想对Leo说的话总是不能尽情表达出来。也许真的像Leo所说，言语造就了误解。每当他想要表达思念的时候，说的话不知不觉就从直抒胸臆的“我好想你”变成了一句句寡淡无奇的问候。他以为他们已经习惯了亲密和独处，但显然，他们对如何把握交往的尺度，交融到对方的领域里，还需要探索一些时日。蛮不讲理的爱情突然降临在他们之中，迫使他们相爱。他们还没有学会像真正的恋人那般相处，所以每一次的亲吻总是小心翼翼，每一次拥抱，都不够深情。迄今为止，他还没有主动吻过Leo。他很想去试一试，却总是碍于性格、教养这一类无聊的束缚而无法迈出这一步。

      “可以使用了哦？”

      他想象不出这几分钟的空白，Leo都在浴室里做着什么样的整理，Leo完全有理由藏好自己的秘密。但他们现在是恋人了，即使他向他追问任何一个秘密，不应该都要得到满意的答复吗？他还是没有问，点了点头，满怀感激地进了浴室。司脱下湿淋淋的衣服，放进洗衣篮里，当热水从头顶浇灌下来时，他似乎一下子清醒过来了。一种奇妙的感觉挤进他的毛孔里，在这个小小的浴室之外，Leo正以神秘的姿态存在着，坐着，躺着，站着，总之，他会在考虑他的事情，他很确信这一点。Leo会想什么呢？想之后两个人聊些什么，还是做点什么呢？司低下头，见两只脚重叠在一起，他冲洗了洁白的脚踝，从修长的手臂上拨去一丝红发。他真想把头发留在Leo的衣服上，只是那样静寂无声地追随着他。他从浴室里出来，用浴巾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裹住光滑的躯体。镜子里的他，因为热水澡，从头到脚都泛着绯红的色泽。他从来没有如此细致地观察自己天然的模样，他渴望得到某种启示。他必须冷静下来，往脸上浇了浇冷水，叹了口气，注意到洗衣篮里的衣服，便决定回馈一番Leo的好意，将他们换下的外衣都丢进洗衣机里，还亲自洗起了内裤。

       换做是一小时前，他实在想不到自己会做这样的事情。来酒店找男朋友，还帮他洗了内裤。比起说一句“我爱你”，洗内裤对他而言，要更简单吗？多亏了那扇紧闭的门。Leo也会想象他在浴室里是如何洗澡的吧，会好奇时断时续的水声和他发出的窸窣声响？他会想象自己的裸体体吗？他一定想象不到他正在帮他洗着内裤。当司察觉自己可能是世界上，除了Leo的妈妈，第二个为Leo洗内裤的人，脸上就焕发出掩饰不住的欢乐与生气，以至于这种得意忘形的神情一直延续到推门而出的那一刻。

      “我洗完了！”

       司大声宣布道，好像在说一件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进门时的胆怯，似乎已经不复存在了。他准备扑到Leo的身上。

       Leo坐在方才他坐着的那个位置，手里握着方才被他转动的笔，却沉浸在截然不同的氛围里，应了他一声后，连头也不抬，依然保持着握笔的姿态。司顿时羞愧难当，感觉自己就像白痴一样被恋爱的妄想骗得团团转。Leo根本就没有在想象自己，甚至对和久别重逢的恋人同居一室也满不在乎。

       司裹紧身上的浴巾，缩在那白色的回护中，不满地撇了Leo一眼，令人叹息的侧颜写满了无忧无虑。现实的问题摆在面前，他无意去勾引Leo，分散他的注意力，但他不得不问“Leoさん，有多余的衣服先借我穿一下吗？”

       Leo听到这个问题，扭过头去，目光又快速撤离司的身体，奔到行李前，翻捣着箱子。突然他挠了挠头，抱歉地说，“啊…除了身上这套，衣服好像都拿去洗了。”

       司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一个戳穿Leo秘密的好机会，也是一个自我展示的好机会。

        “是嘛…刚才我把洗衣篮里面的衣服都洗了。Leoさん和我的，都洗了…”

        司观察着Leo的反应，见他微微一怔，很是满意。Leo那被灵感所遮蔽的炯炯双目霎时间变得纯真，向他表示感激。恋人之间，理所应当的亲密，不正应该是如此吗？司蹲下身子，朝Leo染上红润的面颊落下一个含着笑意的轻吻。  
  
       “谢谢……”

       司不在乎，Leo究竟是在对他的吻表示感谢，还是对他帮忙洗衣服表示感谢。总之，事情正往好的方向发展。

        “没关系。我等烘干机烘干衣服好了…”司想要给这个插曲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却不想突然窜出的喷嚏，使他不能不正视面临感冒威胁的现状。

       “不行！这样会生病的！スオ~先到我的被窝里吧，裹着被子的话，就不会着凉了！我总是这样做的！”

      任凭是谁，都无法拒绝Leo真诚的神色和恳切的语气，不相信他的善意。司无可奈何，也只好接受这个佯装成公正的暧昧提议。他钻进Leo的被窝里，抽出有点湿的浴巾，甩在地上，包裹着身体，只露出一个头。他凝视着Leo，兴许在期待对方，Leo却背过身回到椅子上继续作曲。

       司把半张脸埋进被子里，鼻腔里充斥着Leo的味道，向自己迟钝的恋人投掷出埋怨的目光。他根本就不明白自己受着怎样的折磨，竟然还满心欢喜地作曲。耳边萦绕着Leo口中越来越成熟的旋律，美丽的旋律现在却成了妨碍他们亲密的罪魁祸首。司撅起嘴，悄悄在床上跺脚表示抗议。

       无论在心灵上怎么接近对方，少了身体上的触摸，恋爱就只是一触即散的空中沙堡。Leo的胆怯，他的胆怯，两个人失去了探索的勇气，仅仅在恋人的框架下保守防御，这一切是本末倒置的。早知道如此，当初或许就不该那么迅速地成为恋人。至少，当他们尚未捅破的时候，Leo还常常在无意间对他做出亲密举止，还会抱着自己，说那些暧昧不清的话语来撩拨隐秘的情愫。

      司陡然怀念起那段时光，那时他对爱情不曾有任何想象，只是单纯承纳着对方向他悄无声息的示爱而知足。一旦成为了恋人，贪婪不可避免地侵蚀了内心，他开始渴望独一无二的待遇，更加炽热的吻，和绝不会被忽视的宠爱。他要Leo的目光锁在自己身上，而不是像此时一样四处飘散。

      无名的压迫竭力抑制着情意的升腾。司只能忍住不去看Leo。他开始怨恨Leo，总是帮着自己解决各种问题的Leo，在这种情况下，却无动于衷，任由他被窒闷在一侧，兴高采烈地哼着歌。

       只是这样就足够了吗？只是蜻蜓点水一般接吻，只是无声的陪伴，只是这样Leo就满足了，就能够持续不断地守护这份回忆而在遥远的地方继续迷恋着他吗？

       “Leoさん。”

      他的声音已经表现得很不满，很不满了。如果连这点小小的情绪都无法被侦破，那么他在Leo心里的位置岂不是岌岌可危了。

      “嗯？”

       Leo侧过来的脸透露着无知的关切，在司看来却是令人恼火的迟钝。难道说他对自己的期待一点点都没有察觉到，才用这种镇定的态度对待？可是，也没有人教过他，该用什么样的语气向男朋友表示不满。他以为感情可以水到渠成、无师自通，可谁想到，真的陷入了恋爱，却一样遭遇身为新手的慌张。

       “怎么了？”

       又是一句多此一举的关心。司腹诽了一句，吸了吸鼻子，使劲抿着嘴唇，接吻的余韵已经消耗殆尽，他连最后一分保守矜持的力气都要失去了。他越是提醒自己不能失控，越是迫不及待地去打破两个人之间顽固的壁垒。

       “我好像生病了……”

       “啊……！是因为淋雨了吗？”

       司很满意Leo的反应。他跳到自己面前担忧的样子，比今天见到的任何一张表情都要可爱。Leo将手，将脸颊，将额头贴在司的脸颊和额头上，嘴里还念叨着“还好没有发烧啊”。司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如果Leo无法前进，他就要推着Leo向前，于是，他搂住Leo的脖子，献上一个甜蜜的亲吻。这个愈演愈烈的吻，从薄唇相对开始，渐渐深入口腔，灵巧的舌尖缠绕在一起，他们第一次如此忘我地投入到亲吻之中，如同握住了一把打开情欲之门的钥匙。

       “难道…我这么没有魅力吗？”

       思念的人近在咫尺，司绵软的话语彻底扰乱了Leo的心。他之所以背过身去，是为了用旋律来掩饰快要溢出的感情。在司踏进房间的那个刹那，一股从前完全没有过的狂热便动摇着他的理智。出于自我的防御机制，他一次又一次避开在爱情里惨败的命运，却不得不承认，他苦苦维持的胜利，只是一次次更加惨痛的失败罢了。

      “嗯～让我摸摸看吧～”

      “诶……！”

      Leo隔着被子，贴在司的身上，手掌摸索着被子之下司的轮廓，他很清楚，哪里是他的目标，哪里又是他的归处。司逐渐明朗的喘息和毫不反抗的乖顺，给了他更近一步的勇气，他掀开被子的一角，先是用那双无所不能的手侵入那片黑暗中。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但还不够，只是握住司蓬勃的欲望，还不够，他想要更多。Leo关掉了房间里的灯，趁着黑暗到来、司生出惊讶的间隙钻进被窝里，延长了那份惊讶。

       窗外的雨又一次倾盆而下，急骤的喧嚣却成为烘托气氛最好的屏障，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他们挤在那张小小的单人床上，互相贴近，摩挲着的肌肤记忆着对方的力度，来自爱人的每一个惊讶的轻叹成为了赞美。他们藉由了解彼此的身体，从而消除因为距离而产生的羞怯。

        “我好想你、Leoさん…”

        此时此刻，司也终于能够坦白积蓄许久的心声，他咬住Leo的嘴唇，好像它与生俱来就是属于自己的。

       Leo漾出一脉笑意，手指正往司不可侵犯的领域进攻，心满意足地听见司因此缓缓展开的呻吟和啜泣。司的手指牢牢抓住枕头，用湿润的浅笑授予Leo某项至高无上的权力。Leo贴着司的耳畔，感激地吻了吻他的脖颈，而后疯狂地呢喃司的名字，好似要将这个名字刻进骨髓之中。他将屈从于激情来获得持续一生的喜悦。而他们永远会记得这一刻，在某个大雨滂沱的午后，他们不再为距离所困扰，灵魂和肉体同时交融的时分，他们是如此快乐、如此满足。

END


不 要 再 下 雨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