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我不要你喜欢菲利克斯……我不要你爱他……”雅金卡的鼻子酸了，剧烈起伏的情绪无法再被抑制住了。嗓子突然像是被什么哽住了，什么都想要告诉她…明明想要说，可是接下来却怎样都发不出声音，只是扁着嘴在呜咽着。眼眶里一下子就噙满了泪水，又任由其从脸上淌下来，落在隔层铺地的干草上。

　　再傻、再迟钝的人也能看出来，在不久前秋收的某一天后，哥哥与自己的达莉亚的关系已经不同于往常了。一直以来理所当然的“达莉亚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想法至此被彻底击碎了，那个混账、在此前十多年的岁月里都是那么不屑地辜负着达莉亚的好意，凭什么这时凭借着成长后稍有宽阔的肩膀就能夺走达莉亚的心！凭什么他那样反复无常的恶劣性格能被达莉亚青睐！他再爱你，如同洪水袭来一般地爱你，都比不上我爱你的万分之一——我的达莉亚，我的达莉希卡，你的雅金卡、你的雅格娜在第一次落在轻颤睫毛上的晚安吻时就爱上你了，你的雅古希在你拥抱她、将脸埋在你头发里的时候就爱上你了，在你握住她的手愿意同她一起长大的时候就爱上你了呀！她爱你身上谷物的香味，她爱你编织成麻花状的长发，她爱你应答着她任性要求时天籁般的嗓音呀！
　　许许多多的回忆涌现在雅金卡的心里，可往日的美好已经崩塌了，她多日来都咀嚼着这股苦涩，终究是忍不住在晚餐又一次正式见到达莉亚时主动跑开了、逃离了，躲藏到她的秘密小基地里去了。她憋了好多天，她的这些委屈谁也没有告诉——除了达莉亚再没有人能够分担这份痛苦了。别人听了会嘲弄她的这份感情，即便其他谁想要安慰自己，说出口的话也不过是隔靴搔痒罢了！

　　她不想回应达莉亚，于是爬上倚着房梁搭建的简陋隔层后就抽走了梯子，没有人能攻陷这座马厩上的“堡垒”。可是她听到达莉希卡又一次用那种温柔的、带着一点点哀求的声音一遍遍呼唤她的名字和昵称时，她的心就软了、鼻子就酸了。在父亲的放任和哥哥的宠爱、还有达莉亚的照顾中长大的伍卡谢维奇家的小姐什么时候遭受过这种委屈呀——即便此时她还“记恨”着哥哥的横刀夺爱，她不会原谅他的！
　　近些年来菲利克斯的脸庞和身体都以惊人的速度长开了，加上本就有些风趣和与众不同的说话处事方式，使他产生了一种对年轻女子的无形吸引力，而他又突然开窍似的懂得了达莉亚的好。一切好像非常顺理成章……可是本来，那是只有雅金卡才看到的，只有雅金卡能欣赏并引以为傲的视作珍宝的东西呀！达莉亚慢慢地长大了，变得更美了，雅金卡可欢喜了，不过她自己以前从未期望过长大，因为“长不大的话达莉亚就可以永远照顾自己了”……可是她没有想到现在长大了的达莉亚不要自己了、将自己舍弃了，她是不是嫌弃自己太幼稚了才不要自己的呀？……

　　雅金卡的思绪乱糟糟的，眼眶还湿着，心里还闷着，达莉亚劝说安慰自己的话语一句都没有听清。她前些天又偷听到了他们互换礼物的约定，还悄悄地跟踪了达莉亚，想起这个就来气——那个菲利克斯哪里值得达莉亚为他付出那么多！即便他也真情实意地愿意牺牲一下自己，可是那种程度的牺牲又不是只有他能做到！
　　那可是达莉亚美丽的长发啊！那群以狩猎为生的野蛮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想羞辱戏弄达莉亚那样纯洁的感情罢了！究竟是要多无耻才能向一名女子提出“用长发交换那把鞑靼人的漂亮火铳枪”的要求，他们分明拿头发也没用！达莉亚太笨了，说不定还有其他方法，或者送菲利克斯其他东西作为礼物也行啊，可为什么还会认真地考虑和苦恼他们这种无理的要求啊！雅金卡正这么想着，看到了地上有把锈迹斑斑的马刀，便好像有了什么新主意似的顾不上脏地捡起了它。
　　恋爱中的人都是笨蛋！

　　雅金卡将马刀举到了自己的脖子高，还稍稍有些拿不稳地对着自己的头发比划着，不知道如何下手。只要是长发就能得到准备给哥哥的礼物的话，用自己的也没问题吧？她好喜欢达莉亚的长头发，她更喜欢用达莉亚的长发编各种花样的辫子，达莉亚会在这样两个人的时刻讲不会重复的故事。可是雅金卡记不起达莉亚讲过哪些故事了，她脑海中浮现出的是达莉亚说话时一张一合的嘴唇，有些干、唇形很好看、不是太鲜艳的颜色、很可爱……
　　“我想你再吻吻我…”她嘟囔着，发昏的头脑最后决定把自己的头发留的跟哥哥差不多长，假如自己再长大点换上男装，说不定连老伍卡谢维奇都分不清她和哥哥了，“在麦浪的遮掩下吻吻我的脸颊也好呀……”
　　她辛苦地把头发在刀刃上磨着，刀太钝了：“菲利克斯的鬼话不可以全信，不过我说的都是真的……”好容易才磨断了一截长发，雅金卡感觉心里的难受好像也少了那么一点，但还是同样地嫉妒着菲利克斯。她把那一簇长发放在膝上，脚下的干草像是自己金发干枯后的样子。她想，达莉亚的头发是像树干一样的棕褐色，厚实而温暖，春天能开出花来。
　　“我也可以去向父亲说我不再要求跟着去打猎了，一年算什么，十年都行……我会在家好好地学法语不再偷懒了……”她其实不知道自己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对达莉亚说话，也不知道下面的达莉亚能不能听见她的声音。纵然家中没人能在狩猎水獭赢过她，可是却是菲利克斯的箭射中了她最想要的那一只。绞下头发的速度在熟练后稍微加快了，但其实应该结果很惨不忍睹吧——完全没有修整只是一昧地想要让“头发变短”而已，但、管它的呢。……
　　达莉希卡可没有自己这么勇敢干脆地能舍弃她的长发。手有些酸了，雅金卡叹了口气，达莉亚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开始沉默起来。当最后的长发终于被磨断了，自己的头也似乎没有那么沉重了。她看向下方，可是这个角度什么都看不见，但雅金卡知道达莉亚一定没有离开。她慢吞吞地把长发捆束起来，也不想管自己现在的模样了，心里还是别扭着，酝酿了许久又把想说的话吞回去了。

　　该把梯子放下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