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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底街灯

作者 : 一天两个贪婪突袭

分级 大众 异性

警示 脱离原型

原型 最终幻想14 爱梅特赛尔克,私设光

标签 爱梅光 私设光

状态 已完结

264 0 2021-4-17 17:50
导读
与原作差异很大的食罪灵if线路。
更多的预警忘了随便看看(……


>>


      光之战士以为自己需要潜到黑风海的最底下,但是她没有。

      在海水里翻滚扑腾仿佛某种挣扎,不同的是人们一般竭尽全力往上,而光之战士努力往下。虽然早就被百年前光芒泛滥的灾难吞没了不少,黑风海仍旧也是一片海域。光之战士回忆着自己在红玉海潜水的经验,控制着自己不随着浮力漂回海面去。她在心里感激碧甲族曾经给予的加护在第一世界竟然也还能发挥作用,否则就算她能够憋比常人更久的气,应该也不够在黑风海里寻找爱梅特赛尔克。

      显然,爱梅特赛尔克让她来黑风海找自己并不算个善意的邀请。光之战士试图回忆他当时的措辞,却只想起来他在光辉中逐渐模糊的脸。她仿佛望见他的嘴唇开合,但已经完全记不得他当时有没有再说什么别的。那时情况实在紧急,过多的光之力差点让她的身体破碎,看来记忆也随之出现了一定的空白。最后只能回忆起他邀自己去黑风海,她思考再三,认为这事真不适合跟所有人一块儿赴约。毕竟爱梅特赛尔克只对她说了这话,如果她再呼朋唤友拖家带口,浩浩荡荡一群人冲进黑风海;她不知道无影会不会认为她实在言而无信,从而反应过激,再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虽然她当时也不能算作答应了,但无影或许就觉得她会同意。


      过分。说实在的,爱梅特赛尔克在水晶公背上开的那一枪就已经足够过分。光之战士当时没力气阻止,现在再回忆起来就颇想冲他那张脸揍上一拳;还好水晶公并没出什么大事。他被带回了水晶都,现在被莱楠和阿莉塞贴心照顾着,不会再有什么问题,再有成为小恶徒的机会。光之战士去探望他的时候,他终于没再坚持戴着兜帽,只是红色的猫耳朵低垂,看起来很是愧疚。哎,要算起来这明明是我给他添了麻烦;光之战士想。她心里也不太愿意再给别人添上相似的麻烦了,比如拂晓的同伴们;虽然他们或许并不觉得麻烦,但她暂且还保留着作为人类的基本自觉,能看懂他们脸上竭力掩饰的焦急和疲惫。看不到尽头的白昼又降临了,黑夜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走在水晶都的时候听到有人这样议论。她不由地望了望光辉洒落的天幕,耳畔又回响起爱梅特赛尔克那个危险的邀请。


      尽管等待之中确实蕴含着一部分人生的智慧,但光之战士不太擅长等待。尽管对同伴应该给予足够的信任,但倘若这信任会招致灾祸,同伴之间就不应该产生许多痛苦与困顿;光之战士想。我不能就这么等着,我得做一些我该做的。于是,她就偷偷摸摸在照得人们眼睛发花的无尽光里溜了出去;找了只看起来还挺好说话的阿马罗,急急忙忙飞来了这里。


      从空中俯瞰,黑风海平静得如同一潭广阔死水,几乎没有流动。和她在原初世界见过的海都不一样。光之战士跟阿马罗在深绿色的海面徘徊了几圈,用运气找了个适合下水的地方。又拍了拍它的背,跟它叮嘱说你记得要回水晶都去。阿马罗伸长脖子叫了一声,光之战士就当作它听懂了。


      然后她撑在阿马罗的背脊,往下轻巧地一跃。


      落进海里的时候还能保持呼吸,光之战士就调整姿势让头朝下,顺着重力拨水往前。视野中只有摇晃的靛青。光之战士不知道爱梅特赛尔克会在哪里,他也没有说。光之战士就只好顺着自己心意下潜。毕竟爱梅特赛尔克总不会浮在水中等她,他让自己过来,肯定不是为了在黑风海尝试双人花样游泳。况且,自己现在也不太适合花样游泳。光之战士想象了一下爱梅特赛尔克漂在水中浮浮沉沉的样子:他的衣服那么长,又那么厚重;看起来肯定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深色水母。在海中央独自漂浮的凶恶水母,她被自己这个无聊的想象逗得忍不住笑了几声。碧甲族的加护让海水不至于就这么灌进她嘴里,真是非常有用。

      朝着更深处游去,海面上的光线就逐渐消失了,往下只有无尽暗色。偶尔能瞥见更远处掠过的暗影,光之战士隐约辨认出那形状像是一些海洋鱼类。光之战士游了一会儿,又一会儿。直到如果停止扑腾,就会被海水浮力挤得轻飘飘往上去。但她还是没有找到爱梅特赛尔克。毕竟海水不是雪地,不会留下他的脚印。光之战士开始隐约感觉自己是在一片黑暗里徒劳前进,爱梅特赛尔克究竟在黑风海的哪一处呢?她有些后悔为什么自己没有绑着块沉甸甸的石头跳下来,这样说不定能节省不少自己为下潜所做的努力。不过现在再回去找石头就有些不合适了。她担心自己的体力不够支撑这么一个来回,也担心如果自己再出现在岸上,说不定会遇上来寻找自己的同伴们。这是光之战士自知理亏的:她好不容易才用头脑昏沉所带来的错误勇气不告而别。这真不是什么好决定,十分自以为是。然而人类总会做出一些自以为是的行为,光之战士也算是个人类,很难免俗。她又努力往前扑腾了几下,海中流动着的柔软黑暗好似一块逐渐凝固的琥珀:光之战士是自己跳进来的倒霉小虫,只能在其中徒劳挥舞她的四肢,不知最终会去到哪里。



      光之战士以为自己也许得潜到黑风海的最底下,或在那之前就因为筋疲力尽而不得不重新浮到海面上,但是她没有。



      手臂停止划动之前她看见了光亮。在朦胧水幕中显得像是某种幻影,如同地面上的灯火,但并不温暖。幽暗深邃的海底居然能瞧见亮色,光之战士愣了愣,还以为自己累得开始出现错觉。但同时,离开海水的感受又切实提醒着她并非如此:她朝着灯光往前游了一小会儿,手指忽然能够接触到空气。这好像是穿透了什么——她还没来得及开始思考,就真正开始坠落。


      她从海中坠入一片天幕,隔绝水浪的透明障壁在视野中飞速远去;她要落向地面。四周有非常高大的暗色建筑,窗户里都点着灯。她看到的光亮应该就是来自于此。光之战士没时间仔细分辨它们的模样,她正试着寻找方法延缓自己的坠落:至少得换个姿势,不能和游泳似的脑袋朝下。如果要从这高度结结实实摔一次,就算是她可能也没法侥幸存活。光之战士希望自己不要像是一个布满裂痕的瓷瓶那样碎在地上,把里面装着的那些过多的光都在这儿摔出来。如果最后竟然是在海底坠落而死,难免变得像个让人很难笑出声来的幽默故事。光之战士试图让自己的结局别这么好笑。但可能时间上来不及了,她又飘在空中,所能做出的努力实在很少。于是她开始思考是否应该虔诚地对海德林祈祷,恳求母水晶奇迹似的及时提供些必要的帮助。


      在双手合十做出决定之前,她听到了响指声。


      啪。而后下落速度骤然变得缓慢,她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接住了,一阵阴影、或是无形的风。变得如同羽毛般轻盈地往下飘落。光之战士对响指声还算熟悉,毕竟她认识的喜欢打响指的人并不多,能用打响指做到一些困难事的人就更少;暂且只有那么一个。于是她停止了对海德林祈祷,转而注视着地面上忽然聚合的暗影以太。


      出现在视野中的,正是爱梅特赛尔克。


      光之战士没在他脸上看到什么表情。爱梅特赛尔克只是瞥了她一下,还半闭着眼睛;好像她只是什么不值细看的东西。或许他是被自己身体里装着的光刺得眼睛疼?光之战士善解无影意地想着。但现在也没有什么好的解决方法。并且,如果要说起来,这事还跟他脱不了关系。于是光之战士又变得十分坦然。那些在她身体里翻滚的光芒让她的听力和视力都开始变弱了,耳朵里总带着奇怪的回声,眼前也时不时隐隐发亮;非常难受。而爱梅特赛尔克只不过觉得刺眼,这不太公平;但光之战士不是个计较的人,对这点差别还能平静地接受。


      “啧。”但爱梅特赛尔克对她远道而来的相见并没表现出什么热情。“真有够狼狈的,”他毫不留情地评价:“你是打算直接摔死在这里吗?”

      “不,我只是没想到会从天上掉下来。没人想到海里会有……一座城市?”光之战士回答他,又冲他笑了笑。“真谢谢你,不然等会儿可能还得麻烦你收拾这里的地板。”


      爱梅特赛尔克看起来也不喜欢她的回答,没给她一个好脸色。“你给我添麻烦的事可不止这件。”他语气里带着颇为真实的抱怨,把光之战士也听得出现一点微弱的羞愧。好吧,或许我总是给他添麻烦。她想,我的确问心有愧。但他也应该知道,和他嘴里的残次品产生过多联系,不可避免就会带来麻烦。

      “是吗?”并且,光之战士现在又不太乐意掰着手指仔细数数了,“那么都谢谢你,给你添了许多麻烦。是我的不对——”但你也没少给我添麻烦,她在心里默默补充:我们俩应该能够互相扯平,至少没有亏欠对方太多。


      但是显然,这次的对话仍旧没能让爱梅特赛尔克满意。他不再开口。光之战士在认识他以前还不觉得自己是个经常能把天聊到没得可聊的人,或许因为爱梅特赛尔克对谈话比较挑剔。但仍旧应该感谢他适时的帮助:光之战士这会儿终于安全降落到地上,开始有空仔细打量周围的建筑。它们看起来是石头做成的,非常高大。光之战士和爱梅特赛尔克站在其中,就像沙盒里放着小小的玩偶,爱梅特赛尔克是玩偶里稍微大一些的那个。这是哪儿?光之战士恍惚间感到某种古怪的熟悉,但也仅仅只是熟悉。就像醒着时忽然回想起梦境里的某个片段。或许在哪里见过,但不能确定。这让光之战士不由显得有些迷茫。爱梅特赛尔克看着她的表情,那点稀薄的熟悉转瞬即逝。这不能作为证据,远远不够。这在他的意料之中,却又难免失望。


      “你在看什么?”他问。

      “总觉得有些眼熟,”光之战士诚实地回答他,“但想不起来。我曾经来过这里吗?”


      爱梅特赛尔克转过头去,没有接话。空气沉默了一会儿,光之战士瞧完了建筑,就去瞧他。毕竟是爱梅特赛尔克叫她来的,似乎当时还说要送她一程。但迄今为止的路都是她自己走过来和游过来的,阿马罗送她的距离或许都要比爱梅特赛尔克更多些。光之战士也弄不明白他要做什么,正在考虑是否应该继续开口提问,身侧却忽然显现出一个高大的黑影。非常高大,光之战士认为自己跳起来才能够到黑影的膝盖。如果它有膝盖的话?她吓了一跳,差点就要真的蹦起来往旁边蹿过去。爱梅特赛尔克微妙地走远了些,大概是不想被她冒冒失失地撞到。

      光之战士没在爱梅特赛尔克脸上看到什么被惊吓的样子,像是早已习惯。不过,光之战士当然也没见过他被惊吓的样子。无影可能从来不会被吓到?他没对那黑色的高大的东西表现出什么厌恶,甚至比面对光之战士的时候要更显出某种柔和。收敛了所有表演欲的那种柔和,他们或许还挺亲近?于是光之战士就也跟着放下心来。虽然难以找到理由,但她仍旧对爱梅特赛尔克有着一种情理之外的信任;虽然他不久前还撂下一句再见了怪物就失去踪影,但光之战士那些原本不该存在的信任并没随着他的离开而消散。至少现在她还会因为爱梅特赛尔克的态度而对忽然出现的黑影放下戒心。光之战士抬头去打量那个影子,发现他其实应该是个穿着黑色长袍的、非常高大的人类。跟这座城市的尺寸适配,他们才应该生活在这里。


      “啊,真是对不起。”黑影竟然还能发出声音,似乎也对突然地惊吓到她这件事感到抱歉,遂蹲下身来与她说话。那是一种听起来非常古老的语言,光之战士完全没有学到过,却自然而然能够听懂其中的内容。“你是刚来到……嗯?原来是爱梅特赛尔克大人带来的孩子,欢迎。”光之战士觉得他说这话的时候应该露出了笑容,虽然她根本没看清对方的样貌:他们都戴着银白面具,遮住了兜帽之下的大半张脸。“欢迎来到亚马乌罗提——虽然末日将近,但至少在此刻,这里仍旧是美丽的城市。”光之战士觉得他似乎还看了爱梅特赛尔克一眼:“嗯……我不太擅长接引小孩子的工作。”语气听着有些为难,可能因为他也意识到光之战士实在是太小了,他们说话时只能互相点头示意,如果要握手,光之战士就只够握握他的指尖。不过人类表达友好的方式应该不会随着体型有太大的变更——光之战士没来由地觉得他们应该是人类,虽然形态不同。她学着他的样子点了点头,他就温和地微笑起来,大概是认为她足够礼貌。

      “不过,既然是爱梅特赛尔克大人引领的孩子……无须担心,他肯定会带你了解这座城市。”他像是在说一件无比平常的事,“嗯。是的,如果询问亚马乌罗提的孩子‘应该在谁那儿了解知识?’,他们肯定会乐意回答:‘当然是去找那位爱梅特赛尔克!’”


      ……小孩子,找爱梅特赛尔克,大家都知道。听起来他经常做这种带小孩的活?这句话的信息含量似乎有点多,光之战士一时间受到了微妙的精神冲击,只好不断地点着头。她的确可以算是爱梅特赛尔克带来的,带了一段垂直的路也是带,至少没让她哗啦摔碎在街道上。但她在艾欧泽亚早就不是小孩,也不知道爱梅特赛尔克还有这一面。听起来他也很擅长解答各种问题,哪怕提问的对象是顽皮的小家伙们。光之战士想去瞧瞧他这时脸上的表情,但在别人说话的时候移开视线,多少显得不太礼貌;她只能装作很明白他说的那些话。黑袍人终于放下心,缓缓站起来;又对她行了个礼,才转身离开。光之战士想看看他打算往哪儿去。他却像一阵夜风中的迷雾,逐渐消失在街灯底下的淡色光晕里。


      啊。这真像是什么童话故事里才会有的场景,虽然出现的地方不太对劲。光之战士愣了愣,才想起来终于可以去看爱梅特赛尔克的反应。


      他脸上意外地没有被忽然揭穿不为人知的某一面所带来的恼怒,看来这事说不定很真。她想。原来爱梅特赛尔克时常表现出的有问必答并不是成为无影之后才具备,而是他本就拥有的部分。虽然意想不到,但还算能够接受。光之战士只是震惊了一小会儿就开始接受,毕竟爱梅特赛尔克也回答过她很多有的没的问题,在回答的时候还算平和。他难道是也把我当做会对他提问的小孩了吗?光之战士想不明白。她只能结束了短暂的观察,并且试图提出自己的建议。

      “……带我逛逛?”她询问爱梅特赛尔克,他没点头,但也没摇头。看起来并不高兴。虽然她按照他的邀请一个人来到了黑风海底,但他似乎也没有很乐意看到这件事。或许这也并不是他想要的?他只是嘴上客气,并没有指望我真的跑来找他。光之战士的思维逐渐发散;爱梅特赛尔克实在很难懂,至少在光之战士眼里一直都是这样。他像某种迷题,有许多不会自己揭露的部分。爱梅特赛尔克没有用同意回答她。但也没有要求她从自己身边离开。光之战士就自觉地保持着一点距离跟在他旁侧,就像他们曾经在拉凯提卡大森林里散步那样。


      光之战士在他身边东张西望,颇有兴趣地比划那些对她和爱梅特赛尔克而言都过于高大的建筑:两块石制地板的拼接缝隙之间那点儿距离需要她使劲迈出三步才能踏过去,她用脚尖使劲,跟小时候跳房子似的蹦了好几格;这难免会弄出些动静,但再往前还能看见立在街道边的照明灯投下一块圆圆光亮;那些街灯形状柔和,或许是模拟着某种植物。她像只趋光的飞蛾,头也不回地跑到底下。在暖色的光束里扬起手臂,像是要跳舞似的转了个圈;裙角跟着她的旋转柔顺地散开。光之战士似乎觉得这很有意思,还对站在她身后的爱梅特赛尔克提起裙摆,弯腰颔首行了个礼;爱梅特赛尔克瞥了她一眼,她才直起身来,从光束中离开。

      夜色般的薄雾里又浮现出人影,但这次没再差点撞上她。他们只是保持着平静的表情或是微笑,行走在街道上;偶尔还互相交谈,说一些关于即将到来的那个末日的话,看着是没有再来打扰光之战士和爱梅特赛尔克的打算。光之战士能听懂他们说的每一句话,但连在一起就开始弄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末日,灾难、终点。她听到了,但是要怎么做?结果又怎么样?她因为好奇想去凑近的时候,他们就低下头对她致意,看上去颇为温和。光之战士实在从他们身上难以感觉到危险。她又回头过去望着爱梅特赛尔克,希望能够从他嘴里听到一些答案。


      光之战士想知道的问题着实不少。比如说:为什么让我来黑风海?海底又为什么有隔绝水幕还点着灯的城市,这些在夜雾中游荡的高大人影又是什么,他们是人类、或曾经是人类吗?你看起来和他们很熟悉?那个人所说的末日是什么?对了,刚才差点儿撞上她的人说这里是亚马乌罗提,就是你说过的亚马乌罗提吗?这些问题跟气泡似的接连不断冒出来,她每个都想问上一问。但光之战士又不清楚爱梅特赛尔克的心情能让他回答到第几个,她暂且只好聪明地保持沉默。但她又觉得就算没有开口,爱梅特赛尔克应该也知道她在想什么。这个无影偶尔显得什么都明白,什么都知道。但却不一定会说出口。


      “……这里是亚马乌罗提。”爱梅特赛尔克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光之战士觉得他的表情隐约带着几分怀念,或许是因为嘴唇不像往日那么紧绷。这怀念不像是给她的,她往往只能让爱梅特赛尔克抿起嘴角。“准确来说,是末日前的亚马乌罗提。”

      “末日?”

      “名为终末的灾难,一个文明的末日。星球的命理发生了紊乱——总而言之,就是一切都走到尽头的终点。”他的声音很低,像是不愿打扰什么,不愿给别人听见。“啧。我认为你听到这里已经足够了。毕竟我们的英雄大人就要变成怪物,知道再多也没有意义。”爱梅特赛尔克的目光似乎又落在那些影子身上,没给她一个正眼地抱怨:“唉,英雄大人是个就知道给别人添麻烦的家伙。我看你唯一的优点,也就是跑来的速度还不算太慢。”

      光之战士晃晃脑袋,没反对他的评价。不如说她一直以来都善于接受,不至于因为被无影说了麻烦就羞愧得倒退离开,什么也不再去做。主要还因为他是爱梅特赛尔克:如果是别人,或许光之战士会在情感上更加抱歉一些。至少她现在不能去想拂晓的同伴们,一想就会被心里涌上来的愧疚抓住淹没。她只能努力想想面前的爱梅特赛尔克。“但那个人说,‘爱梅特赛尔克会告诉我’,”光之战士复述了一遍刚才听到的话,“况且你也刚好在这里,”她揣测着他的表情,试图读出里面的意思。“——当然,”她贴心地为他准备好了退路。“如果你真的不愿意说,我也可以去问他们。”


      “算了,没有那个必要。”


      爱梅特赛尔克可能是不想让她打扰到太多人,终究担当起了导游的角色。他走在光之战士前方一些,带着她在海底最深处的都市中漫步,偶尔告诉她那些建筑的名字。创造管理局,辩论馆、议事堂、或是其他。看上去这座城市功能完备,文化繁荣;跟光之战士曾经到过的任何城邦都不一样。他们路过的建筑物里偶尔也能看到行走其中高大黑影,光之战士感觉到有目光远远落在自己身上,但那是善意的注视,并不含有戒备。这原因是与她本身有关,或是靠着爱梅特赛尔克的护佑;没人告诉她。他们只是安静地望着她,对她微笑。仿佛她并不是一个从刚刚空中落下来的异乡人。


      “我曾经来过这里吗?”她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但没想到爱梅特赛尔克竟然真的愿意回答她,“不,对你而言只是第一次。”

      光之战士点点头,大概是认可了他的答案。


      她又跟着爱梅特赛尔克走了一会儿,终于难以避免地开始头晕。身体里过多的光芒从视野周围逐渐涌上来。她努力眨眼,想让它们退回去些。但这只不过是一种徒劳。爱梅特赛尔克察觉到她的脚步变得凌乱而缓慢,也就停了下来,回过头去看她。光之战士在纯白的、摇晃的亮色中抬起头,觉得他的表情看上去似乎有些寂寞。这是为什么?她刚要开口,唇间就落下晶莹闪烁的光芒碎片。


      爱梅特赛尔克的嘴角动了动,光之战士觉得他可能是要说点什么。她想努力去听,但耳畔的杂音太多,她实在分辨不太清楚。这是虚幻的碎裂声,已经缓慢太多的心跳、漫延的夜雾、流动的以太、停止生长的树木枝桠、轻拂天幕的潮水。还有他的声音,非常遥远。分不清楚。“……可悲的怪物。”最后,她只隐约听到爱梅特赛尔克仿佛在这样说。


      这当然不是在表扬她,即使是光之战士也能明白。但她暂且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对他笑了笑。爱梅特赛尔克就又在叹气。他在她面前经常不是移开视线就是叹气,这样会让人衰老得很快,而他的黑眼圈和弯着的背已经让他时常显出疲惫。光之战士本想提醒他关爱身体,哪怕无影的身体都是抢来的,获得的手法并不正当。但爱梅特赛尔克在她说话前打了个响指,光之战士就被他轻飘飘地拎了起来。爱梅特赛尔克带着她一同上升,逐渐远离地面。光之战士虽然不知道他想带着自己去哪,但尚且能抽空去俯瞰眼前的都市。她不认识的行道树开着紫色的花,街边的挑高装饰非常漂亮。真是个美丽的城市,她可能在模糊不清的梦境里见到过,也可能没有。

      爱梅特赛尔克选择降落的地方是议事堂的塔顶,这座建筑他刚才对光之战士介绍过,但没带她推开门走进去。他找地方落脚的动作显得很熟练,光之战士觉得他应该像这样做过不少次。从塔顶往外望去视野开阔,更远处还有不少暗色高楼构成的建筑群,窗户里却都亮着灯。这城市实际比她已经走过的部分还要宽广,那么点亮一整座城市需要花费多少以太?光之战士算不出来,但她清楚自己做不到。这城市看起来和爱梅特赛尔克脱不了关系,他真是厉害。光之战士觉得那些灯火遥遥望去,就像是一盏盏明亮的星辰。


      “我记得你之前也有说到亚马乌罗提。”光之战士试图回忆,这件事并不久远,就在黑风海岸边的珂露西亚岛上。那时天空也笼罩着无尽光辉。光之战士摇摇晃晃地在爱梅特赛尔克脚边坐下来。隔绝了海水的透明障壁之外,只有一点儿从海面来的微光能够到达这里,也变得影影绰绰;让人在恍惚中能够将它们当作天空。爱梅特赛尔克站在她身边,没有坐下来。但他一向很讲究,不怎么和自己坐在一块儿。光之战士对他的讲究早已习惯。


      “是。”他肯定了光之战士的推测,“但你什么也没能想起来。”


      这也是一个事实,光之战士只好跟着点头。光之战士感觉到他的情绪也实在不怎么样,至少没有看到挡在无影合并世界道路上的麻烦敌人即将消失的喜悦。她不太明白爱梅特赛尔克究竟想要她按照他的提示想起来什么;她可以想,可以顺着他说的话进行想象,但无从回忆。如果他要的只有回忆,光之战士也会觉得无能为力。他们又互相沉默了好一阵,没说什么话,可能是无话可说。光之战士在短暂生命的末尾终于闭了上她那张总说不出什么好话的嘴,这对爱梅特赛尔克来说大概是件好事。不过他们也本就应该无话可说,光之战士又能和无影亲切交流什么?他们不用讨论什么就已经是最好的情况。或许抛弃那些冠冕堂皇的身份,他们就有很多话可以谈论:譬如错误的爱欲、既定的离别、将要来临的死亡。但他们此刻难得十分默契,两人都一言不发,只能听见拍在透明障壁外的潮汐声。


      光之战士又咳嗽了几声,从唇角指缝中落下更多亮晶晶的碎片。看来它们不打算继续等待了。那么,这里是你的故乡吗?爱梅特赛尔克听到光之战士缓慢地轻声询问他,他没去看她的表情,只是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真不错,看起来的确是个好地方。”说不定千万年前的晴空之下真有微风从高塔间拂过,吹起他们的发梢。那时他们是什么模样?爱梅特赛尔克不说,光之战士就没法追溯。毕竟已经过去了千万年。“说起来,我还不知道我的故乡在哪一处。”光之战士倒不为这件事感觉遗憾。“我只能告诉你我是在哪儿长大的。虽然你也没有问过。长大的地方能算作故乡吗?”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她看上去也不能确定。“——哎。我忽然想起来,你看,我们之间也不能算作互相非常了解。”她说,“以前,我是说更早以前。”至少得是她被人叫做光之战士以前,“毕竟你也不清楚我以前是个什么样,对不对?”


       爱梅特赛尔克就扯起嘴角,露出认为那只不过是无聊话的笑容。他听过一些艾欧泽亚蛮族英雄的传闻,但仅限于听过。知道她给加雷马帝国添了不少可笑的麻烦,还搅乱了拉哈布雷亚的计划。要是清算起来,老爷子的死难免与她脱不了关系。艾里迪布斯认为她是协调星球平衡之理的阻碍,为此特意跑来他睡觉的地方里叫他赶紧起来工作,把碍事的东西给清除掉。伟大的原生种无影也的确做到了,现在就要达成目标。毕竟他是什么都会什么都懂的爱梅特赛尔克。然而也只有他在这副残破不堪的身体里看到一个熟悉的灵魂,那些碎片在破败的身体里隐隐发亮,即将迎接光芒过于繁盛而带来的熄灭。


      所以她又是在说什么没意义的话?爱梅特赛尔克能够相信自己双眼看到的,却时常佯装没有听见其他。或是说:拒绝听见其他。并不是,不全是。只不过是个废物。他想。“真好笑。”他说,“你的故乡本该在这里。不,你的故乡原本就在这里。”他没有回答对或不对,只是如此告知光之战士。将那个表示身心最终归宿的词重复了两次,第二遍用的是那种她从未听过的语言。但她不动声色地撇了撇嘴,显然不觉得这是个足够被采纳的意见。


      “故乡。”她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用的是爱梅特赛尔克嘴里那种说法。她学得不够好,非常拙劣的模仿。“你是这么认为的,好吧。可是——真奇怪。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谈论故乡呢?”


      一个无影嘴里的残次品与无影讨论最初与最终的归宿,当然是个难以得到答案的问题,一些注定徒劳无功的谈话。“哎。对不起,真抱歉。”于是她理所应当地还没等到爱梅特赛尔克的答案,就又跟他道了个歉。“你是在为什么道歉?”爱梅特赛尔克问她,她倒也同样显得不明所以。“我以为你或许在等待一个道歉?虽然你总是不把话说出口,但我有些这么觉得。当然,也可能是我自作主张。”


      真没诚意,谁能喜欢。但爱梅特赛尔克没有再说些往日的刻薄话,因为光之战士的身体终于开始出现一些变化:那些藏在她皮肤深层、在她骨骼底下横冲直撞的纯白亮色不再等待,终于争先恐后从她的眼眶里满溢出来,像是涌出两汪虚幻的泪水。咔啦,她的背脊裂开缝隙、辉芒凝结的翅膀就要挤着血肉生长出来。这难免让她的表情就要因为疼痛而出现扭曲。“……要在无影面前变成这样,想想的确有些不好意思。”她说,“不过,亚马乌罗提的街灯还真好看。”但她还能勉强保持平静,因为那脸颊已然更接近石像。她努力让自己露出一个不太明显的笑容,可惜爱梅特赛尔克在其中也没看到多少真实的歉意,想来是没有在认真反省。毕竟她现在还有空挂念无关紧要的东西。


   “哎,可能你以后就不用花太多心思在保持照明上了。”她这话听起来语气还带着点轻松,“但是我会不会亮过了头,让你觉得有些刺眼睛?”



      他眼里面目可憎的、可笑的、可怜的怪物这么说。爱梅特赛尔克没有回答,他的手指像要往前伸那样动了动,但终究停在原处。而后如同晨曦在眼前显现,他看到比那些灯火更加耀眼的光辉。



      然而,海底不会再有白昼升起。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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