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9640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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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鬼灭之刃 嘴平伊之助 , 灶门炭治郎
标签 伊炭
状态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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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28 20:17
「第壹幕」
伊之助病了。
纵使他有着出众的体魄和抵抗力,但今年冬天出奇地冷,我们的山大王显然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在从浮着薄冰的河里抓上两条鱼之后,他在与严寒的交锋中落败了。虽然伊之助在身体抱恙后一直坚称自己只需连吃几顿天妇罗就能痊愈,但在收到了忍的微笑警告后,他还是乖乖喝下那些苦涩的汤药,去到有着地炉的暖和房间内静养。
如今已经过去了两天,他觉得身体状况似乎并没有好转——闻不见气味,一发出声音喉咙就痛,皮肤的感觉甚至也因为热烘烘的体温变得迟钝了。
“再这样磨磨蹭蹭下去,让权八郎那家伙看到俺这幅模样,他肯定又会婆婆妈妈地问这问那…”伊之助闷闷不乐地嘀咕着。
——可事与愿违,结束任务后的炭治郎当天下午就回到了蝴蝶居。
“伊之助!听说你病…”
“俺才没、啊嚏!!”
“听说你发烧…”
“和你说了俺没、呃咳咳…”
伊之助似乎非常不愿意从别人口中听到和自己生病有关的描述,事实也的确如此。
这一方面是伊之助的自尊心在作祟,但更重要的是,对伊之助来说,生病就意味着无力战斗,自保也是个问题,在他过往的经验中,这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所以即使只是虚张声势,他还是拖着鼻音用沙哑的声音一次次打断炭治郎的询问,就是不愿向自己的小弟坦诚自己病了。
“那……伊之助最近食欲怎么样?” 为了能让伊之助好好回答,炭治郎不得已换了别的问题。虽然明白自己的同伴既然待在蝴蝶居中就肯定得到了蝴蝶忍的诊治和女孩们周全的照料,但炭治郎还是想从伊之助本人那里了解状况。
自己的这位同伴勇敢坚韧又可靠,却又总是在逞强。以往的许多次战斗中,明明已经身负重伤,伊之助本人却总是对此不以为意。后来炭治郎又从蝴蝶居的女孩们的口中得知伊之助体质特殊,药物不容易对他起作用。所以在这次听说伊之助病倒的事情后,炭治郎格外担心。
“好得很!一顿三碗饭,一天吃三顿!在你回来前俺才刚吃过午饭…啊嚏!”虽然听得出明显的鼻音,但伊之助回答时的音量不小,听上去显得精神饱满。
看来伊之助的身体确实没什么大碍,炭治郎松了口气。
“真是好冷呐,我把地炉的火生起来吧。”炭治郎把房间的门重新关上,把手拢到嘴边呵了口气。
“哼,随便你。”伊之助打了个呵欠,随着动作涌入伊之助口腔的冰冷空气让他在被子里也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向地炉中放上煤炭和干燥的碎木,炭治郎用打火石引了火,拨弄了一会儿,地炉中升起一股火焰,片刻之后,屋子里的空气逐渐温暖起来。
“我毕竟是卖炭人家的孩子,生火这种事我还是很擅长的。”炭治郎的语气中透露出少见的骄傲。
“马马虎虎吧。”
火焰在安静持久地燃烧着,为伊之助和炭治郎在冬天提供了珍贵的热度。
那个会擦出火花的东西,好像也不总是这么可怕嘛…火为伊之助带来了暖意和困意,他盯着屋子中间那团橙色的亮光迷迷糊糊地想。
而跳动的火焰和木炭燃烧散发出的独特气味,则让炭治郎想起了更多的往事,过去的回忆不经意间涌上他的心头。
“以前妈妈告诉我,无论过程再怎么辛苦,只要熬过七天,感冒就一定会好的。”炭治郎像是陷入回忆般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安慰被病痛和焦躁纠缠的伊之助。
自己也有过着凉病倒的经历,当时除了身体上的不适,印象更深刻的还是那种无法为家人们做点什么,甚至反而需要被母亲和弟妹们照顾的焦灼。
所以,伊之助也和那时候的自己有着一样的心情吗?炭治郎似乎能够理解伊之助对生病这件事的态度如此执拗的理由了。
“唔喔?!那本大爷只需要五天…不!四天就能好!”炭治郎的话确实给伊之助带来了信心,他的心结似乎被炭治郎的话打开了,焦躁的情绪逐渐退去。
“到时候,俺还能给你从河里再抓两条鱼上来呢!”伊之助神采奕奕。
“唔…能恢复健康就是好事,但我想抓鱼还是先算了吧…”炭治郎面露难色。
“啊!?你这是看不起俺、呼啊…”可话还没说完,伊之助又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自己是怎么了?之前明明总是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但现在,有炭治郎在身边,却觉得踏实了不少。明明这家伙没有劝他喝药,更不会向他施术,可为什么…
为什么这家伙总让自己觉得轻飘飘呢?
“那伊之助先好好休息吧。”
看着伊之助困倦的模样,炭治郎舒展开盘着的腿,准备起身离开房间。
——不,先别走。
想让这家伙继续留在这儿,留在自己身边。
身体比头脑更快地运作了起来——伊之助伸出手,抓住了炭治郎的手腕。
“?”伊之助的举动出乎炭治郎意料,他有些惊讶,又有些困惑。
“是哪里不舒服吗?”伊之助的掌心异常灼热,感受到这一点的炭治郎担忧地问他。
“你…你……”
——你哪儿都不要去,就留在这里,陪着俺。
虽然这就是事实…可这种话怎么能说出口!自己又不是那些话都说不顺的小崽子睡觉还要人陪!
“你留在这儿!”
“别想着背着我去锻炼,趁俺没法出去的时候一个人偷偷变强!”
伊之助语气急躁粗鲁,说出的话也极具挑衅意味,但此刻他却不像平时那样直视炭治郎的眼睛,反而微微侧头避免和炭治郎的视线交汇。
但炭治郎丝毫不觉得生气,他完全明白此刻伊之助真正想表达的意思——毕竟自己生病时也会这样,希望能有人陪在自己身边,在不得已变得虚弱无力的时刻,来自亲近之人的陪伴总能让人感到安心。就像来到鬼杀队之后,即使受了伤无法动弹,但只要从病床上瞥见祢豆子平时待的木箱,又或者看到隔壁床上卧着的同伴,他还是能从中得到鼓舞和慰藉。
炭治郎微微一怔,随即微笑着认真地答应伊之助:“没问题。”任由伊之助继续握着他的手腕,炭治郎重新坐回伊之助身边。
“没有伊之助在身边,我一个人也没办法充分地锻炼呢。接下来有不少训练项目都得拜托伊之助帮忙才行。”
“所以伊之助要快点好起来啊。”
“俺知道!都和你说了俺三天就能好!别啰哩叭嗦的!”
“你看没有俺在你身边就是不行,对吧!”
说起这些话来,伊之助又恢复了往日自信神气的模样。
炭治郎这次没再言语,只是带着笑意对伊之助点点头,然后替他拉上了被掀开的被角。
就在屋子恢复安静片刻之后,伊之助陷入了熟睡。
待他再次醒来,已经是傍晚了。屋内被透过贴窗纸透进来的微光染成橘红色,窗棂的阴影投射在屋内的地面上。地炉的火应该是被炭治郎熄灭的,此刻,余烬中还残留着聊胜于无的热量。
伊之助知道炭治郎还在他身边,因为他一睁开眼,就看到了炭治郎的手。
他有些好奇地仰起头打量起正背靠墙面打盹的炭治郎。因为更多时候,面前的这个家伙总是一副全力以赴、毫不松懈的样子,甚至连睡着的时候也经常眉头紧蹙。
但今天,炭治郎似乎睡得很安稳。
伊之助看到炭治郎的裤腿和衣袖上还留有落雪溶化后浸入织物的痕迹。
真是太大意了,伊之助想,就连山里的刚学会蹦跶的兔子都知道皮毛被弄湿后要赶快把水给甩掉,可这家伙居然就这样穿着湿掉的裤子睡着了!?要是等自己好了这小子自己却病倒了,那他俩接下来的训练怎么办?不过这小子睡觉时手还放在刀柄上,这倒还不错,不愧是被我看中的小弟。这次任务回来似乎是没受什么伤,这家伙确实是挺能干的…
最后,伊之助的视线落到了炭治郎的手上,那只遍布着伤痕的、粗糙的、比他的手要略小一些的手,离他的眼睛很近,也离他的手很近。
他和他的手之间只隔了一道被斜阳拉得细长的阴影。
他看着炭治郎的手,蠢蠢欲动——想要去触摸那只手,或者握住那只手。伊之助心里升腾起这样的冲动,他不知道原因,也许只是因为此刻炭治郎的手离他实在太近了,近得刚好适合被他握住,就像是捕捉一只从他眼前飞掠的鸟雀那样理所当然。
伊之助最终还是克制了这样的冲动——他只是用手指轻轻点触了炭治郎的指尖,然后又飞快地把自己的手塞进被子里,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做过。
炭治郎睡得很沉,而伊之助的这个动作进行得太轻太快,他根本没有意识到。
他们的指尖都因为大量的训练结了厚厚的茧,这样的触碰让人连体温也无法感受。
可就是这样微小的动作却像是一枚投入伊之助心中的石块,让他心乱如麻。为自己刚才莫名其妙的冲动之举,也为眼前很多他无法理解的事情——明明冬天是最不能大意的季节,明明现在自己的状态还是一塌糊涂,可今天他的内心却为一种久违的安心感所充盈,甚至还总是轻飘飘的…究竟哪里不对劲啊!
也许是现在屋子里潮湿温暖的空气让他安心,也许是之前柴禾燃烧时噼啪作响的声音让他安心,也许是现在空气中时隐时现的食物香气让他安心,也有可能是——伊之助瞄了一眼身旁盘腿靠着墙面,还在熟睡的炭治郎。
…才不是因为那家伙呢!
「第贰幕」
翌日清晨醒来,伊之助觉得自己的身体比起前两天来明显轻松多了。
他深吸了口气,嗅到了白粥的香气——又能闻到气味了。
他试着大吼了一声——没有咳嗽的冲动,喉咙也不再灼痛,这很好。
他掀开被子,闭上眼睛,试着用皮肤感受环境,周遭的信息透过敏锐的皮肤向他涌来,带来一种熟悉而畅快的感觉。——哼,不愧是我!
伊之助现在非常确信自己的病已经彻底好了,就连蝴蝶忍也没法再对他进行说教。一、二、三、四…果然只用了四天,他伊之助大人就是要比那些寻常人更厉害!
伊之助不及待地想把这个消息告诉炭治郎,他兴冲冲地跑到房外,可是寻遍了蝴蝶居的各个房间都没看到炭治郎的身影。
“豚太郎!!文次郎!!鱼糕权八郎——!”伊之助站在院子中间急吼吼地大声呼喊。
人呢——?!
“炭治郎先生大概是去城里了。”在院子中晾晒床单的小清告诉伊之助,“昨晚炭治郎先生从我们这儿要了城里一家西洋糕饼屋的地址。”
“啊?那小子不好好训练,跑到外面闲逛个什么劲啊!?”
“也许是对炭治郎先生很重要的事情吧?伊之助先生也知道炭治郎先生不是那种会把训练丢在一边的人…”
“……不行,俺得去把他找回来!”伊之助说罢,抬起腿就已经从蝴蝶居的大门跑出去了。
这实在太奇怪了,那家伙不好好等着他,一个人跑去城里干什么?不还说好要一起训练?伊之助在意得不得了,他非得去一探究竟不可。
“诶!?可是伊之助先生知道炭治郎先生去了哪里吗?”小清没想到伊之助会那么快就开始动身,她焦急地向着伊之助的背影问道。
“……俺不知道!!!”
过了第一座桥,向右转,红色的椭圆形招牌…伊之助凭借隐约听到的几句信息来到了目的地附近,他站在拱桥上观察着对岸的商店。——却意外地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发现了那件无比熟悉的绿色羽织。
“三太郎——!”伊之助一边呼唤着,一边跑到炭治郎面前,截停了他的去路。
“伊之助怎么会在这儿?”伊之助的出现令炭治郎大感意外。“吓了我一跳。”
“俺病好了!来找你回去一起训练!”伊之助拉住炭治郎的胳膊就想往回走。
“谢谢伊之助特意来找我。”炭治郎的笑容中略带歉意。“但我今天还有事没做完,现在还不能回去呢。”
“你要去干嘛?俺也要和你一起去!”
“我要去……”话到嘴边,炭治郎忽然迟疑起来,他吞吞吐吐,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伊之助自己接下来的计划。但思索数秒后,他还是垂着眼睛告诉伊之助:“我要去祭拜我的家人们。”
炭治郎不常在鬼杀队的同伴们面前提及家人,除了不愿再回想往事,炭治郎更不愿看到的是其他人为他的经历感到悲伤和难过。来到鬼杀队的大家都经历了相似的苦痛,现在都为共同的目标不断努力,把祢豆子带在身边就已经给大家带来不少麻烦了,他不想让别人因自己感到困扰,也不想成为更特殊的那一个。
而在炭治郎眼里,伊之助却似乎有些不一样。他同炭治郎以往认识的每个人一样善良、坚韧而又勇敢,但特殊的成长环境使得他对于生与死的看法以及对情绪的感受和理解都有别于其他人。但这不是坏事,这样的伊之助反而让炭治郎觉得自己在与对方相处时少了很多顾虑,总是不自觉地在伊之助面前卸下防备。
“伊之助不介意的话,咱们就一起去吧。”
“走!”
“等等,你手上拿了啥呀!”伊之助刚遇到炭治郎时就注意到了从炭治郎两手拎着的袋子中传出香甜的气息,闻起来非常诱人。
“这是我刚刚买的西洋点心。”炭治郎边说边把其中一份放到伊之助手里,“这份为蝴蝶居的大家准备的,伊之助先尝尝吧。”
“正好俺肚子饿了!”
伊之助拆开包装纸,把小巧的点心整个放入嘴中咀嚼了起来。——是过去的经历中从未出现过的柔软香甜。
伊之助又拆开了一个,这一次,黑黢黢的小方块口感酥脆,有着奇异又让人着迷的味道。
“伊之助,记得给蝴蝶居的大家也留一些喔。”
“俺知道!”说完,伊之助又给自己喂了一块糕点。“介素坠后咿块…”(这是最后一块)
“哈哈哈。”炭治郎被伊之助滑稽的发音逗笑了。
而伊之助把糕点咽下去之后想再说点什么,却看到炭治郎还保持着大笑后的神情,虽然炭治郎的笑脸绝不少见,但伊之助却很少看见炭治郎展露如此开怀的笑脸。
——怎么回事,怎么轻飘飘又来了。伊之助最近越来越搞不懂这种情绪出现的场合了,此时他只能认为是这些美味的糕点让自己的心情变得畅快柔和起来。
“别傻笑啦,快走!”
伊之助用手背抹抹嘴角,快步走到了炭治郎的前方。
“嗯!”
他们离开市中心来到郊外,行走在去往山间的路上,同行的路人愈来愈少,最后路上只剩他俩并肩走着,与两人相伴的只有鞋底摩擦着积雪,发出的“嘎吱嘎吱”的声音。
“你怎么不吃呢?”伊之助指着炭治郎手里另一份完全没动过的糕点问。
“啊,这份是要给我的家人的。”
“可他们……”
“嗯,是准备给他们的供品。”炭治郎用平静的语气解释道。
“那时候家里太穷了,别说糕点了,大家经常连饭都吃不饱。”
但并不觉得痛苦,也不觉得日子难捱,有家里人在身边,甚至觉得不向神明祈祷许愿也没关系。
“其实他们都还没尝过西洋点心的味道呢,那时候弟弟妹妹们只是从我这儿听说了一些镇上的传言而已。”
蜜糖的甜美、棉花般的柔软、牛奶醇厚的滋味…大家把西洋点心描绘得像梦一样美好。
他回想起,在他把那些关于点心的传闻转述给弟妹们之后,花子和茂不约而同地发出惊呼;竹雄沉默无言,但能看到他眼睛里闪着憧憬的光;最小的弟弟六太虽然没法完全理解,但也吵着自己要吃;甚至连平时沉稳的祢豆子脸上也浮现出难以掩盖的跃跃欲试的神情。
那时候自己答应了他们,即使需要多跑几个村镇也没关系,冬天的时候一定要多卖出一些炭,攒下钱在新年那天一起去城里买西洋点心。
可是新年还没到,他们就……
炭治郎仰头呼出一口白气,像是掉落了一滴还没来得及凝结的眼泪。
“…俺替你尝过了!这些点心全都好吃得不得了!你的家人们肯定都会喜欢的!”
“…是吗,那我就安心啦。谢谢伊之助。”炭治郎深吸了一口气,回以伊之助一个饱含感激的微笑。
他们行走的山路上覆满积雪,不时能看到道中出现各种动物的足印,持续上行的地势让两个人的鼻尖上都渗出一层薄汗,炭治郎的呼吸不可避免地变得沉重起来。
“你怎么连呼吸都乱了?俺可是还一点都不累!”为了向炭治郎表示自己应付眼前这点山路简直易如反掌,伊之助向前跑出了一段距离。
“呼哈…伊之助已经好了吗?”
“俺现在完全没问题!只用了四天而已!”伊之助说着,特意竖起了四根指头向炭治郎强调。
“伊之助总是那么厉害呀。”
即使类似的话已经说过很多次,但炭治郎对伊之助的每一次赞叹都发自内心,不仅是因为对方的超常体魄和力量,还有伊之助非同一般的坚定和勇敢。
“那当然!”
“嗯…不过豚太郎你也不赖!虽然比不上俺,但也只差了那么一点点而已。”伊之助用手指给炭治郎比划出他们之间的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差距。
“是吗,那我可得继续加油才行啊。”
“没错!”
“不过也不许比俺厉害!”
“那我就努力变得和伊之助一样厉害吧!”
“嗯…得让俺想想…”
他们最终来到了一小片接近山顶的开阔平地。
“这里……?”伊之助疑惑地望向炭治郎,他没看到这里有坟墓,别说石碑了,甚至连一个小土包都没有。
“从这里能看到我曾经生活的山,云取山。”前方视野开阔,炭治郎指向远处的某一座山的山顶告诉伊之助。
“我的家人都还留在那边。”
“从队里回去的话,在路上太花时间了。我上次出任务时发现从这里正好能看到云取山,就决定用这样的方式来祭拜我的家人。”
解释完,炭治郎从袋子里取出点心,放到地面上。接着,他调整了木箱的方向,使得木箱的正面朝向远处的云取山。
做完这些后,炭治郎来到了木箱旁,面对相同的方向跪了下来,合掌开始进行跪拜。伊之助安静地站在炭治郎身后稍远的地方看着他一个人无声地进行这简短的仪式。无人打扰,天气虽然寒冷,但天清气朗,这场小小的祭拜结束得很快。
伊之助不再看到炭治郎进行跪拜,但也没见他从地上起来,他觉得奇怪,但还是耐下性子又多等了一会儿,直到片刻后——他看到炭治郎保持着跪姿,垂着头,身体克制地抖动起来——才终于走上前去。
这让他回想起了炼狱先生阵亡时的情景——炭治郎垂头丧气,自责不已,眼泪一个劲流个不停。这样的炭治郎让伊之助觉得无措,即使开了口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动手吧肯定不能再揪着炭治郎的衣领再捶他一顿。
伊之助略感茫然地环顾四周,正前方视野空阔,群山在他眼前向远处不断延伸。而转向另一面,则竖立着另一座山的山壁——这似曾相识的景象让他忽然有了主意。
以前还在山林中生活时,在寂静得令人不安的时候,或者自己的名字太久没有被别人呼唤的时候,伊之助就会这样做。——去到山谷间,大声呼喊自己的名字,不一会儿,自己的名字就能通过回声传回耳朵,运气好的时候还会有雀鸟的啁啾或者野兽的呼嚎作为回应呢。
每次听到回声的时候,伊之助都会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被反射回来的声音让形单影只的他的内心充满勇气,即使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天门橙次郎——”伊之助卯足了劲儿对着面前的山壁放声大喊。
炭治郎被伊之助那突如其来的叫喊吓了一跳,他一脸错愕地望向伊之助,甚至没来得及掩饰红红的眼睛,也没来得及擦掉淡淡的泪痕。但伊之助没有在意炭治郎的反应,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再来一次。
“鱼糕权八郎——”
权八郎。八郎、八郎。郎、郎、郎…
这一次,伊之助摘下头套,低下头用挑衅的眼神看了看炭治郎,似乎在示意他,如果不想自己的名字变成更加古怪的版本就赶快加入这场奇怪的游戏。
用衣袖揉了揉自己的脸,炭治郎吐出一口白气后站起身来,把双手围拢在嘴边:
“我——才不是——权八郎——”炭治郎的第一句呼声里还残留着少许鼻音,这让他在发出声音后感到有些难为情。
“我是——”
“健太郎!”
“炭治郎!”
炭治郎又看了伊之助一眼,对方似乎因为盖过了他的声音感到得意,向他露出大获全胜般的笑容,完全没有在意他声音里的异样。
“伊——叽助——”
“本大爷的名字是——”
“——伊之助!”
“伊叽助——”
一阵接一阵的回音随着他们的呼喊传进他们的耳朵。他们原本的声音,山间的回声,让片刻前还无比宁静的半山忽然就变得嘈杂热闹起来。
“你这家伙!豚太郎炭吾郎三太郎橙次郎原五郎啵治郎……”
“好吧好吧!伊之助!”
“要叫俺伊之助老大!”
“哈哈哈…”
“……”
再次深吸一口气之后,他们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呼喊,好像两个人之间存在某种难以名状的默契,空气中只有逐渐放缓的呼吸声。浅金色的阳光照射在对面山坡那块平整洁净的新雪上,细碎柔和的光芒映入两个人的眼睛。
原来在冬天,并非只存在萧索得咄咄逼人的景象。
“…谢谢你,伊之助。”
有同伴在身边,真的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炭治郎再一次确认了这个事实。
“快回去吧,俺肚子早饿了!”伊之助佯装没好气地催促着,但还是上前去帮炭治郎拿起了祢豆子待的木箱。
“不过…”
“怎么了?”
“你的手,不大啊,比俺的手小。”行走在山路上,伊之助忽然盯着炭治郎的手说。
在把木箱递给炭治郎的时候伊之助就注意到了,两个人一同握着木箱背带的瞬间让两只手并排在了一起,突显了这种对比。
“也许是吧?我爸爸妈妈的体型都算不上高大。”
伊之助说着,让自己的手在握拳和舒展两种状态中不断交替。
“忍那家伙说过,人的心脏,大概就和握起来拳头差不多大。”
“要好好称呼忍小姐啦。”
“所以这样说来,俺的心脏也比你的心脏要大!”
“也许…”炭治郎说不上争强好胜,但此刻不甘心就此认输,说着,他也伸出自己的手,捏成拳头,和伊之助的拳头并排放在一起比较。
——可好像无论怎么看,自己的拳头确实就是要比伊之助的要小了那么一点。
“确实是这样没错啦,如果心脏和手的大小差不多,那伊之助的心脏也许比我的要大一些吧。”
“俺的心脏更大,所以俺的心里能装进更多的东西,没错吧?”
“嗯…嗯?伊之助想往里面装什么呢?”
“装什么都行!”
他忽然挡在炭治郎面前,一只手扶住炭治郎的肩膀,用另一只手的食指戳了戳炭治郎的胸口,郑重其事地对炭治郎说:
“虽然俺不知道你的心里都装着些什么,但俺觉得,你是不是往心里装太多东西了!”
即使说不明白那都是些什么东西,但敏锐的直觉让伊之助确信,就是那些无法被看见、沉重却又摇摇欲坠的“东西”,让炭治郎在睡梦中依然紧皱眉头,让炭治郎受了伤还在勉强自己战斗,让炭治郎和祢豆子…
“俺的心脏比你的心脏更大,肯定能装下更多东西!”
“要是有什么你心里装不了的,或者不想装的,你都可以放到俺这边来。”伊之助说着,点了点炭治郎的胸口,又用拇指戳了戳自己的胸口。
这家伙毕竟是自己的小弟,老大好好照顾自己的小弟那是理所当然。
炭治郎倍感意外。
伊之助说完这些话后没等炭治郎回应就自顾自地继续朝前走了,只留炭治郎继续待在原地。突然得到了一份真挚又厚重的馈赠,炭治郎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感谢、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姿态去接受才能让伊之助知道他对这份情感的珍视。他所能想到的关于感谢的说辞,或是关于回报的承诺,在这份心意面前似乎都显得太单薄了。
“你怎么又停下了!?总是磨磨唧唧!等咱们回去可就没饭吃了!”
炭治郎在伊之助的催促下向前跑了几步,重新回到伊之助身边。
“伊之助…总是这样厉害又可靠呢。”
“不这样可没法儿当山大王!”
虽然伊之助戴着头套,但炭治郎还是想象得出此刻伊之助脸上笃定又无畏的神情。
伊之助那种自信又坚定的态度,总让炭治郎没来由地觉得安心,好像世界上不会有伊之助无法克服的困难。即使经历过那么多命悬一线的险境,伊之助还是能勇往直前地迎接挑战,这真的非常了不起。直到现在炭治郎才清晰地意识到,也许是得益于那强烈而又准确的直觉,伊之助对于情感的感知,其实比其他人更加敏锐,也更加准确。他曾误以为伊之助应该觉察不到这些细碎的情感,但事实正与此相反,伊之助什么都明白。
“我心里装的东西一点也不多,甚至把伊之助再放进去之后也还绰绰有余呢。”
是的,伊之助,我的心满满当当,我的心却依然空空荡荡。
“真的?!那你可要给俺多留点地盘!”
“嗯,我会的!”
我当然会啊,因为伊之助是我重要的人。
“这个回答不错!你要一直记得,俺可是你唯一的老大!”
「第叁幕」
炭治郎稍微花费了些力气,才终于睁开眼睛。
房间里没有一丁点儿声音,被子上也没有多余的重量,填满屋子的是各种药剂的气味。
——伊之助,现在不在这里啊。
几乎是这个念头出现的下一秒,炭治郎就难以自抑地为方才那个不经意闪现的想法感到羞愧——自己这样未免太过依赖伊之助了吧?
可这也不能怪炭治郎,毕竟几乎过去每一次从昏迷中苏醒后,伊之助总会出现在他的身边。他会毫无顾忌地坐在他的被子上和他说个不停、从他的餐盘里拿走几样吃的、又或者只是沉默不语地盯着自己……战斗、受伤、活下来、治疗与恢复、再次战斗、受伤…炭治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常,在不知不觉间,自己似乎也把伊之助会出现在苏醒后的自己身边这件事划进了日常里。
“呜哇——炭治郎先生、炭治郎先生你终于醒了!”女孩稚嫩的声音比身影出现得更早,接着炭治郎就看到卷着衣袖的小奈穗急急忙忙地跑进病房里。“炭治郎先生,你的眼睛…”小奈穗的声音中还余留着上一刻的惊喜,但此刻更多的是担忧。“你的眼睛,会疼吗?”
炭治郎闻言,抬手触了触自己的左眼——此刻他的左眼被纱布捂得严严实实。
在上一次战斗中,一颗被施了血鬼术的玻璃弹珠狠狠击中了炭治郎的眉骨下方,虽然没有正中眼睛,但之后的战斗中,他的眼前始终一片模糊。
“忍小姐说,虽然你的眼球没有直接受伤,但被击中的位置相当危险,让我们一定不能大意…”
“我的眼睛现在不痛,让小奈穗你担心…”
“不!炭治郎先生有不舒服一定要说喔!不要因为顾忌我们的心情总是什么都不说…这才是最让大家担心的…”绑着发辫的小女孩已经泫然欲泣,她捏紧拳头认真而又坚决地对炭治郎说。
“嗯,我一定会…”身上的伤还没怎么恢复,甚至说话时体内气息的震动都让炭治郎觉得胸口阵阵发痛,但眼下,看着快要因为他而哭出来的小奈穗,炭治郎还是想对她作出承诺,让她放心。
“健太郎——”伴随着“咚咚哒哒”的急切脚步声,炭治郎听到伊之助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
“伊之助先生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昨天中午才启程去做任务的吗…”小奈穗看着出现在面前的伊之助惊讶地问。
“俺可不像其他人那么磨叽,昨晚就把任务通通搞定啦!”伊之助说着,径直走到炭治郎的床边。
自己的感觉没有出错,炭治郎果然醒了,这太好了。伊之助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是的,炭治郎的状况比鬼杀队下达的任务更令他在乎。
其实伊之助早就察觉到了,在与炭治郎相处了那么久之后,自己似乎变得和原来有些不一样了。他原本没把任何人放在心里,但现在,每次看到炭治郎昏迷不醒他就如临大敌,而每次注视着炭治郎再次醒来他都如释重负。——看来许久以前遭遇的猪太郎病菌还是在不经意间传染了他!不然还能怎么去解释那些在他心中生成的种种情愫和情感?
尽管如此,他却还是很喜欢每一段炭治郎在他的注视下从沉眠到苏醒的时光——炭治郎伤痕累累的脆弱的无法再故作坚强的样子,在醒来前颤动的眼睫和起伏的胸口…在炭治郎睁开眼睛后,第一眼看到的人是他,说出的第一个词语会是他的名字。那是一段无人知晓的、炭治郎会完完全全属于他的时光。
他当然不希望炭治郎受伤,甚至敢赌上自己的野猪头套来保证自己比任何人的不希望都来得更加恳切坚定,但他还是无法遏制自己对那种境况产生期待。其实自己这一次之所以如此利落地处理了任务就是想更早一点回到炭治郎的身边,他希望每次他醒来时,他都能在他身边。——可结果自己这次还是晚了会儿。
“你这家伙未免睡太久了!”回想起自己总是被忧虑折磨的神经和无意中错失的某种时刻,伊之助忍不住埋怨道。
“不许你对伤员说这么失礼的话!”小奈穗鼓起勇气反驳伊之助。
“哈啊!?难道不是吗!要是换了本大爷,俺说不定根本不会让自己伤成这副模样…”眼前的这家伙,总是让别人多加小心,自己却又向着显而易见的危险靠近;一边对别人说教要考虑未来,却又总把自己的未来抛在一旁…
虽然伊之助嘴上说得不依不饶,但看着炭治郎那被层层纱布覆盖的左眼,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喜欢注视炭治郎,也乐于接受炭治郎的注视,他甚至想要独占所有来自炭治郎的视线。炭治郎的目光总是有着令人安心的温度,而且最近,似乎炭治郎本人也尚未意识到,他投向伊之助的目光中夹杂着少许撩人心弦的灼热,那和阳光照射着皮肤的感觉不一样,和沾着露水的草叶接触皮肤的感觉不一样,和蜻蜓停驻指尖的感觉不一样,和其他所有人的目光,都不一样。现在看来,需要过段时间,那双眼睛才能再次以那样的温度注视自己了。
“嗯,伊之助说得没错…都是因为我还没那么强,所以不得不付出更多代价才能打败敌人……”炭治郎并没有和伊之助赌气,他知道伊之助并没有看轻自己,他也明白伊之助那些笨拙粗糙的话语背后藏着的真心实意。况且他觉得伊之助说得确实也没错,如果自己的皮肤也能和伊之助一样感觉敏锐,或者有伊之助那样柔软灵活的关节,当时也许就能避开那颗麻烦的玻璃弹珠了。
——不是的,不是这样。明明自己想说的不是这个……看着炭治郎毫不犹豫地就认可了方才口不择言的气话,伊之助反倒一阵内疚。这家伙明明做得足够多也足够好了,自己是知道的…不过想让伊之助道歉依然连门都没有。倔强如他最后只是学着炭治郎过去嘱托自己那样说道:“你要像俺一样多吃东西!别再因为没食欲这种无聊的理由不吃饭!也要记得好好听忍的话!不让你下床你就先不要乱跑!这样你的伤才会早点恢复,你才能早点和俺一起训练,变得和俺一样强!这次俺会把俺的秘诀教你的!你做好觉悟吧!”
“谢谢伊之助,不过伊之助想说的也许是‘好好期待着’吧?”来自同伴的关心和支持让炭治郎为之一振,伊之助的话总会不可思议地给他注入勇气。
“烦死了!你就是因为老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上浪费时间才一直不够强!”
“小奈穗也先去忙吧。我现在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而且伊之助也在这儿,不用担心。”看到同样站在床边、双手还湿漉漉的女孩,炭治郎温柔地提醒她。
“啊、没错!行李还没晾呢!”
“……”一旁的伊之助,一言不发地把手抱在胸前,看着炭治郎半卧在床上向慌慌忙忙的小奈穗挥了挥手。
他怎么可能没有哪里不舒服呢?现在这家伙,肯定正忍受着伤口的阵阵刺痛和肌肉的酸痛,胃里空空的所以肚子会翻江倒海,还有眼睛——其实最大的不确定在于眼睛,谁都不知道眼睛究竟会受到什么影响,不是吗?这家伙自己就不害怕吗?
——哼,看来这家伙根本没把上次俺和他说的话听进去。伊之助感觉得到,炭治郎心里那些沉甸甸的东西,重量有增无减。
还有什么,是自己可以做的……
“惣一郎你,是不是一直没有注意到啊?”少见地叹了口气,伊之助坐到了炭治郎身旁。
“什么?”
“嗯…就是啊…”伊之助认真努力地思索着要怎么说才能让这家伙把他的话给真真正正地听进去,高速运转的大脑需要更多空气,为了更好地思考,他罕见地把头套摘了下来,直视着炭治郎的眼睛。
“炭治郎你活着、祢豆子变回人类、还有消灭那个什么鬼的老大…这三件事是可以同时发生的,你明白吗?你别老去做一些和送死没什么区别的事…”
“俺不早就和你说过了吗,你是俺的小弟,你可以尽管依靠俺!”
“如果你做不到,那就让俺来做给你看!”
伊之助一股脑地把话说完后长呼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都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了,权八郎那家伙这次总该没理由听不懂了吧——但直到他说完,炭治郎都没有言语,甚至神情也没什么变化,只是沉默且认真地回望着伊之助。
对于炭治郎来说,这是第一次有人告诉他这样的事,也是他第一次把刚才伊之助提及的三件事放在一起考虑。
没错,他经常考虑的是如何让祢豆子变回人类,同时,消灭无惨的决心也异常强烈,只要能完成这两个目标,自己变成什么样都行,打从踏上这条路起,他就已经把自己的性命看作无关紧要的身外之物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告诉他,他可以不以自己的幸福甚至生命为代价,让这两件事一起成为现实。
“你这家伙怎么不出声呢?是不相信俺伊之助老大吗?”
“俺哪次不是说到做到!你要是不相信,那咱们现在就来拉钩!”伊之助急吼吼地轻轻拉起炭治郎的一只手腕,并示意他伸出自己的小指。“快快快,拉钩上吊…”
“不是的!我当然是相信伊之助的啊…我、我…”
可自己真的能接受这么珍贵的承诺吗?这明明是我们兄妹俩的事,之前就已经把鳞泷师傅和义勇先生卷进来了,现在还要把更多人给牵扯进来吗?
“又不好好说话又不和俺拉钩,你这家伙到底是啥意思!?”
伊之助故意把话说得又狠又急,但他的表情中竟然没有丝毫愠怒,此刻伊之助只是专注而焦灼地等待着炭治郎的答复。
“伊之助说得没错,在你提醒我之前,我真的完全没有注意过…”
如果你做不到,那就让俺来做给你看!——伊之助的这句话就像一记重击,狠狠撞进炭治郎的心里。自己的这位伙伴,真诚得让方才那些困扰着自己的顾虑,都显得幼稚且不值一提。
“我一直都相信伊之助,现在依然如此。”这一次,炭治郎没再说谢谢了,最恰当的谢意,就是好好地接受伊之助此刻的真心。“有伊之助在身边的话,我想一定没问题!”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你明白就好……所以,快!和俺拉钩!”
最终,在伊之助的坚持下,炭治郎伸出了自己的小指,伊之助毫不犹豫地将那根伤痕累累的手指牢牢钩住,往自己胸前拉了拉。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他看着自己的小指和炭治郎的小指交叠钩缠在一起,不管怎么摇晃依然紧紧钩连,那看起来就像是林间巨木交错盘缠的根系,仿佛从久得触不到的过去再到远得看不见的未来,都紧紧交错在一起。
“还有,你是不是也没注意到这个!我不只是俺!还有纹逸、队里那个和你用同样剑法的家伙、念珠大叔、祭典大叔…甚至是那些个经常哭唧唧的小不点…还有那么多人在…所以你…”
“嗯,我明白。”炭治郎微笑着,认真地回答伊之助。过去他也许真的没注意到,又或者偶尔会忘记。但从现在开始,他会把这些事情都牢牢记住,并且时刻提醒自己的。
“你真的能明白就好…俺要去吃饭了!你也记得之前俺和你说的!”也许是因为拉了钩所以伊之助觉得自己的目标达成了,也有可能是弥漫进屋子食物香气提醒了伊之助,他重新戴起头套,用和进来时相同的节奏,“咚咚哒哒”地跑出了病房。
看着伊之助的背影,炭治郎感到自己被一种久违的通透暖意所笼罩。他一直都不太清楚伊之助经常说的轻飘飘具体是种怎样的感受,但此刻,自己似乎也逐渐懂得,伊之助所体验的轻飘飘是怎么回事了。
「终幕」
盛夏正午的空气温热潮湿,甚至让伊之助的皮肤也变得黏糊糊的,山的那边也隐约传来了雷声,看来一场骤雨不可避免。伊之助加快了自己的步伐,将越积越厚的乌云抛在身后。
他要赶在大雨拖住他之前回去,炭治郎还在家里等着他。——是的,家里,他和炭治郎的家,他们俩共同的居所。今天他俩还有重要的事要一起去完成,他不想耽搁时间。
那时候给炭治郎的承诺实现了——炭治郎活着、祢豆子变回了人类、无惨被消灭,这三件事同时达成了。虽然不只是靠他一个人的力量,而是像他最后所说的,所有人都为之付出了很多。
而至于现在的他和炭治郎,两个人一起过着来之不易的平静生活。在伊之助看来,这个结果就像两片树叶生长在同一根枝条上那样水到渠成,实在没什么好解释的。他没兴趣去思考以及定义自己和炭治郎之间的关系,甚至总带着目中无人般的骄傲觉得那些被世俗常理规训过脑子的家伙们肯定无法彻底理解他和炭治郎之间的情感。但如果有人非要追问一个言简意赅的理由,那么炭治郎大概会建议他如此回答对方——他们互相恋慕,他们需要彼此,他们相遇后就不愿再分开…接下来就让那些好奇却缺乏想象力的人们从这些答案中随便挑一个吧。
现在的生活,很好,他时常觉得这是他许下承诺并且完成承诺的嘉奖。他确实独占了炭治郎的爱意与视线,炭治郎会亲吻他的额头、耳朵、面颊、嘴唇…他也会去亲吻炭治郎的。更亲密的事情也做。
说起亲吻,伊之助想起自己和炭治郎的第一个吻,真是一点都不甜蜜。那发生在所有的战斗结束之后,他们拥抱幸福只需要一个条件——活下来。
炭治郎伤得很重——其实所有人都伤得很重,只是伊之助总会是恢复得更快的那一个。
但是炭治郎还活着,祢豆子现在变回了人类,而无惨确实在阳光中灰飞烟灭了。
“伊之助对我说的话,我都记得喔。所以…我没有硬是接下迎面劈来的触手…也没有鲁莽地进入攻击范围…更冷静地等待时机……我……”
“不用再说了。俺……知道……”伊之助想伸出手碰一碰炭治郎,温热的肌体,或者跳动的脉搏,什么都好。但面前的炭治郎看起来竟然如此易碎。
但是炭治郎还活着。
伊之助只得尽可能地凑近炭治郎,近到他的呼吸都能吹动他散落的额发。
占据炭治郎脸颊最多的其实是纱布,伊之助甚至无法辨出炭治郎现在是否睁着眼睛,炭治郎的嘴唇此刻看起来一点也不柔软,灰色的,干燥的,黯淡的,既狼狈,又不美丽。即使如此,伊之助还是情不自禁地靠了过去,把他同样干燥的嘴唇贴了上去,他似乎等这一刻很久了——等到他们都终于没再被追赶、没再被纠缠、没再被痛苦晦暗的过去占据内心、没再被羞怯和自尊堵住嘴巴…
干燥的嘴唇碰触干燥的嘴唇,尝起来,全都苦苦的。
面对伊之助的举动,躺在床上的炭治郎倒只是略感惊讶,他只因动弹不得无法回应伊之助紧张地握了握拳。他不清楚伊之助在这之前对自己和炭治郎的心意感知到了多少,但他们的心早已无限靠近,伊之助那种如砂石般粗砺的温柔,在很久之前就被疾风裹挟到炭治郎的面前,迎面撞上他的身体,磨擦出带着些微疼痛的持久暖意,支撑着他度过了漫长的霜冻季节。
离开炭治郎的嘴唇后,伊之助的眼泪突然不受控制地涌出,他的泪水来得如同一场急雨,尽数洒在炭治郎的面颊上。
“你这家伙…橙次郎你这家伙的药怎么会这么苦啊!”不知所措的伊之助带着哭腔,恶狠狠地向炭治郎大声抱怨。伊之助现在还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如决堤般开始落泪,他胡乱找了个理由开始搪塞。
“什、什么…!?抱歉…我们的药不一样吗?我的竟然更苦吗?…诶不是…伊之助…”
“咳咳咳咳啊呸呸呸…”
“对不起伊之助!”
“不过伊之助刚才…伊之助刚才是亲了我吗?”
“……”
“对不起,我现在还动不了…可是,我也想亲吻伊之助…”
“伊之助现在能再亲我一次吗?不过就当做是我去亲你…会很奇怪吗?因为我现在还动不了。可是、可是…等我之后能动了,还给伊之助好不好?”
“……”
“伊之助?”
伊之助再一次凑上前去:“加倍还给俺。”
纱布变得湿漉漉的,这让伊之助确定炭治郎肯定也哭了,因为那些纱布实在太潮湿了,只凭一个人的眼泪可做不到。
满是泪水的咸涩,却散发出纯粹生之喜悦。
“咪呜——”
这声音是……?
伊之助的思绪被拉回了这个焦灼的午后。不过紧接着……
轰隆——
雷声愈发清晰,看来雨已经很近了,伊之助暗想。
不过照这个速度的话,这场雨应该追不上自己。
“咪呜呜……”
无法不在意,这是幼猫的声音,伊之助循着声音望去,在右前方的树桠上看到了一只被困住的三花。
帮这只小猫并不难,可那个高度…势必要花些时间,看这小家伙那么有精神,肯定是有娘的崽,要不算了吧…
轰隆隆——哗沙沙沙……
雨却说来就来。
炭治郎还在等俺,得快点回去才……
“咪呜呜——!咪咪呜——!”
“……啧!怎么老是遇上些给人添麻烦的家伙!”
原本已经走出去的伊之助,原地调转了方向,折返回树下后开始往那只小猫崽所在的位置爬去。
“好了好了…下来!来这儿!没错……好!别再动了你!俺可不会夸你乖孩子!”
密集的雨点落在路上,伊之助的头发和身上都被淋湿了,他把救下的小猫夹在臂弯里在雨中一路狂奔。
“小猫崽,你可别忘了称赞俺…算了,你连谢谢都不会说。”
“喵呜——!”
虽然可以预想自己到家后必定被淋湿了,可他已经不会因此感到紧张和无措了。现在他和炭治郎的巢穴,不再会被倒灌的雨水淹没,也不再会被倒折的树木封锁,那里总是干燥温暖,亮着灯燃着火,永远有人会他敞开门等待着他回去。
“炭八郎——俺回来了!”
“欢迎回来!诶,伊之助…这是?”
“给俺毛巾!也给这家伙擦擦!”
伊之助推开门,把怀中的挣扎的小猫塞进了炭治郎怀里,随后便坐到地炉旁边擦拭起自己的头发和身体。“路上遇到的冒失小鬼。”
炭治郎跪坐到伊之助旁边,用毛巾包裹住小猫,轻柔地用毛巾擦拭着她被打湿的毛发。
“所以伊之助才回来晚了吗?”即使伊之助没有过多解释,但炭治郎还是能将整件事猜个七七八八。
伊之助没有言语,不置可否。
炉子里还燃着柴火,火堆上方的吊锅内逸散出米饭温暖的香气,屋子里稍稍有些闷热,但不让人烦躁。炭治郎将擦拭好的小猫放到地上,好动的动物幼崽抖了抖身体,在远离火焰的一角翘起尾巴喵喵叫着,似乎试图与劈啪作响的木柴比试声音大小。
“长得和茶茶丸好像喔。很有精神的样子,伊之助要养她吗?”
“不养。那家伙又不是没有家,你看她肚皮圆滚滚的,等雨停了,她妈妈一定会来接她的。”
“比起那个……俺肚子饿了!快开饭!”
他们结束午饭后,雨也停了。
没过多久,在屋外果然出现一只体型更大的三花猫。她温柔而耐心地低声呼唤了小猫几声以后,那只充满戒备的小猫咪就立刻从门缝跑了出去回到她的身边。
“大猫来了!伊之助说得一点也没错,好厉害。”
“行了,咱们也快走吧,今天还会有雨的。”看着还恋恋不舍地朝着窗外的两只猫咪在挥手的炭治郎,伊之助出声提醒。
——他们今天还要一同去祭拜伊之助的母亲,应该说是伊之助的两位母亲,他的生母和抚育他的那头雌性野猪,他的两位母亲都一样值得纪念和尊敬。
其实从上弦二那里得到的信息不足以让伊之助知晓母亲殒命的确切时间,他只能大概推断出,那件事最有可能发生在炎热的盛夏。因为若是在其他季节的话,河水不会将他送到那头雌性野猪身旁,反而很可能直接将他那幼小脆弱的生命直接夺走。
至于那头雌性野猪,伊之助也是基于类似的推论——她应该不是在寒冷的季节离开的,否则年幼的伊之助在森林中很难存活。
他把纪念她们的地方选在附近的后山阳面的一棵大树下,这是炭治郎的建议。那里离他们不太远,不过动物和人都不多,她们不会被轻易打扰,幽静却仍然能照到太阳,他也觉得那儿是一个不错的地方。
他剪下兜裆布的一角作为对琴叶的怀念。
头套上的一束皮毛则是感谢另一位母亲曾给予的庇护。
雨后的山间,空气湿润而清新,他们一路向前,映入眼中的尽是新鲜绿意,伊之助和炭治郎沿路摘了些带着枝叶的栀子花,最终,它们被摆放到伊之助的两位母亲安睡的那棵树下。
“妈妈…老妈?母亲?”伊之助嚅嗫着。虽然不是第一次,但每到这个时候伊之助总会感到些许别扭,坦率地表达情感对他来说还不是那么容易。
他没有下跪,只是和炭治郎一起站立在树下,以一种肃穆的姿态。
“今年也只带了这些,你们…还喜欢吗?炭吾郎说,谁都会喜欢花的,所以拿着花来总不会错。”
“如果你们有什么特别喜欢的,记得在梦里告诉俺…”
他揉揉眼睛,然后弯起右手肘,大臂内侧结实的肌肉鼓了起来。
“看到了吗?俺现在,很强壮!不仅能保护自己,也能帮到别的人。”
“俺现在…也有了家。”
“嗯……你们就安心地,好好看着俺就好!”
“好了!走吧!”说完,伊之助转身准备离开。
“不再说点别的了吗,伊之助?”而炭治郎还面向着那棵大树。
“不用了……每次来不都说这些吗!她们都听腻了吧!”
“不会的,你的妈妈们一定…”
“好了好了!咱们走吧!你闻到乌云了吗?快走吧!”反正每个月都会来,没必要每次都婆婆妈妈搞那么久,他与她们见面根本没什么难的,不是吗?
曾经,在很久很久以前,他祈祷着她们进入他的梦中,希望虚实交杂的记忆能填补他内心的某个角落。现在,他依然等着某一天她们来到他的梦中,却是因为想要再多了解她们一些。
而在这个时刻,在这个骤雨一直虎视眈眈的午后,他想回到山间,回到街道,回到城市,回到炭治郎身边,回到他们共同的容身之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