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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F14【美丽喵/喵美丽无差】伊修加德的静夜

作者 : 草间风

分级 少年 同性(男)

原型 最终幻想14 埃斯蒂尼安,艾默里克

标签 FF14 埃斯蒂尼安 艾默里克 喵美丽 美丽喵

状态 已完结

472 7 2021-1-11 16:14
导读
艾默里克和埃斯蒂尼安,无差,入坑团费。
原作向,Happy Ending。
角色是SE的,脑补是我的,故事是用来分享的。


1.

伊修加德的静夜,灯火长明。

艾默里克·德·博雷尔子爵坐在宅里,手中握着卷宗,眉头紧皱。这格外严肃的表情与他极不匹配——谁人不知,年轻有为的神殿总骑士长沉稳温和,即使唇枪舌剑当头袭来,他也能还以微笑,甚至会用他聪明的脑瓜、想出让大家都能下台的漂亮方法。那胸有成竹、侃侃而谈的样子深入人心,时至今日,屹然成了伊修加德贵族圈的久伫话题。

没人认识艾默里克,但人人都知道「神殿总骑士长」艾默里克大人。“那是个为伊修加德鞠躬尽瘁的高洁之士啊!”有人会感慨,也许会招来嘘声“注意言辞!就那种出身……”还有的人会翻翻白眼,“砥柱层的老爷们!呸,花架子真足。”

艾默里克同这三种人都打过交道,不论他内心如何,神殿总骑士长的礼仪永远无可指摘。

今夜的艾默里克却无法戴上他的面具,甚至读不完一页报告。他揉揉眉心,终于放过了手中的羊皮纸——不自觉握了太久,粗糙的皮质也留下干瘪的乱痕,正如他繁杂的心绪一般。

他打开窗,扫过一座座堡顶冰尖,还有伊修加德的呼啸冬风,若仔细听,也许能分辨出远方的龙鸣。

只见不到那个人。

那个总提着龙枪站在塔尖,认识「艾默里克」而不是「神殿总骑士长」的人。

艾默里克久久伫立窗前,手搭上剑柄,如触摸冰石的冷冽。这是博雷尔子爵世代家传之剑——本不该与他这个没有血缘的养子有什么关系。

但他用少年人一往无前的热情与理想打动了养父。那一位博雷尔子爵亲手将剑交托给他,起身,为他的改革之路铺下第一块砖石。自那天起,这苍蓝色宝剑再也未离开过艾默里克的身边。他感怀养父的恩情,时时挂念,连带着养父的话语也不敢忘怀:

「不畏牺牲,不忘牺牲」

彼时那么多热血令他头脑发涨,现下夜凉,回忆起只觉得口中苦涩。

艾默里克坐回桌前,呡一口掺了太多糖浆的红茶,重拾停滞不前的工作。



2.

埃斯蒂尼安在雪原上奔跑,却觉得一切都在燃烧。

复仇之火以他的灵魂为食,二十年未熄灭,叫他的梦境也灼痛浴血。邪龙尼德霍格烧毁了他的家乡,夺走了他的一切。那之后,他见不得赤火,也闻不了焦味。每一团龙炎都能挑拨起他的嗜血,每一具战友的尸体又都让他想起那绝望的一天。埃斯蒂尼安抛却了身为人的一切,他只是一柄行走的龙枪,每一场与龙的搏斗便是他唯一解脱的片刻。他在战斗中寻找生命的意义,再失去,并骄傲地品尝痛苦的极致。

再给龙族的血债多记一项。

埃斯蒂尼安发过誓,要杀死邪龙尼德霍格。这是个宏大的梦想——伊修加德的千年历史中有人战胜邪龙,有人击退邪龙,还未有人杀死邪龙。战胜邪龙的成了开国将军,击退邪龙的尊为圣瓦勒鲁瓦扬,发誓要杀死邪龙的无名年轻人只能在圣人的广场上被人嘲笑。

众人看完了戏,便走开了。埃斯蒂尼安的复仇却要继续。他加入了神殿骑士团,他从不与人说笑,他只磨枪,那把枪也是他自己,不染血,不后退,有去无回。

直到他与艾默里克相识,才陡然意识到,这场战斗里,他不是一个人。

当他鼓起全身的力量压枪插入龙躯时,会有人在他的背后,或是对面。枪兵时常嘲笑弓箭手发出的羽箭太轻飘飘,可它们将给予敌人重创,也会是他最信赖的伙伴。当龙哀嚎倒下的时候,他会走向弓箭手——对方也会朝他迎来,彼此击掌,或是挥手。

那就是他距普通的人生最近的时刻了。

埃斯蒂尼安记不清两人是怎样迅速地成为至交好友的——在那之前,他已经独行了十年。即使是待他如亲子的养父雅伯里克,也无法化解青年被仇恨扭曲的内心。可是,一次帮助,一场酒醉,艾默里克就这样留在了埃斯蒂尼安的生活里。

明明是他最不屑的贵族,还最会摆出风度翩翩的样子掩饰内心。

可当醉酒的艾默里克一本正经地谈起他那不切实际的理想的时候,当那湛蓝双眼看向某个虚无缥缈的未来而熠熠生辉时,埃斯蒂尼安真切感到了那份赤诚的灼热。其中温度甚至穿透了他周身名为复仇的枷锁,在他同样遥不可及的理想上洒下明灭不定的光。

“我要颠覆这运转了一千年的世界,

“做成无人敢想之事!

“这条路不好走?我知道,我知道的。太多人说,这不是我们这一代能发生的事。但我偏要去试,就算牺牲又有什么可怕!”

大概是这些澎湃的语句太适合拼酒,在忘忧骑士亭二人酩酊大醉。此后十年,他见证艾默里克用言语和行动去贯彻信念,所以十年之后,他依然记得这些豪言壮志。

这场战斗里,他不是一个人。

这样想着,他感到胸中燃起另一种热血,甚至能将那狂热沸腾的龙血压住。他深吸一口气,在几个起落间跳到大审门顶,避开骑士的目光,隐去踪影。



3.

黑发精灵的长耳捕捉到破空声,接着是靴子落地和金属盔甲相击的声音——龙骑士没想隐藏自己的到来。艾默里克能在脑中描画出这人走到他桌前的样子,一双蓝眼睛却依然盯着文件,头也不抬。

埃斯蒂尼安的甲胄浸满了夜的凝霜,他轻哈一口气,呼出的薄雾融入了房间里暖黄的烛火。龙骑士看着好友专注公务的样子,自顾自舒展起长臂,再掀掉头盔。他的白发凌乱,被尖锐的刺缠上,勾得生痛。埃斯蒂尼安啧了一声,胡乱晃着脑袋,试图扯开这烦人的乱麻,半晌无果。腰后背负的邪龙眼似乎窥见了他的焦躁,发出氤氲红光,令他的血液滚烫起来。

这可是大大的不妙。

埃斯蒂尼安已尝过邪龙的诱惑。昨夜他盗取龙眼,奔逃到巨龙首营地,却陷入了龙眼的幻象,看到了自己的家乡芬戴尔村灭亡的真相。他的血海深仇竟然都拜他可亲可敬的养父所赐,一切只因为那男人的懦弱无能。

怒火驱散了他为数不多的理智,冲动下他向雅伯里克发出战书,口不择言时,他控诉这个世界的荒唐:“我失去了家人、朋友……

“伊修加德已经没有值得我去守护的东西了。”

明明曾与谁许下过约定,十年陪伴,却比不上那一刻复仇的快意。

也许这不难理解,为了复仇他煎熬了太久,太久,便没有什么不可践踏的东西。

他抛却了骄傲和尊严,祈求万恶的始祖,他仇恨的根源,邪龙尼德霍格来占据自己的身躯,只为借其龙牙龙爪之力。当他与邪龙合一时,他的心神也被其污染。

从此之后,他身上永远流淌着肮脏的龙血。

再也回不去了。

他狂笑着挥起龙枪——每一击都伴随着他最痛恨的龙鸣与火光。

即使这样,他还是输了,一败涂地,难堪至极。

邪龙的虚影被击碎时,同时碎掉的还有埃斯蒂尼安的一部分。他短暂地清醒片刻,在望不到头的复仇之路上,恍惚瞥见所谓复仇之后的未来。

没有什么可期盼的,那会是同他现在所处的炼狱一样无光的深渊。

所以他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从雅伯里克和光之战士的面前消失了。

他在雪地里奔袭,将长枪捅进见到的每一只龙的身躯,机械麻木,如他千百次练习的那样。

他在夕阳下徘徊,用枪尖挑起异端者的头颅,胸口灼痛,手指僵冷,动作间却不见迟疑。

入夜,飘起漫天雪花。龙与人都回归栖息地,只有他在冰壁旁徘徊,无处可去。

——他无法回到伊修加德,盗取龙眼本就是为了引开邪龙的视线。

——他无法回到瞭望台,不愿面对雅伯里克的脸。

到底是太冷,金属枪杆如冰石,手指早已失去知觉,又像是握着滚烫的烙铁。埃斯蒂尼安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否则,他会成为首位冻死在野外的苍天之龙骑士。所以他开始漫无目的地奔跑。

雪停了,一望无垠的白色荒原上难得寂静,他仍在奔跑。

在他的思绪恍神的功夫,竟然又回到了伊修加德,回到了千百次造访的窗户。

炉火暖融融,温柔地化去他周身冰雪,埃斯蒂尼安下意识要卸去盔甲,又后知后觉地烦躁起来。

自己来这里要做什么?



4.

艾默里克解决掉手上事务,终于抬头看了埃斯蒂尼安一眼。

龙骑士正用他修长的手指粗暴地扯着自己的头发。那一头雪白长发在骑士里可不多见,要依着埃斯蒂尼安的性格,他早就拿把刀把这些杂草全部切平。这人也曾这么干过,只是手艺不精,头发参差不齐的样子十分滑稽。

那时的艾默里克还不是神殿总骑士长,埃斯蒂尼安也还没有把自己藏在龙骑士的盔甲之后。

所以,当艾默里克看到冷面好友的新发型,瞬间笑出声。埃斯蒂尼安抱着双臂,眼神如刀地盯着艾默里克,却挡不住后者持续的大笑——那是对贵族来说太过失礼的姿态,没心没肺,毫无风度。

也只有埃斯蒂尼安见过艾默里克笑岔气的样子。

在艾默里克的笑声中,埃斯蒂尼安的眼神从愤懑变成了躲闪。他挠了挠脑后扎手的短发,低声问了一句:“真这么糟?”

艾默里克抹一下眼角笑出的眼泪,拍拍好友的肩膀:“还好啦……”

埃斯蒂尼安读出其中敷衍,摇摇头:“啧,我戴头盔就是了。”转头取出了骑兵的头盔套上:“训练场?”

艾默里克和他并肩走着,忽然大声说:“其实没那么糟糕。”

枪兵一耸肩膀:“在我面前,你不用勉强。”

“不!这都是因为……”艾默里克停下脚步,一字一顿,出口的词句却还是让他背后发烫:“你之前,长发的样子,很好看。”他摊手,故作轻快地补充:“对比之下,才有这种冲击力。等大家都习惯了,就会好的。”

埃斯蒂尼安的眼神藏在盔甲之后,只透出一点闪烁,声音却听不出波澜:“都是小事,走。”

但那以后,他蓄起长发。

雪白的头发,细长的眉眼,当龙骑士摘下头盔时,总能招来一些意外的惊艳目光。

但他实在不是个合格的长发人——哈罗妮在上,没人晓得他是怎么洗头的,白发上常沾着棕黑色印子,不知是自己或敌人的血,还是灰尘与焦土的糅合。他也不爱梳头,头发打结的地方常常解不开。艾默里克觉得这人的头发能存活至今,恐怕也是受过女神的庇佑的。

这一回,龙骑士的一缕头发缠上了肩甲背刺。埃斯蒂尼安掏出匕首,在耳旁比划起来。艾默里克终于起身,打断他:“我来。”

龙骑士像是被关掉发条的人偶,顺从地放下手,等待总骑士长大人绕过他那巨型办公桌,从文件的山海后面缓缓走出,将手指轻轻搭在他的耳后。

炉火极旺的屋内,指尖竟有抚过寒冰的凉。

二人各自轻吸了一口气,无风来打扰这一刻的宁静。

手中发丝如冻雪,艾默里克费了些功夫才将其分开。他的手扫过龙骑士的耳廓,不出意料,也冷硬地像石头一样。

“在外面待了多久?”艾默里克朝手里呼一口热气,将白发精灵的长耳笼在手中。

“……还要待很久。”

“怎么不去营地?瞭望台怎么样了?”

“我拿到龙眼了。”

艾默里克笑笑:“真是多谢告知,教皇厅昨晚就传了消息。”

“……是吗。”

“你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了?”

龙骑士闭目,沉默着摇头,灯光下他凌厉的面孔格外瘦削,竟透出一点憔悴的味道。

艾默里克也闭上眼,与埃斯蒂尼安额头相抵,暖和极冰的温度交换后,他淡淡说:“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那是埃斯蒂尼安原本的计划:盗走龙眼,孤身出城,游走在冰雪无人之境,将邪龙的视线引出伊修加德。他会用自己作饵,大肆屠杀张扬行事,为那些龙族眷属和异端者们竖起最大的一面靶子,最好能勾得尼德霍格亲自来战。

至于他本人的安危,从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前天,他向艾默里克阐述了这个计划。艾默里克听着龙骑士不带感情的描述,眉头深深蹙起,却明白,眼下的埃斯蒂尼安没有给他商量的余地。

这个人会追随他杀入战场,会采纳他的许多意见,但在复仇的事情面前,他倔强固执,如艾默里克面对伊修加德的态度一模一样,不容辩驳。

埃斯蒂尼安的敌人是龙,他将自己化成龙枪,誓要杀尽敌人,无人可挡。

艾默里克的敌人是人,他用智谋去拉拢,去感化,去引导,要将他们活着领上改革之路。

当艾默里克还年轻,偶尔会质疑自己所选道路的可行性的时候,他总能看见埃斯蒂尼安走在自己身旁的样子。对方用耿直的话语,不容置疑地说:

“你已经成功了一半。

“你已经说服了我。

“瞧!我的枪正为你所用。”

二人都因为固执脾气吃过苦头,却又总能化险为夷,守住彼此的背后。

这一次,艾默里克在心里默念,也不要例外啊……

他注意到埃斯蒂尼安唇色青紫,说出的话语轻柔一些:“到底发生了什么?”



5.

龙骑士的双眼依然紧闭着。邪龙的以太污染他的周身,龙血也在他的体内勃发冲张。他避开艾默里克的问题,只带过话题:“我该走了。”

“走?”艾默里克戳戳他,刚刚他亲手焐热的耳朵又冻起来,“你现在这样,能到哪里去?”

埃斯蒂尼安扭头,退后一步。面前的温暖令人迷醉,却是他现在不该需要的东西。他哑声说:“西部高地?我还可以去龙堡的参天高地……”他笑了一声:“那畜生没理由放过送上门的肉。”也许是听到了他的辱骂,他身后的龙眼中以太大盛,如热油炙烤。即使隔着盔甲,埃斯蒂尼安都能感到后腰上如火烧燎。他嘶了一声,享受这痛与快。

艾默里克抢上前一步,从他手里扯走龙枪:“然后被冻成冰雕?成为苍天之指龙标?你真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龙骑士茫然睁眼:“龙眼……我得把它带出伊修加德。”

艾默里克不假思索道:“龙眼已经在这里待了千年,不差这一天。”

龙骑士想回应些什么,却在下一瞬间又被邪龙扯回意识的战场。自从他取得了龙眼,便再也没有过安宁。似魔似怪的嗡嗡之声如影随形,充斥他的意识,想来那就是邪龙尼德霍格的呼唤。埃斯蒂尼安听不懂龙语,灵魂却不受控制地在古老的神话生物残魂前战栗。

在他憎恶的仇人面前丑态百出。

一想到这里,埃斯蒂尼安感觉胸口又堵上一股阴郁。这怨气令他在上午陷入幻境,理智尽失,险些沦为邪龙的喽啰。

——而现在,邪龙又会为他准备怎样不怀好意的真实?

——又会怎样打破他的牵挂,让他看到长久的信任破碎不堪的样子?

难道,艾默里克也会在幻境中,或是不为人知的真实中,做出令人生厌的表情?

他不愿想,不愿看。

埃斯蒂尼安无法抵抗体内的龙血,他只闭上眼睛。

艾默里克将他的沉默当成一种让步,长叹一声,手上用力,将龙骑士手上盔甲解开:“洗个澡再走吧,暖暖身子,还得把伤口清一下。”

他们千百次相聚,自然有了一套约定俗成的规矩。艾默里克扭头去门外吩咐卫兵烧水,跨出几步去拿柜子里的伤药。埃斯蒂尼安也在浑浑噩噩之中惯性地脱掉衣服。白天他和光之战士打斗时留下的创口已经凝结,跟衣物黏在一起,在他机械拉扯下,伤口崩开,带出一股血腥。埃斯蒂尼安除却衣物后,又抓起那只不详的龙眼,走进内间。

艾默里克无奈:“你打算抱着那东西泡澡吗?”

龙骑士点点头,浑身写着:是又怎样。

——他的战争已经开始,他的仇恨不允许逃避。邪龙眼中残魂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的灵魂,而他,一定要迎难而上,战胜它的影响。

这还真是他认识的埃斯蒂尼安,艾默里克摊手,又回身指挥仆人将水桶搬进房间。从者们对苍天之龙骑士的到来早习以为常,即使看到房间里散乱的龙骑盔甲,也无人露出惊讶的表情。

艾默里克用手撩拨温水,冲埃斯蒂尼安道:“过来吧。”

手持龙眼的埃斯蒂尼安动作迟钝一些。他不看艾默里克,低头慢吞吞地挪到桶边,在黑发青年的注视下缓缓踏入水中。他冻僵的皮肤在温水的环绕下舒张了毛孔,短暂地舒缓了他的痛苦。

埃斯蒂尼安长叹了一声。

龙眼在他身前,艾默里克在他背后。

埃斯蒂尼安仿佛找到了某种支点与平衡。

骑士长的目光扫过龙骑士身上的伤痕错乱,不发一言。又走回桌子,从那里摸出一柄猪鬃毛梳——这当然不是因为艾默里克要一边办公一边梳头,而是特意为仪容糟糕的龙骑士准备的。可惜,再坚韧的梳子也不敌龙骑士的乱发,梳子上的硬毛永远在与打结做斗争,在年月里逐渐失去光泽。艾默里克抓过一小撮头发,尝试几次梳发都无果,只好放下梳子。他单膝半跪在地,鞠一捧水倒在埃斯蒂尼安的头上:“闭眼。”

龙骑士顺从了。

艾默里克取出肥皂,沾水,搓抹,满手泡沫按摩着埃斯蒂尼安的头皮。他手下轻柔,嘴上却还不饶人:“呀呀,瞧瞧我们的苍天之龙骑士大人,现在连洗头都要拜托别人了吗……”

大概是那按摩太有效,埃斯蒂尼安的头疼缓解了一些,惊讶地发现自己竟还能分出一丝心力调笑:“可不是吗,好大的恩情,我该怎么回报?”

艾默里克用手指去解那团纠杂的湿发:“这可就说来话长了。不如,我们下次再聊?”



6.

埃斯蒂尼安无言。

当他动身去偷龙眼时,已抱了必死之心。他以为自己将龙眼带出伊修加德,便一定能呼来尼德霍格,与这畜生决一死战。在他的复仇计划里,再没有「下次」见面了。

如果有,那将是他拼尽全力争取的东西,但他永远也给不出保证。

他过去二十年的人生里,从不轻言相许——因为他将有限的「生」全部压在名为复仇的邪道上,之后是被啃掉头脸,还是断胳膊少腿,或者尸骨进了哪条龙的肚子,就留给别人去烦心吧。

他与艾默里克相伴的十年里,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了。有些话,却从来不提起。

艾默里克不是痴缠的贵族,他也不是。他们的心里装了太多,装的太满。勉强塞下一点牵挂,比之贯彻一生的誓言与浓墨重彩,还是黯淡了。在黑灯的雪夜里互相慰藉,在冷彻骨的风霜中交换一点温度,陌生,又渐渐熟悉。

这就够了,不是吗?

大仇未报,大业未成,有什么情爱可谈呢?太苍白了。

埃斯蒂尼安终于开口:“今天,我被龙眼附身了。”

“?!”艾默里克手上动作顿了顿,又在默契的驱使中继续。

“我当时……毫无抵抗之力,不,我根本就没有一点要反抗的意思。”对艾默里克诉说这令他羞愧痛苦的事实,似乎打开了埃斯蒂尼安的话匣子:“当时,我陷入幻境——不,那应该是真的。总之,我看到了芬戴尔村的真相,一切都是雅伯里克的不作为,我对他——”他咬牙,“我对他恨之入骨,几乎跟我对邪龙一样。”

艾默里克知道养父对于埃斯蒂尼安的重要性——恐怕如他的养父博雷尔子爵对他自己一般。他想象不出对养父的怨恨,只能用一只手覆在龙骑士的肩膀上,互相看不见表情,却能传递着某种力量。

“我向他挑战,却打不过光之战士。冲动之下,我向龙眼里的力量祈求。”埃斯蒂尼安声音拉长,低垂着头,凝视一眨不眨的龙眼。

良久,龙骑士笑了一声:

“太没用了。

“我真是废物。竟然马上就被邪龙之影附身了。

“实在是,废物啊……”

龙骑士的双肩垮了下去,他的脊背随着胸腔起伏而张弛,每一口呼吸间却都在吞吐着绝望。他不对劲——艾默里克的手掌下触摸到肌肉的紧绷,他清清嗓子:“可你现在还在这里。龙眼还没有完全吞噬你。

他用力掰过埃斯蒂尼安的脸,迫使二人四目相对:“我也在这里。”

该如何形容那双灰眼睛里的哀伤?艾默里克没有见过这样的埃斯蒂尼安——在他们认识的十年里,埃斯蒂尼安总是在受伤。这人数次身陷险境濒临死亡,也吞下过斩断他自尊的失败,却从来没有做出如此的表情,仿佛支撑他的信念已经灰飞烟灭——

艾默里克几乎不忍看这不屈的神兵被折断的模样,却还是得撑着架子,摆出胸有成竹的样子。

“你看,你已经能够将这些,这些该死的经历对我说出口了。这怎么就不是你勇气的证明?

——毕竟,这是神殿骑士长最擅长的工作,不是吗?

“你不过是需要回复些力气,”他用手抚过对方额头,“但我——我相信你。在它彻底吞噬你之前,你会杀了它。”

——毕竟,他的改革之路还需借助龙骑士的势力,不是吗?

“那之后,一切都会结束。

“但你还得回来,回到这里。

“说好的,要做我的枪啊,扫平一切……”

——不管埃斯蒂尼安需不需要他,艾默里克仍需要埃斯蒂尼安,不是吗?

“现在,你忘了你的誓言吗?是谁杀了你的父母和弟弟?是谁毁了你的一切?让你一无所有?”

“对,你说的……很对,”埃斯蒂尼安眨眨眼睛,在邪龙和现实的拉扯里头痛欲裂,却好像真的在艾默里克的面具里找到一些支撑下去的动力。他盯着青年的蓝眼睛,喃喃道:“我没有输。命运……算什么?我要杀出一条血路……”

湿漉漉的发丝紧贴着埃斯蒂尼安的脸庞,艾默里克终于理顺了手下白发。他俯身凑到埃斯蒂尼安的耳旁,呼吸喷薄在那霜冻的软肉上,声音如温柔的冷箭:“即使赌上一切,即使毁掉一切,你也要复仇的,是谁?”

“尼德霍格,”那死灰样的眼睛里迸发起复仇的烈焰:“我,绝对,会杀死那畜生。”

白发精灵的眉宇凝重不散,却还是依着习惯,在艾默里克唇边轻吻一下,才沉浸回自己的世界:“对,我要杀死邪龙,我要掌控龙眼的力量,我必须要掌控它。然后,用我的枪……”

在他身侧,艾默里克感到霜与雪在面上拂过——这是埃斯蒂尼安的温度。

也许是因为龙骑士总裹在比空气还要刺骨的金属盔甲里,这人像冷枪,像龙爪冰尖,像要把谁刺伤。

艾默里克却早已习惯。正如在风雪的静夜里逐渐冻僵的旅人那样,他牢牢抓住这寒冰,从中汲取暖意。

甘之如饴。




7.

都懂。

大家发挥想象力呗。这个要素还挺多的,我数数啊:

A. 埃喵刚刚洗了龙血,得抵抗邪龙的影响,又经历人生最大打击,神智略迷茫(当然你想让他清醒就清醒,说不好♂还有奇效啊呸)。
B. 爱美丽本来以为埃喵去偷龙眼就要便当了,都做好心理建设了,没想到还再被送温暖了,是不是该用行动表现一下心理变化。
C. 一人衣冠楚楚,一人泡澡状态。
D. 龙眼也在澡盆子里,可以搞事情。
E. 可根据个人喜好排上下,我最爱强强。
F. 注意不要扰民,石头搭的高堡隔音不太好。




7.5

天未明,夜有尽。露琪亚扣响了艾默里克的门:“泽菲兰殿下有请。”

相拥的两人在同时睁开眼睛,埃斯蒂尼安一个打挺跳到了床边,收起龙眼便开始拾整盔甲,床上的艾默里克揉着眉心,声音已如往常:“是去教皇厅?”

“是。”

他心中有数:“早饭我可能在那边用了——让这边做一份就好。我十分钟后出发。”吩咐完毕,他对埃斯蒂尼安道:“这样藏掖下去也不是办法,你安心吃饭再收服龙眼,说服教皇的事就交给我吧。”

“……你打算怎么说服?”埃斯蒂尼安从地上捡起被血汗和雪水浸泡过的底衣,不用闻都能感到一股气味扑面而来,糙汉如他也不得不皱起眉头:“给我弄套底衣和中衣。”

“还能怎样?”艾默里克笑笑,从自己衣柜里递给他两套衣服。为了缓和气氛,又故意拿腔作调起来:“亲爱的父亲大人,您儿子的姘头惹了这么大的祸,叫您儿子也没脸见人了啊。您老人家就高抬贵手,看他陪儿子睡了这么多回,将功抵过,别昭告天下了吧。”无视埃斯蒂尼安的杀人目光,他迅速收拾好表情,微笑地让人看不出端倪,道:“你说,这个,比起我的愿望,哪个会更令他吃惊?”

“哼,那老狐狸和你一脉相承,不分上下。”埃斯蒂尼安胡乱把自己塞进底衣,抄起他桌上水杯,仰头一饮而尽:“你们这些贵族的肠子都是弯弯绕,难讲,我看他早知道我们的事了……”

“那是自然。否则,他怎会在龙眼被盗的节点上,用泽菲兰的名义半夜召见我?”艾默里克取出一件礼服在身上比划:“这件?沙里贝尔还没去你队里抓人呢。”

埃斯蒂尼安套上盔甲,瞥了一眼:“半夜觐见,你搞这么华丽?”

艾默里克本也对他的审美不抱希望:“带镶边的并不都是华丽的风格,今天的面见需要气势。着装隆重,更显我们是有备而来……”

埃斯蒂尼安可没兴趣弄明白这些烦人的礼仪,打断道:“你穿什么都有气势。”自觉这句话有多么敷衍,他望着镜中的艾默里克,定定又补充一句:“很好看。”

他看着骑士长在短短几分钟内就完成了洗漱和穿衣——还是特别复杂,也许他一辈子也不指望能搞明白的那种礼服,感到一丝不真实。

敦厚的石墙挡住了伊修加德的风雪,纵使屋外龙鸣飞啸,这里似乎永远不变。

——他在这座屋子,这个人身边,已经度过了多少个黎明?

倘若一日他真的大仇得报,倘若一日这个人的改革也成就。

倘若他们都活到了那一天。

——他还有多少个黎明可以期盼?

埃斯蒂尼安从没想留住什么,他没那个资格,也不信命运的垂青。他生命的尽头与驱动力只有两个:杀死尼德霍格,或者死在屠龙的路上。

那之后的事情太遥远,那以外的又太不真实。

是那颗该死的龙眼让他窥见自己内心的空洞,让他在此刻忽生感慨?

艾默里克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绶带?”

“是,长官。”埃斯蒂尼安走到他面前,他将那条绶带绕过艾默里克的身体,两手环绕过对方在背后交接,看上去像是一个拥抱。再把带子拽到胸前,打结。

埃斯蒂尼安看着那人眼中冰蓝和胸前深蓝,笑笑:“很衬你。”再转身,一跃便跳出窗口,丢下一句:“有事到龙首营留信。”

他向来厌恶告别的时刻,动作快极了。

被他撇在背后的,是命运垂下的意外之线,是他从未理明白的错综繁杂,是被他一次次随手团起,想着延后再处理的乱麻。

——如果还有明天的话。



8.

另一个伊修加德的静夜,孤月高悬。

光之战士一行人从魔大陆归来,已经是数日之前的事了。

那天送行时,艾默里克说:“所有人,都一定要平安归来啊。”

尼德霍格已死,苍天之龙骑士还活着;异端者撤退,龙诗战争也告一段落;教皇举兵出走,伊修加德国内空虚。这是艾默里克有生以来距离权力、和平和别的什么,最近的一次。

来的太快, 他几乎不敢相信其真实。

——如果教皇唤神成功,而光之战士一行人又不敌的话,这一切自然也没有意义。

——但,如果……

——他必须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

艾默里克不眠不休,调兵排将,扩张势力,稳定民心。当他接到飞龙与飞空艇靠近伊修加德空港的报道时,长长舒一口气,又悬起心来。

——教皇自然不会携龙出现,光之战士倒有可能邀请圣龙同行。

——或者,教皇吞掉龙眼,化龙后杀掉光之战士一行人,回来找伊修加德……?

现实比预想中最坏的结果要好一些,他准备的兵力都没怎么用上。从龙背上跳下来的,果然是风尘仆仆的光之战士,他带来了最好的消息,托尔丹唤来蛮神,其和从属已被诛杀。

得知父亲的死讯,他心中远没有想象中那样轰动。

长久渴望的愿景近在眼前,他却像是在路上奔波太久,已经辨不出目的地的旅人,一时只能无言。

尘世幻龙接过话头,艾默里克还是头一次与龙对话,问明对方身份后,他半跪在地以显示尊敬和诚心。幻龙便也直白地、将这明亮盛景的一角撕开:

“邪龙之影的怨愤已找到他新的载体,就是被你们称为苍天之龙的那个龙骑士。”

那一刻,艾默里克忘记了他用一生刻入骨血里的礼仪和克制。仿佛有种本能驱使着他站起来,惊呼那个名字:“埃斯蒂尼安?!”

——果然……

——美好的结局,从不会轻易落到他头上。

——埃斯蒂尼安,你这家伙,怎么结局之后还会输给邪龙?

——它用了什么诱惑你堕落啊……忘记约定了吗,这个混账。

艾默里克握紧拳头,不允许自己在幻龙面前更加失态。他知道,邪龙之影还活着的一天,他和埃斯蒂尼安的梦想就仍未完结。

他的手扶上家传的钉锋剑剑柄,那句格言仍然响彻耳边。

「不畏牺牲,不忘牺牲」。

“即便如此……”他握紧手中之剑,掷地有声:“我向战争中牺牲的勇士们的灵魂起誓。

“我个人,以及所有人类,都不会放弃未来的和平。”

所谓牺牲的勇士,又怎能少得了那个曾与他耳鬓厮磨的人?

只是,在立碑时,他还是下意识瞒去了埃斯蒂尼安的消息,只是含糊其词:“苍天之龙骑士……还在执行特殊任务。”又顿一顿,“龙骑士团的十一人……哦,我们又失去了一位?”

“向英雄致敬,节哀。

“九位骑士劳苦功高,伊修加德的和平有你们不可磨灭的功劳。既然埃斯蒂……苍天之龙骑士不在,我代他指挥几天。”他闭眼,将手按在胸前,感到胸中什么胡乱跳动:“邪龙眷属,纠结势力后定会卷土而来。请诸位修整三天,再轮岗。我们……还有一场硬仗。”

他不是艾默里克,他只是神殿总骑士长。

在那个过于宏大的梦想面前,唯有八面玲珑的神殿总骑士长,兼代教皇,才有一拼之力——而艾默里克,武艺不精的艾默里克,出身见不得光的艾默里克,连喜欢谁都没法坦率的艾默里克,实在是微不足道。

伊修加德国情剧变,与艾欧尼亚三大国的邦交,庆功宴上的煽动民心,实在有太多繁杂任务积压在他案前。只要他不刻意去想,他可以在山海般的工作里忘掉自我。

却在深夜伏案时止不住地眺望窗外,寻找某个塔尖上的身影。

那个总提着龙枪站在塔尖,认识「艾默里克」而不是「神殿总骑士长」的人。

——或者,龙?

「不畏牺牲,不忘牺牲」……

怎么可能不害怕,又怎么可能忘得掉……

艾默里克苦笑一声,短期内,他不想见到任何一个人穿着龙骑士的盔甲。

他会忍不住浮想联翩:那人携一身夜露前来,潇洒地摘下头盔的样子。

那是独属于他的风景。

往后,便是永远只属于他的回忆了。




9.

他回来了。

一身甲胄,染尽赤红龙血,那个身影,又有谁会认错?

正午照耀下的高塔尖顶上,艾默里克看到了来自过去的幽灵飘荡。

尼德霍格操控埃斯蒂尼安的身体,血溅他艾默里克的典礼;用埃斯蒂尼安的嗓音,向人类与龙族,发下邪佞狂妄的战书。

艾默里克张起弓箭,当他看着箭头另一端的龙骑士时,心仍在抽搐。

那模样,还有笑容,正是他的埃斯蒂尼安啊……

已经认不出自己了吗?难怪,艾默里克有多久没有扯动弦羽?枪兵再也认不出他的弓箭手了吗?

他只犹豫了一秒。

——下一秒,他还是伊修加德无可或缺的神殿总骑士长。

对方根本不惧他的攻击,挥手化解后周身红光更甚。昂首微笑,从头盔的缝隙里睥睨着他。

那眼神——埃斯蒂尼安怎可能这样看他!邪龙操纵着龙骑士身体,竟然就这样轻易地玷污了艾默里克的回忆,还大放厥词,践踏他与他洒下一生热血,来之不易的和平。

民众在惊呼声中见证了苍天之龙骑士到尼德霍格的转变,数日来散乱的民心终于找到一个共同的宣泄出口,随着邪龙离去,汇成同一股声音:

“杀死尼德霍格!”

“杀死尼德霍格!”

这声音纷杂起来,沸腾起来,寄托了数十代人的血恨,联系着千年的龙诗首尾,字音间吐露着无药可解的决绝。

——太像艾默里克认识的某个人了。

他瞧着台下乌压压的人群,看不清脸。

——你在那里吗?埃斯蒂尼安?

他又望向远方湛蓝的天空,黑龙早不见踪影。

——你在那里吗?埃斯蒂尼安?

崭新的人龙丰碑又沾上血痕,正如命运的圆轮重蹈覆辙。

明明是在无数牺牲上建立起的和平,明明已经吞噬了太多他要守护的东西。

——还是说,永远没有停止流血的那一天?

他以为自己早已接受这事实,毕竟,自己早就定下了为那个梦想奉献一切的决心。

只是今天的阳光太暖,血又太凉,艾默里克竟觉得有些疲惫。

展望,无尽的追寻,他用无人可以分辨的声音小声说:“埃斯蒂尼安……”

——你在哪里啊,埃斯蒂尼安?

——我想和你说说话,以「只是」艾默里克的身份……



9.5

可埃斯蒂尼安已经不在。

所以,只有「神殿骑士总长」站在圣龙前慷慨激词:

“为了伊修加德的人民,我不惧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

“邪龙占据了我同伴的身体,但是——

“为了击败最强大的仇敌,若要我杀死最亲密的挚友,

“我也决不会退缩。”

冰天火光下,征龙战告一段落。

尼德霍格的身形消去,龙骑士跪在地上。

艾默里克就站在不远处,眼看着阿尔菲诺和光之战士冲到埃斯蒂尼安的身边。他不是没动过念头,可惜,他的身后就是伊修加德。

孰轻孰重,他最清楚不过。

他看见众人抓住埃斯蒂尼安身上的龙眼,瞧见邪龙的以太暴涨,听见埃斯蒂尼安的怒吼:“杀了我吧!

“这是杀死邪龙的唯一机会,

“也是我苍天之龙骑士的最后职责!”

亲兵递上弓箭,艾默里克却将之抛在身后,只是一遍一遍摩挲手中剑柄。

他们能否分离龙眼?邪龙会不会占据光之战士的身躯?伊修加德能扛得住邪龙的第二次怒火吗?杀死埃斯蒂尼安,是最稳妥的方法吗?

——是时候起身,去做应为之事了吗?

明明已经做了千百次心理准备,明明不久前还信誓旦旦地说不会退缩,现在的艾默里克却无法挥起臂膀。

他胸中放下了整个伊修加德,识大局顾大体,却一直没有丢掉天真的一面——这份冲动和热血,与他的头衔,与他的重担,与整个伊修加德都格格不入。可如果不是这样,他不会走进埃斯蒂尼安的世界。如果没有彼此的相伴扶持,他也不会保留心中那几乎称得上幼稚的梦想。

现在,将希望寄托在最微渺的可能性上的,不是身负千钧的总骑士长,而是那个与埃斯蒂尼安共度十个春秋的,不愿痛失所爱的人。



10.

哈罗妮在上,女神终于为他展现一次奇迹。

当艾默里克抱起埃斯蒂尼安的时候,他重拾了一个世界。

也许是艾默里克对龙骑士的归来不曾抱任何希望,这一刻来临时,不真实感令他的灵魂战栗。

他坐在床边紧盯着龙骑士沉静的面容,几乎不习惯对方如此虚弱的表情,总觉得下一刻这人就会睁眼,会扭头,会煞风景地问:“你看什么?”

可事实上,埃斯蒂尼安一直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阴影在他的眉宇间盘桓数日,失血让他的唇色极淡,也如冰雪一样凉。

那温度留在艾默里克的嘴唇上,不像活人的温度。骑士长低头再探,得不到回应,只好坐回原处,手指抚过对方的白发。

——明明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却又给他希望。

随之而来的,是更深刻,更不见底的恐慌。

他将政务抛下,在那人床前连守着几天几夜时,他终于又只是艾默里克。他的姓氏是假的,他的身份是高贵又低贱的,他的一切都奉献给了革新的理想,只留下一点凡人微不足道的心,向他知道名姓的每一位神灵祈祷——

哈罗妮,梅茵菲娜,沙利亚克,妮美雅,利姆莱茵,奥修昂,比尔格,拉尔戈,阿泽玛,纳尔札尔,诺菲卡,阿尔基克。

尊贵的十二神啊。

我的生命早已贡献给了伊修加德。

却会在死后成为您最忠诚的信徒。

请,倾听我的愿望:

在冰雪覆盖的国度里,有一位龙骑士,

他的人如他的枪一样锋利,

为结束延续千年的仇恨,

献上了他全部的技艺和感情。

战争结束了,

他的故事也画上了句号。

但我要恳求您,

请不要带走他。

此后这位骑士或将远行大洲,

纵使我与他再无相见之日,

也请让我知道,他还在这个世界,还活在某个地方。

让我保有这一点念想,

好消磨伊修加德那漫长的静夜。



11.

邪龙的事情告一段落,埃斯蒂尼安马上开启了新的旅途。

要问他为什么走得这么匆忙?大概是小少爷阿尔菲诺的哭泣给他留下了深刻的阴影。更让他受不了的,是躺在床上无知无觉地接受众人慰问。有回他醒来时,与曾经的部下对上眼,几个大老爷们和铁血姐们的眼里竟然有泪光,让他这个前团长浑身不爽:“你们那是什么表情?生下来的时候没哭够?就算我死了,也该是大吼着为我报仇才对!统统出去蛙跳五十圈!”

可惜他那时身体虚弱极了,吼声也毫无气势。众人听着他中气不足的训斥,全然找不到往日的威严,磨磨蹭蹭地给他扯扯被子,才一个个走出病房。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等等,艾默里克那家伙呢?”

“艾默里克大人在筹划新典,白天大概在满城跑,晚上倒是会留在神殿团办公,可以替您留个消息?”

“哼,”埃斯蒂尼安笑笑,闭眼,“那就不用了。”

——这么有精神,他可以放心了。

大概就是那时起,离开的愿望坚定了起来。

与那人告别的话语早已说过。那时,埃斯蒂尼安刚刚从邪龙影的迷梦中醒来,却不忘用低哑的声音郑重交代对方:“我的使命已结束,是时候卸下苍天之龙骑士这一称号了。”

那时的艾默里克是怎样回应的?那常常微笑的脸上仍印有悲伤的痕迹,眉宇轻皱,在旁人面前,却只能轻叹一声:“我的朋友啊……”

说不上同意与否,又蕴藏了太多情感。

埃斯蒂尼安自觉听懂了,冲他一个轻笑,终于陷入无梦的沉眠。

等他再醒后,便再没见过艾默里克。

原来是忙着工作去了。

埃斯蒂尼安咬咬牙:哼,这家伙,让我白担心了啊。

埃斯蒂尼安用他所剩无几的威严威慑医师,让人替自己快速疗伤,终于赶在新典礼成的那天离开了他深恶痛绝的病床。

他手持花束站在苍蓝天空之下,仰头,白龙背上的骑者,新时代的苍天之龙骑士,似乎也正与他隔着人海相望。

埃斯蒂尼安轻轻一挥手中的花朵。

那么,就这样了。

旅途平安。

新的伊修加德里,人龙交好。一定有你大展身手的地方吧?

那个名头,交给你,才是真的传承。

至于他这个前苍天之龙骑士·龙族的头号杀手·一度成为和平的最大叛徒,就帮大家省省心,不要待在原地给谁添堵了。

接下来,去四处看看吧。




12.

星芒节的格里达尼亚装点一新,埃斯蒂尼安险些认不出路。

明明伊修加德才是星芒节的发祥地,埃斯蒂尼安却从没见过这种阵仗——满大街的红色外套,堆得歪歪扭扭的雪人,一阵又一阵让人牙酸的音乐。一个穿着麋鹿装的冒险者大胆凑上来:“先生!要来试试今年的星芒套装吗?只要做六个任务——”

“啧。”前任苍天之龙骑士,现今的无业游民冷哼一声,捏起水晶。

他来到利姆萨德,海都的建筑大多有着天然的白灰色,那会令他想起伊修加德的石墙。今天——该死的,这个有着铁血执政官的海盗乐园,竟然也在庆祝那个哄小孩的日子。好几个冒险者把自己塞在雪人装扮里,一路走,一路跳,动作一个比一个歪曲,稀稀落落的还有人应和,奏的乐曲也是一曲比一曲幼稚,还有人差点踩到他的鞋子。

今日是不是不宜出门,埃斯蒂尼安深吸一口气,继续水晶。

乌尔达哈,沙漠中的首都也在庆祝西边那个遥远雪国的传统节日。埃斯蒂尼安的神经已经麻木。他刚好被传送到一队挥舞着烟花的冒险者中间,火光要燎到他的头发。龙骑士终于忍无可忍的一个高跳,踩上了随便什么建筑的顶。他远眺一眼商贸神的殿堂。确认了,那里也挂上了可笑的装扮,连神像都这样的话——他终于放弃,再度拿起水晶。

明明他可以传送去黄金港。可是,在这个伊修加德的传统节日里,鬼使神差间他选择留在了艾欧泽亚。

又回到了伊修加德广场。

果然,只有这里还是他熟悉的模样——没有不长眼的冒险者,没有矫情的音乐,没有污染视线的恶俗装扮。

埃斯蒂尼安心中满意,甚至有点骄傲:这就是伊修加德,这才是铁血人的归宿该有的样子。

那些年他护卫这城市的记忆已深入骨髓,成为本能反应的一部分,遥望城堡塔尖,埃斯蒂尼安下意识去合上头盔,才猛然想起,自己已有很久没有再穿那身装备了。

故地重游,旧人新装,有趣。

他抬腿便走,根本都不知道旅馆在哪个方向——他从来都住在骑士团里,何时需要搞懂伊修加德的街道分布呢。

反正他对自己的眼力和脚力都有自信,就算碰见熟人,一定能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溜掉——他才不会出演什么久别重聚的狗血剧情呢。

二十分钟后,国籍伊修加德·成年精灵·埃斯蒂尼安,在自己生活过十年的首都,迷路了。

他明明记得基础层那里有个楼梯,再七拐还是八拐,就能找到忘忧骑士亭——还是说,那间酒馆终于因为经营不善而倒闭了?

想到那里承载的回忆,埃斯蒂尼安轻哼了一声。

他腰上用力,带动脚下一跃,轻轻松松跳上一座尖顶。

果然,从空中看下去的话,还是原来那个他认识的城市嘛………埃斯蒂尼安眯起眼睛,在这城市的高塔低楼里起起落落,来到一处看着挺热闹的陌生街道。

「天穹街」?

那名字勾起一点久远的回忆,但他记不清了。

现在的这里,似乎是战后的重点重建项目。即使在星芒节,也能看到热情的招募员。他身后一众机工师和工兵部队正干的热火朝天。贵族,圣职者与平民的装扮仍有区别,但三方聚首,共商计划的样子还是意外的和谐。

好一副火热景象。

埃斯蒂尼安将身形隐在暗处,抱臂微笑。

这就是你爱的伊修加德,现在的样子……

哼,干得不错。

“总监阁下!”远处几个冒险者招呼着一个贵族:“终于搞定了,可以兑换奖励吗?”

埃斯蒂尼安随意瞥了一眼,又是哪个不认识的贵族?那人手里拿着的…………又是什么?

等那个冒险者欢天喜地唤出跟宠时,埃斯蒂尼安的血液凉透了。

那个,大概是以他本人为原型的跟宠了。让他穿着龙骑士的盔甲不说,还非要摘掉他的头盔,让全世界看清他的脸——再让他跟着一个,不,一万个该死的冒险者屁股后面跑?

埃斯蒂尼安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龙族会有仰天长啸这种动作。

他现在就很想用坠星冲烧死见过这个模型的所有人。

埃斯蒂尼安用龙枪挑起装备包,跳地没影了。

政教分离后,伊修加德没有了宵禁的规矩,星芒节的半夜也能听到大洲各种口音在吵吵嚷嚷。议长艾默里克的办公室里窗户大开,带来风雪的温度和别人的热闹。

现在,却闯入了一位不速之客,和炸雷一样的声音——

“艾默里克!你给我解释清楚!你发给冒险者的跟宠都是什么啊!”

一整年都在加班的议长不紧不慢地在手下文件上签字,画批,还饶有兴致地吹了吹墨迹。他放下卷宗,后倾,倒进身后的椅子,十指交叉施施然问:“终于想起回来了吗?”

“哼,你那是什么语气?”埃斯蒂尼安终于见到人了,心下却突然响铃大作,嗅到一丝不妙的气息——口舌之争,他从来都赢不了艾默里克的啊。

盛装的议长终于站起来,绕过巨大的办公桌和堆成山海的文件,他走到埃斯蒂尼安身边,手指挑起对方的领口:“去洗澡,再说。”又顺手将龙骑士散乱的刘海拨到耳后:“该剪头发了。”

即使上一秒还在盛怒,不知是什么见鬼的习惯驱使,埃斯蒂尼安从背后按住对方的头,挑衅似地与他交换一个深吻。

“……甜死了。”

埃斯蒂尼安用手背狠狠抹上嘴,却又凑上去再交换一次那唇舌的滋味。

——正如他们在每一个静夜里做过的那样。


【伊修加德的静夜·完结】





【我的碎碎念】

Again,计划写一篇甜短文,没写大纲,自由发挥。原梗是想看艾默里克给师兄梳头,结果……?!我写了个什么?!

大家看的开心吗?不开心的话来看我吐槽,开心一下。

1 骑士长你的座右铭太恐怖了,“不畏牺牲,不忘牺牲”,这种成大事者既视感令我总担心你拿我的光呆献祭啊。啊你要内心挣扎地献祭师兄了吗,那没事,这个情节我喜欢。另外,养父为他的大义献祭这种情节只是我瞎诌的。

2 曾经的我看埃斯蒂尼安:没有主角光环还想单挑邪龙,中二青年你想多了吧。后面玩到大师兄平A:哥你这么吊想杀谁都请自便,本光呆学这么久就折腾出后跳躺尸,我TM只是盗版的苍天龙骑士啊。

3 大师兄,你去找爱美丽还能做什么,送温暖啊。

4 某人随身带龙眼,那么大一个球,你到底是放在了哪里。每次看你的手往身♂后一晃就拿出一个比手掌还要大的球,你能别怪我想歪吗…………

5 仔细一算,大师兄你是从拿到龙眼就没有一刻松懈,洗过澡吗?龙诗这章主线到底打了多久啊,你那套保暖衣穿了得有一个月了吧?大丈夫?

6 一脑补到骑士长跟大师兄多年J♂情,连下人都觉得这两人不只是有一腿,可能还是【宗教背景下喜闻乐见的背德】真爱,就会很开心。

7 我是玩英配的。艾默里克在圣龙前陈词“If I must slay my dearest friend to defeat my direst foe, I will not flinch from my duty”喔呵台词炸了。

8 当埃斯蒂尼安苏醒,艾默里克揶揄他:“Now now Estinien ... ”开始两人表情都故作严肃,又悄悄过度到一笑,埃喵再颇无奈地接上对话:“Aye aye it was but a jest.”哦天!我好了!我死了。中文台词就没这个感觉。来听英配呀[https://youtu.be/L-lE61jUSSw?t=2785]

9 骑士长与大师兄当然穿同款保暖衣。还记得大师兄的优衣库广告吗?“铠甲下面一直是HeatTech。已经快5年了吗……。我原本是被战友,艾默里克那家伙推荐的。一开始我还半信半疑,但第一次装备上它的时候的冲击,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毕竟在变冷后的库尔札斯地区,高高跳跃到半空中也一点都不冷啊。事到如今没有HeatTech的话,我已经不会再考虑打什么空中战了。”翻译来自网络[https://ngabbs.com/read.php?tid=19536907&rand=107] 喜闻乐见官逼同。

10 平A剑圣艾默里克的力量……再对比大师兄的平A……我昧着良心都没法吹啊。艾默里克,武艺不精哦。哦,你是军团指挥吗,那你的单体武力值可能不重要……但是,是不是,该向劳班同学好好学习一下哦亲,不然你跟谁那和谐吗。

11 埃斯蒂尼安变龙大闹庆典,并飞走后,有个骑士长的嘴唇特写镜头。他张口说了什么,没有字幕。我脑补了是骑士长在叫大师兄的名字。有人知道他当时到底说了什么吗?我好心痒!

12 骑士长在3.0主线结束后就绷得很紧,似乎已经自我洗脑成功,坚信「埃斯蒂尼安已经死了」,「我要为了伊修加德除害」,「我没有立场去奢求些什么」,外人根本看不出他俩基情。在3.3救回大师兄后,他又是坚持公主抱,又是丢下工作烂摊子守着大师兄,又对着光战突然说起陈年旧事,明明以前是个聊天时只谈公事大道理的人。嗷,这种对比,我萌。

13 我还是个豆芽,还没玩过重建的篇章,全靠YY。今年的星芒节雪人坐骑套子好萌,我喜欢。




【无责任番外】

E = 埃斯蒂尼安
A = 艾默里克

1.

E:那个跟宠……到底在搞什么啊。
A:你知道田园郡早就做过你的跟宠吗?那笔让某个女商人赚大了,明明盔甲的颜色都不对,手指的比例也是错的。
E:那玩意不是田园郡和教皇厅的官方合作项目吗?手指比例?……你不要岔开话题,你新弄的这个是什么鬼,为什么挑这个不带头盔的样子,那东西可是顶着我的脸在满大陆的瞎跑。
A:非要解释的话……大概是我的私心吧。
A:还是想让历史记住你擦大炮【划掉】的英姿啊。
露琪亚笔记:次日议长请假一天。


2.

E:咬脖子这么重,想干嘛。
A:标记一下领地,防小白猫和老男人。
E:那我也来一个,过来。
A:?
E:哼,你和某个英雄的烛光晚餐早就传遍三大洲了…
E:我不在的时候,四国的军演,是吗?啊,听说你很想和他一起去旅行了?
露琪亚笔记:(划掉)议长似乎在与龙搏斗的时候受了伤,颈上青紫,但是也许他正乐在其中?(划掉)
露琪亚笔记:今天的议长也是容光焕发。


3.

A:(朗读)「时年32岁的他除了磨练自己的武艺外没有其他爱好(不过偶尔会去品尝一些尚且可口的食物),只图有朝一日能报仇雪恨。在这一信念的支撑下他通过了摆在面前的种种考验,最终获得了苍天之龙骑士的称号。」
E:不要读这种东西,很恶心。
A:「不过偶尔会去品尝一些尚且可口的食物?」
E:呵,嗯。
A:谢谢夸奖。


4.

A:黄金港果然名不虚传,这个「潮风亭」就是你打工的地方吗?
E:?!……那个该死的女人,果然是麻烦。
A:(笑)
E:拂晓、你、还有谁知道?你,还知道什么?
A:我还知道什么?呵呵……
E:……(不妙)……
A:有什么是我不该知道的吗?亲爱的挚友?
E:(后跳)
A:(及时拽住了头发,打断)
E:喂!痛死了,放手!
A:(把玩头发,若有所思)听闻,东瀛的酒馆服务员都是有特殊装扮的?
E:那只是应聘的时候!
A:所以,你穿过了?
……黑历史的欺瞒,今天也还在继续……
……且看艾默里克能空手套白狼地从大师兄嘴里挖出多少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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