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雪孤鸣撒开缰绳，踩着马镫子纵身一跃，空中靴尖向马屁股轻轻一撞，那匹枣红大马嘶鸣一声便纵蹄向前。苍越孤鸣见状忙一夹马腹疾赶上前去接，千雪扑向他却丝毫不收力道，伸手只揪住苍狼胸前的衣襟，风似的把他也掼下马去，搂着抱着滚了一路，天旋地转。苍狼只觉满眼都是蓝色，蓝的天，蓝的王叔的眼睛，旋得边界模糊分辨不清，直像水回到水里，千雪的笑声也像水中的气泡托着他变轻。视线晃荡得够了，平息下来，他们已经顺着和缓的草坡滚下最低处，千雪趴在他胸前拖着长音哀叫一声，翻下去仰躺着。苍狼侧过头，顺坡往上看，最高处他的青马变成很小的一方剪影，驯服稳重，仍在苍越孤鸣跌下马的原地刨蹄子。

他两指衔在齿间打出长长的两声呼哨，青马遥遥回应，掉头而去，大概是自顾自找水饮去了。千雪笑吟吟地看他，有模有样的嘛，小时候怎么教你都教不会，嘘嘘嘘嘘的，教你吹口哨我要跑三趟便所。苍狼只说，试着试着，突然就学会了。千雪说那不一定是真会，凑巧也说不准，你再试一次，说着拿手指戳苍狼的嘴，指尖果然被轻轻咬住，湿的软的拂过去，指缝都像被呼吸打湿了。千雪骂一声，哇靠，嘴角咧得大开，凑过去报复。两人又黏糊糊地滚到一起。

苍狼如今登基做了苗王，理应挑一匹黄马，可私下出行时他仍只骑那匹乌青马。这是他十五岁那年千雪王叔送他的，黑马属猛将，王叔大手拍在他后背和肩膀，如同一个像模像样的长辈，说苍狼长大后一定比罗碧大将军还勇猛无敌，现在急什么，孤鸣家哪有牙齿不硬的，别在意你父王讲的啦，他就是瞎着急！

苍越孤鸣现下是否比得过那人骁勇，已经无法证实，苗王有王该划定的边界，那人也换了姓名再不回返，二人无论如何都没什么比试的机会与必要。但牙确实蛮尖的噢，千雪短促地哎哟一声，苍狼立刻放开唇齿，从他腿根抬起头，温声道歉，这时候他才觉得苍狼这小子确如王兄所讲，温吞得烦人，都这时候了什么礼貌什么贴心简直是折磨嘛！但大抵是好的那一种，因为每次都是千雪情难自已地催促起来，忍耐情动总比忍耐疼痛要好，他大腿夹着，脚跟敲着，口中唤个不停，苍狼这才终于罢休，用湿乎乎的手指解开自己的斗篷，折作一团，垫在千雪腰下，再把自己覆盖到王叔身上去。千雪张开手臂急切地揽他，同样薄而挺的鼻梁磕碰，四片嘴唇把彼此当泉水一样吞饮，渴急了连下颌都浸湿，苍狼就顺着水渍继续吻下去。千雪皮肤颜色偏深，体毛也重，腰身劲而窄，迎他的撞入挺摆着，肌肉线条时隐时现，汇入下腹浓密的毛发间，此刻被苍越孤鸣压在夏末秋初的高草里，真如同狼一般。

苍狼喜爱这时的王叔，身体这样野性，眼睛却专注地只望他，口中也只叫他的小名；他爱千雪洒脱疏阔的自在模样，却又无法否认渴望着王叔长久停留，与自己日夜相伴。我实在是太孤单了，他从未对千雪讲出口，也从未挽留，可他的眼睛和千雪太像，导致千雪只是看着他就一切明了，一次又一次拆开原本打好的行李，一次又一次穿山越海，纵马奔回苗王宫。这份默契让两人同样感觉不舍，离开时歉疚，归来时歉疚，相拥时总倾囊相赠，恨不能以自身去填补对方为自己割舍的那些。爱里该有这种愧疚吗，该有这种赔偿一样的奉献吗，算啦，别想这么多，我们本来都已经失去太多了。

失去了那么多，到最后只剩下你啦。

苍狼的温吞终于消耗殆尽。年轻的王额发汗透了，三两缕散落在眼前，两鬓的编发也蹭得歪扭，从千雪脖颈间直起上身，把着他绷出分明肌肉的大腿，胯摆得凶狠有力，像在王叔的身上御驾亲征。苍狼在这时也很少赤裸给他看。宫里的人各有差事，也没谁会有闲跑来苗疆狼主跟前聊聊王上的辛酸过去。偶尔捕捉只言片语，火把掠过壁画一样让人看见一角，千雪慢慢也大概有了谱。此刻，侄儿泛红滚热的脸色衬得眼睛越发蓝，嘴唇越发柔软，汗涔涔的生动着俊美非凡，千雪与他额抵着额，粗重喘息，放肆呻吟，分不清是谁的声音，谁的汗水。千雪捧着苍狼的脸，又去摸他通红的耳朵，潮热的发根，隔着薄的里衣，摸到肩胛处凹凸不平的旧疤。在两人之间默契留存的一片旷野上，千雪孤鸣一如既往，终究要迈开腿大步踏过。他们已经这么近了，最隐秘的身体也严丝合缝，可千雪要更近，更近，要彻底地贴近这世上他仅剩的珍重的人。等下回去可得一块儿好好洗个澡，又是草又是泥的，说不定还有虫馁，你要给我好好擦背知道不？

苍狼安静了一下，像是千雪放在他肩背的手掌重得压伤了他，但这一刻过后，仍然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