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九华的花儿都开了，原本凉薄的季节已经被莺莺燕燕的欢腾所覆盖，不知所踪。

少侠与相熟的几位僧人点头示意，轻车熟路地绕过化清寺正殿，走向故人魂归处。

少侠：“燕大哥，清明未能来看你，实在抱歉。今年尤为繁忙，许多人、事、物均未稳定，而我自己，也不知在奔波些什么…”

少侠将酒盏中的酒倒在地上，端起另一碗酒展毫不犹豫地给自己灌下。

“今年家师又在叨念我成家立业之事，说我年已二十五，早在十年前就该嫁为人妇，方享天伦之乐。十年前……”

时间过的真快，光阴似箭，当年懵懂的小少侠已经成为江湖人人皆知的侠客，一柄银黑长剑闻名于世。

“今年我二十五了，燕大哥是不是也觉得我该找个归宿？……对嘛～我就知道燕大哥不是这么不解风情的人～”

少侠重复着刚才的程序，又喝了一碗。

“我前些日子终于攒够了钱，把自己的居所搬到了九华来，离这里很近，真的很近。这样以后就可以经常来看燕大哥了。”

“燕大哥你知道吗？前些天笑道人来找过我，说曲姐姐已经走了。他说，曲姐姐一直身体不好，更染上了不治之症，笑道人为她寻遍天下名医都也无可奈何，好在曲姐姐在最后几年寻得一位爱徒，倾尽一生所学，算是圆满，笑道人也陪着她走完了最后的路……”

“燕大哥……十年了……为什么我还是无法忘记你……”

“每每走过与你共赏的风景，我都会想起那时候的事情……燕大哥，你……还好吗？”

少侠说完这句话，沉默了。

是啊，不会有人回答她，一直以来她都是这样不是吗。

苦笑着摸上猩红色的蔷薇剑，银色的纹路不再像当年那样熠熠生辉，即便她经常擦拭，也熬不过岁月的流逝。

“你，是不是也很想念你的主人？”

生硬的金属触感刺痛着她的神经，心，好痛。

“天上白玉京，十二城五楼。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少侠半倚靠在墓前，酒坛早已空空如也，她呆呆地望着远方，不知道在看什么，更不知道在想什么。偶尔会有泪水从脸上划过，无声滴落，消失。

忽然从天而降一个黑衣人，趁其不备手起刀落，少侠酒醉行动有些迟缓，还未站起身来便被按倒在地上。一把长刀横在她脸旁，少侠就这么平静地看着那刀刃映出的寒光，无心反抗。

黑衣人：“啧啧啧，这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玉黑剑，竟是个痴情美人儿，哈哈哈哈哈哈哈！”

少侠：“……要杀便杀。”

黑衣人：“美人儿可莫要怪我，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黄泉路上你可走好了——”

刀落的很快，在最后一瞬间，她竟有一种解脱的愉悦。

这样，便可以休息了，对不对，燕大哥。

少侠睁开眼睛，她的视线里世界不再是彩色，只剩灰色深浅之分。呆呆地看着跟平时不同的天空，明明天气正好，身上却越来越冷，丝毫感觉不到任何太阳的温度。闭上眼睛，她听不见任何声音，原来死了以后连听觉都会消失，周遭安静的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她自己。

少侠从未感受过死亡之后的世界，本以为人死后会直接去到魂归处，喝下孟婆汤忘却一切前尘往事开始新的一生，没想到还可以停留在这世上。

她现在就是所谓的鬼魂吧，原来只身一人被世界遗忘，是这么的孤独，寂寞……

她的燕大哥，不知道有没有早点摆脱这些痛苦，希望他来生可以……过的幸福些。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一个人靠近她，就这么站着，没有任何动静。少侠用手挡住自己的脸，不想让自己的脆弱被别人看到，过了会才突然想起来，自己已经死了，别人是看不见她的。

移开遮住视线的手，映入眼中的是熟悉的白色，那一夜的记忆又被勾起，雨夜，鲜血，蔷薇……回过神来，此人的眉眼与记忆中的人重合，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燕大哥？！

少侠揉了揉眼睛，是她出现了幻觉还是自己在做梦？再次睁开眼睛，面前确实站着那个自己思念十载的人，依然身着那间白色衬衫，青丝随意的束起，安静地站在一边。

少侠：燕大哥……是你吗……？

她说不了话？！虽然嘴能够开合，但并没有发出声音，她又试着喊了几次，都没有用。

死人，是没有办法说话的。

少侠走到燕南飞面前，十年了，他一点都没变，是啊，他的时间在化清寺那一夜便停止了。伸手想摸他的脸，却在半路停了下来。她有一肚子的话想与他相告，却已无法言语。

燕南飞握住少侠半空中的手，在她掌心轻轻点划。

傻。

少侠再也控制不住，狠狠地抱住这个只会出现在梦里的人，他的身体一样的冰冷，但她却从未有过的满足。毕竟燕大哥死的时候，她都来不及触碰到他。

燕南飞看着挂在自己身上的人死活不愿下来，无奈地把她圈进怀里，相隔十年，如今他终于可以触摸到她了，同样身为灵魂的她……

少侠：你没有走？

燕南飞：走去何处

少侠：投胎

燕南飞无声地笑了笑，没有回答她。

少侠：你留了十年

燕南飞看着她。

少侠坚持追问：为何

燕南飞拉住她的手：本想待你结了良缘之后再离去可你

写到这里，他就停了。

少侠：良人已去何来良缘

燕南飞：何必如此执着于我

少侠：你又何尝不是忍受了十载清冷

燕南飞：罢了说不过你

少侠拽住他的手，急忙写道：成亲

燕南飞吃惊地看着他的小友，她总能让他意外。

少侠：我二十五了

看着她眼中的温柔，无声地叹了口气，活着的时候迫不得已，阴阳两隔时人鬼殊途，如今两人均为孤魂才得以相拥，真是天意弄人。

少侠撅起了嘴。

燕南飞抱住她，在她脸上写道：依你；又在她心口写了一个燕字。

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少侠脸上被写的痒痒的，心里也是。不等她反应，燕南飞便带她飞上了大佛之巅。

这里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也是她情愫萌芽的地方。

燕南飞走到前面，整理衣袍，率先跪地，笑着伸手看向她。

少侠看着眼前一袭白衣风姿依旧的人，这一笑便是让她万劫不复。

搭上他的手，托付终身。

好

天地万物皆有定数，今日以大佛为媒，天地为证，二人在此结为连理，相伴一生。

若来世不能与你相见，此生便不过奈何之桥。

与子相守，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