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9691849
-
分级 少年 同性(男)
警示 主要角色死亡
原型 代号鸢 代号鸢郭嘉 , 代号鸢贾诩 , 郭嘉 , 贾诩
标签 代号鸢嘉诩 , 嘉诩
状态 已完结
文集 鸢贾诩
-
263
5
2023-11-11 17:58
- 导读
- #大诩小嘉
彻骨伤
00
子不语怪力乱神。
01
这日我在树上掏鸟蛋,就听见树下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有人来了。
我刚想借这浓郁的树叶枝桠藏好我的身形,却不曾想手一滑,掉了下去。
鸟窝一整个都掉下去了。
我赶紧用手抱住头。
幸好这树不算太高,摔下去只会痛,不会死。
可剧痛并没传来。我睁开眼一看,竟是撞到了一个人。
我欲慌忙起身,却发现衣裳上沾着血。
原来是那人的腿出血了。我想拿我的衣裳给他擦血,但我那破烂衣服脏的要死,于是我拿手去堵。
坑坑洼洼的,他的腿上全是疤痕。
“先生!先生!”这时又两个像是护卫的人赶来了,他才悠悠转醒。
我这才仔仔细细地看他。
他的头发有些白了。
他的眼神很深,像是引人跌落的枯井。
红色的瞳孔,更像是燃烧的太阳。
他很美。
我不合时宜地想到。
自己也被这想法吓了一跳。
他问我,我叫什么名字。
我说我叫……
对啊,我叫什么来着?我好像没有名字。
难道你没有名字?
他又问我。
明明是正常疑问,在我听来却有些阴阳怪气。
我当及就回道:
有名之人尚不能名留青史,若是史书传颂了一位无名之人的作为,不也成一段佳话?
他笑了。
像是对我的回答表示满意,但更像是被我逗乐了。
他又问我愿不愿意跟他一起走。
我当然立马同意了。
若不是我机警些,恐怕早已被土匪流民分尸吃了吧。就连我身上的破烂衣服,也是从死人身上扒的。
他拄着拐站了起来。
我注意到伤口处还在渗血。
我提醒他。他却说无碍。
他应该是痛惯了。
然后我坐上了本应一辈子都坐不上的黄金马车。
他说他要给我取名。
我遇到你时,你在掏鸟蛋,不如就叫你鸟蛋如何?
他的声音传来,隐隐有些笑意。
我本该气恼的。
可这名是他取的,若是真叫鸟蛋,便也能够接受了。
02
我终于有了名,叫雉旦,意思自然是鸟蛋,自然是他取的。
他让我自己挑个姓。
我思索了一会儿。
与先生初遇之地,姓郭的人家最多,就姓郭吧。我答道。
我第一次见到先生那般神色。
先是惊讶,后来便是落寞了。
他站在那里,寂寥得像是深秋的霜。
后来我明白了。
03
正值清明时分。
先生递给我一个小匣子。
你替我烧了吧。
可第二日,先生又来问我,那个匣子怎样了。
先生,按照您的吩咐,我已经把匣子烧掉了。
先生又露出了那般又惊讶又落寞的神色。
烧了也好。
他沉默了一会儿,用手指点了点他的拐杖说。随后就离去了。
我知道的。清明节最该烧掉的,就是念想,尤其是活人对死人的念想。
先生其实还是舍不得那个死人。
我开始羡慕那个叫“郭奉孝”的死人了。
我撒了谎。我不仅没烧掉那匣子,我还打开来看了。
前面几张都已经被撕碎了,隐约可见上面个性张扬的字迹,我尝试拼了一下,是抄写的《诗经》,大都是类似《关雎》的名篇。
唯有一张,只是有点皱。大概是被揉成一团后又摊开了。
我去辨认那些字迹。
“皎皎白驹,食我场苗。絷之维之,以永今朝。所谓伊人,于焉逍遥?
皎皎白驹,食我场藿。絷之维之,以永今夕。所谓伊人,于焉嘉客?
皎皎白驹,贲然来思。尔公尔侯,逸豫无期?慎尔优游,勉尔遁思。
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生刍一束,其人如玉。毋金玉尔音,而有遐心。”
是《白驹》。
说来也怪,那些本该难认的字,自己却认得又准又快。
再后面几张,是先生与另一人交往的信件。
信件中不时提到“郭奉孝”。靠后那几封,还提到了“壶关”。
看来“郭奉孝”就是先前那几张纸的主人。
我把那些信件读完,大概知道壶关是怎么一回事了。
先生本应该死在壶关的,成为最耀眼的英雄。
可有人反悔了,将他从神坛上拉了下来。
用他一条腿,换他一条命。
于是先生没能做成英雄,从此周转于各个主公之间。
我气不打一处来,却淤积在胸口,渐渐地沉了下去。
那时的先生一定如春光般明媚。
他若求我,让他做英雄,我定然是答应的。
但是谁能忍受明媚的春光从他的指尖彻底逝去呢?
不如把春光强行留住,纵使明媚的春天,变成了凛冽的冬日。
我打心底里,竟是隐隐同意“郭奉孝”的做法的。
接着我便翻到了最后一张。
说是张也许不太合适。
那布料明显是从衣物上撕裂下来的。
粉色的布料,上面写着:
“来世再还”。
个性而张扬。
布上的血渍与泪渍纠缠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
我将那些东西都放回了匣子。
挑一个地方埋进土里。就像一粒种子,期待它生根发芽。
“来世”,我向来是不相信“来世”的。所以我便下决心,好好地过这一世。
04
于是,我便去打听先生的事迹。
他们提起的往往是先生的成就。
尤其是宛城。
他们说先生是多么的神算,张绣是多么的英勇。
我不想听这些。宛城的事,会让我泛起微微的嫉妒来,如鲠在喉。
我想知道的,是除了“毒士贾诩”以外的东西。更加真实的、私密的贾诩。
可是真正的贾诩好像没人知道了。
先生的同龄人、比先生年长的、比先生年轻的,都消散在这乱世的马蹄下了。
徒留先生孑然至今。
突然我被人叫住了。
郭小公子!他这样叫我。
我认出了他。这里的人都叫我郭公子,唯独他叫我郭小公子。
他说他曾经在辟雍学宫做过书童。他心中有一事,不吐不快,又知道我在四处打听文和先生的事迹,便想要跟我说说。
一日学宫突然失火。那郭奉孝郭公子好不容易被救出来,突然想起来什么,断断续续地念着:“文和……文和……还在火里……”他又重新扑入那火光中。
起初大家都以为他们俩都回不来了。没想到郭奉孝真的带着贾文和出来了。
贾文和待在他怀里,昏迷着,却只受了些皮肉擦伤。
郭奉孝又嘱咐在场的所有人,不要告诉是他救的贾文和,若是文和问了,就说是荀彧学长救的。
他说完这些才昏迷过去,后来揭开他的衣裳一看,那背竟是烧烂了。后来郭奉孝好了起来,身子却大不如从前了。
荀彧学长那时被陈宫先生硬拉去救典籍了。
学长也是个聪明人,听到文和的感谢时,就知道这是郭奉孝的意思,就瞒了下来。
不曾想,这一瞒,就瞒到现在。
他把这些说完,好像释然了。
我年纪大了,老眼昏花,每当看到小公子,就有一种郭奉孝郭公子又回来的错觉。望小公子多多担待。对小公子说这些,也算是了了老奴的一桩心愿吧。
说罢,他又嘱咐我,不要让文和先生知道。我答应了。
他病死在那天夜里。
也是在那天夜里,先生叫我进屋。
烛火忽明忽灭。
先生问我,我是不是打听他的事。
我说,是的先生。
我正想解释什么,先生却与我错开了目光。
雉旦,你回去吧。
先生……我……
我还想说什么。
先生摇了摇头。
起身将我送出门外。
郭公子,你认识现在的贾文和就好。
他告别时说。
我看他消瘦纤长的身形融进这长夜中。
夜深露重,先生记得多添衣。
我行了礼,就离开了。
只是从那夜起,我与先生的碰面少了。
先生也不再叫我雉旦了。
这样也好。
05
我其实是一个很懂得怎么寻欢作乐的人。
没了先生的管教,自然放浪形骸。
我一连十多天泡在酒楼里。直到我身上一个子都不剩。
酒楼啊酒楼,是人间炼狱里暂时的天国。
痛苦是不存在的。用钱就能买到温柔乡。
“投我以木瓜,
报之以琼踞,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
报之以琼瑶,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
报之以琼玖,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唱啊,笑啊。
但有一个姑娘哭了。
好像是扬州来的姑娘,她弹琴的时候弹错了一个音,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开始流泪。
边弹边流泪。
等到结束的时候,那姑娘的眼角还淌着泪。
我赶忙凑上去安慰。
毕竟我啊,最见不得人受苦。
那姑娘告诉我,她的痛苦只是淌不完的泪,有些人的痛苦是淌不完的血。
我告诉她,若我连流泪之人都安慰不了,那我还怎么安慰那些流血之人呢。
那姑娘回答,公子真是有趣,您甚至不知道我为什么而流泪。话虽是这么说,那姑娘倒也重新笑了起来。
我就这么醉生梦死,直到贾诩把我从楼里赎了出来。
我以为他不会来,可是他来了。
我以为他会生气,可是他没有。
他一脸平静地替我付了账,结账时甚至还轻声细语地问我,要不要再买些酒吃。
我摇了摇头。贴在他身上。
他便拄着拐走了出去。
我听着拐杖触地的声音。贴的更紧了一些,像一片狗皮膏药。
因为他的身体是冰凉的,捂热些才好。
等到走回家里,他就拿出一把玉烟斗,说是要送我。
他说他可能活不到我成年的时候了,这玉烟斗,就当是及冠礼了。
我突然难过起来。
自从曹丕反对了他的意见后,他便愈加憔悴起来。
可是主公却暗暗地询问了我的看法。
少时我便立志,要做一位超越先生的谋士,等到快要实现时,我又觉得无趣,甚至于埋怨主公,不接受先生的意见。
更让我难过的是,他好像忘记曾经教导我什么了。
第一天与他相遇时,他便让我做个“正人君子”。
最基本的那条就是不准抽烟喝酒,不能去歌楼鬼混。
烟我从前偷偷吸过几口。
但自从知道那个叫郭奉孝的也抽烟之后,就决心把烟戒了。
可烟确确实实能让我安心。
我希望他再骂我几句。
起码他在骂我的时候是鲜活的。
那时他的脸会因愠气,升起薄红。
而不是如今这般,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我还是笑着接过了玉烟斗。
先生,我会好好保管它的。
我听见自己说。
06
我每天都会擦拭一遍那玉烟斗。
本来我应该在得到它的第一天,就毁掉它的。可如今,我越看它越亲切。
终于在一天夜里。我拾起玉烟斗,坐在门廊上,点燃了许久未抽的烟。
抽烟通常都是愉快的。它将我一腔感情都呼了出去,剩下的,便是这乱世必需的理智了。
可今天,不知道怎么,烟越抽越猛,情感却越抽越多。像是叠了两辈子。
皓月高挂。
我对这明月,吐出一口烟来。
呢喃到:“清风朗月啊……清风朗月啊……”
从烟雾里,我看到了先生,不同的先生。
最年轻的先生轻轻地唤我学长,那红眼睛里全是笑意。他伸出胳膊,像是要来牵我的手。
再大些的先生,揪着我的头发,把我从酒楼里撵出来。那气鼓鼓的脸蛋煞是可爱。
后来,他说他要去壶关了。在他身上,没有将要赴死的悲怆,而是为大义而死的兴奋与欣喜。
但是先生一转眼就变得血肉模糊。
先生再出现时,便已经拄着拐了。
他拄着拐前行,却背对着我。我看着他的头发越来越白,道路上全是蜿蜒的血色。
那烟雾中的大概是幻觉吧。
我还记得先生问我,为何望月。
我回答道:“愿天下如明月般朗朗。”
我又反问先生。
为了我能够抬头。
先生回答。
古人说望月寄情,能让先生抬头的情,是什么情呢?
我摇了摇头,想把先生从脑子里甩出去。
却根本做不到。
这一切的错误源自于那一窝鸟蛋。
还有那个算不上是吻的吻。
一日正午,先生传我去听课,没想到先生却耐不住困意,趴在桌上睡着了。
我就站在旁边看着,描摹着先生的五官,想象着先生年轻时候的样子。
等到回过神来时,自己的唇,已经能触碰到先生额头的那块皮肤了。
我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把先生叫醒了。
实际上,我的心在砰砰直跳。
我知道现在,一切东西都乱套了。
于是我又点上一支上好的亡郎香。
却又想起了先生口中死去的辟雍三贤。
什么辟雍三贤,不如喝酒啊……
我没头没脑地想。
不知道抽了多久,我终于理清楚自己的思绪,重新变得理智起来。
去做谋士该做的事了。
07
辟雍三贤,如今真的要死绝了。
贾诩,你再看看我是谁。
我紧紧抓住他的手。
他先是懵懂地瞪大了他漂亮的红眼睛,随即便恶狠狠地笑了起来,认识啊,怎么不认识,你是郭奉孝。
他的言语就像一条毒蛇,悄然间蹿上我的身体,绞紧了我的脖子。
还没等我反驳,贾诩便真的扼住我的脖子。
随我一起下地府吧。
他的神情扭曲而病态,活像来索命的女鬼。
我任着他掐。实际上他也没用多少力气,因为他已经使不上多少力气了。
他的手突然脱力。
我慌了,往前贴得更近些,看见他的红眼睛里还有神采。他的眼睛从未那么有神过,像是要烧死我的魂魄。
我此时也不想去管那个“郭奉孝”了。
我要说我要对贾诩说的话。
那么多话卡在喉咙里,我只憋出一句:
“文和先生,今天我及冠了。”
他微笑着看着我,点了点头,便合上了双眼。
我回想起初见时,他的眼眸。那燃烧着的太阳,其实是夕阳。
我替他盖好了被子,正当安慰自己,或许那些关于下辈子的说法是真的。
我又想到这未安定下来的天下,开始谋划起来。脑里却传来一个声音:
郭奉孝,你心愿已尽,三魂六魄将被烧去,不得轮回。
我笑了。原来我就是郭奉孝啊……
我轻快地死了。
我只恨这天下未平,我没能也不可能用尽全力了。
08
从此历史上多了一个谜题。
那年轻的天才为何于毒士死亡那天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