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9693103
作者 : 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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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无倾向
原型 奇幻儿童 阿吉 , 迪马
状态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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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1-22 19:36
他的眼前,有且仅有一副绘画——阿吉意识到,这大概是他百年以来首次能够不带任何情绪地面对这幅作品。
站在茶几前,他仰望在夜色中越发深邃梦幻的巨幅画作。阿吉从不知晓它的名字,而他总能感受到作者在这幅画中留下是怎样的感情:她与他们一同,都在长久而无声地呼唤那个遥远并永恒的地方——“故乡”。
阿吉明白,它是不需要任何修饰、任何命名的。
只是……
他将手探入怀中,摸到了被托付的物品。阿吉没有取出那张纸,他叹了口气。
被吐出的少许感触没有消失,阿吉知道,只是总有人是不相同的,并且也无法相同。
站在疗养院的夜晚里,在被所有人期盼的故乡远景下,阿吉没有打开这个在输入停止转生装置所需密码后,迪马交付与他的重托。
那是夜色之前、黄昏也未到来时的事,阿吉确定,那个时候他第一次从迪马的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是时的操作室还被急速发展的事态所裹挟,在场的地球人全然无法理解局势的变化,一片沉寂,而打破它的,是简短的一句话,两个字。
“阿吉。”
被点名的科学家无法理解地看向声源,他惊讶地看到迪马在这之后仅仅看了他一眼,便向操作室的门边走去。
意思是……叫他跟过去吗?阿吉想了想,对顿时紧张起来的其余三人点了点头,也走向了门边。
他们来到了门外,两人都毫无关门之意。
在这里……能谈什么呢?阿吉在想的同时再度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四周,他不得不戒备这个看似没有敌意的……敌人。不是吗?即便这个人在最后关头停止转生装置留住了海璐佳的灵魂,即便他为了让少女的灵魂回归原本的身体而协助他们输入密码再度启动装置,他仍旧是他,在母星掀起叛乱的吉奥尔加的儿子——迪马。
这位王子的表情仍旧沉郁,阿吉不了解他的想法,毕竟除去百年前那次接触外,他们对这个人是一无所知。
不对,真的一无所知吗?他的思绪有一瞬间飘散开来,他们似乎是有线索的——此刻站在他眼前少年模样的年轻人与上一次相见时只相差大约五岁,因此……
阿吉悚然一惊,他想到了某种极为可怕的可能性。而这时,他看见,迪马左侧红色的披风有了动作。
这个人的左手握着一张被折叠的纸,就那样缓慢、倏然地出现在了他眼前。
他们长久以来不会也不能理解的敌人,迪马,以一种不符合少年人姿态的低沉声音道出了他仅有的请求。
“把这个,带去那里。”
阿吉带着蓦然升起、不能表述的怜悯与悲哀,接过了那件信物。他没有立刻打开,他深深地看着迪马,看着与他们不同、不会随着时间增长而变回原本模样的白发,看着那双同样颜色却无法交汇视线的蓝色眼眸。阿吉看不到这位近在咫尺的同乡的情绪,他第一次感受到那种熟悉又过于遥远的感情。啊,阿吉大概懂得,原来迪马也无法像普通人一般正常地生存于寻常时间之中,他们竟是某种意义的同路人。
带着同病相怜的悲伤,他将视线转回了纸上,打开了它。
纸上仅有看不出具体轮廓的些许线条,从白纸的大小与撕下的痕迹来看,它大约来自那位无依无靠、用灵魂与生命持续呼唤不知名故乡的少女的素描本。
……海璐佳知道吗?阿吉没有问,他明白了迪马不曾言明的目的地,也感受到了某种小心翼翼的顾全。
他忍不住讲出的,是似乎莫名其妙的,别的话语。
“那幅画……也在那里。”
他看到,迪马闭上了眼睛,眉头紧皱;那双海蓝色的眼睛再次睁开时,留在那里的,仍旧只有痛苦。
“……啊,曾经在。”
回答他的声音仍旧低沉,阿吉听着如同他们曾体会过的那数不尽的痛苦,颔首。
“是吗……我会带到的。”
迪马对这份应许仅是象征性地点了点头,阿吉能够看到,他的肩头不曾放松一分。他们没有再交谈,陌生的故人就这样独自一人,走入了屋内。
这是他们第二次擦肩而过,也是仅有的和平的一次。阿吉忽然明白了一点,那副在这百年轮回间给予他们动力的故乡之画,也许是在迪马的安排下,才安然存在于那个早已废弃的疗养院中的。
或许那幅画对迪马而言,也是重要、相当重要的什么吧。
是什么呢——阿吉不知道,他并不了解迪马,他只是仍旧记得那次相遇。
那是一个初冬的早晨,湿润的雨水刚随着夜晚的离去而停歇,此时仅存六人的他们,心情如这更替的季节一般寒冷疲惫。
他们几乎都累了。即便是所有人中最蔑视地球人的西斯玛也对持续已久的无望转生充满了烦躁,他偶尔会表达这种不快,阿吉没有阻拦,其余人也不会。
……是啊,一开始没人会想过竟是如此漫长的旅途。
谁能在出发前就想到他们需要拯救的灵魂早已离开预定的坐标呢?谁能想到这个世界的身体无法承载他们完整的灵魂,十二岁时必定会产生记忆衰退呢?谁能想到转生后竟会遇上那时试图吞噬公主灵魂的黑色影子呢?谁能想到那便是宇宙的规律、整个世界对他们的劝导呢?
谁也不能。
他们——死神房间的科学家们,被迫流浪异星的外乡人们,只知道一件事,他们必须找到那个被自己送往了这里的孤独灵魂。
为此他们抛弃了一切,不得不抛弃一切。因为——留下来的话,便不再是自己了啊。
但是果真如此吗?阿吉不止一次想过,假如他们停步,就真的再也不会拥有现在这般完整的灵魂了吗?他看过哈斯莫代的留恋、特鲁伦特的挣扎、帕鲁萨的动摇,他偶尔也会想到那些被留下的家人们的面容,它们都很模糊,它们总是那样模糊;他总是会做梦,梦中有时伫立水中,有时背靠石墙,他永远只会在对着阎魔挥出武器后醒来,只会再度想起武器的触感:他得不出结论。
他偶尔会想他们决定用遥远的东方神话里与死相关的字眼——“阎魔”去称呼那些影子是否正确。
那或许,更多地代表了他们的恐惧吧。
不害怕吗?他们无知无畏地开启了不曾被探究的禁忌领域。不害怕吗?他们好运又卑鄙地轻易借用他人踏入了死后的未知世界。不害怕吗?他们断续活了四百年,转生十余次,被抛弃、被遗忘、被践踏的家庭、灵魂、爱情,无法估计,无法弥补,无法忘记。
……害怕,因而拒绝,因而逃避,因而疲惫。
……啊,已经有人选择了离开。那么,下一个会是谁呢?他们还能坚持多久呢?他们还需要再伤害这个世界、无辜的人们以及自己多久呢?
阿吉得不出结论,他不能得出这个结论。
寒风中没有人说话,梅尔的表情更是憔悴,仿佛帕鲁萨仍在身边。
阿吉蓦然止步。
在逐渐清晰的晨光中,眼前这座他们即将踏进的桥上,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想必就是你们了吧,”仿佛自雾气中走出的白衣孩童用蓝色的双眼缓缓扫过眼前的流浪者群,“死神房间的诸位。”
没人能够动弹,阿吉无法相信耳中传入的讯息。他们听见了什么?
似乎并不介意目标们的沉默,白发男孩的声音淡淡地响彻整个清晨。
“我是王妃蕾妲的儿子——迪马。我来这里,”针一般的视线紧紧扎在了他们身上,“是为了寻找被你们愚弄的姐姐,蒂娜。为了让姐姐的灵魂回到基里西亚,我们谈谈吧。”
……这实在是奇怪的自我介绍,阿吉并未仔细分别诡异感从何而来,他代表众人提问:“……您是指?”
“你们应该协助我,”自称王子的男孩眼神锐利,态度高傲,有些凶狠,“这原本也是你们的责任和义务。”
阿吉忍不住皱眉,他终于知道是哪里怪异了。这个人自称王妃蕾妲——他们的王,泰塔斯之妻——的儿子,那么,父亲呢?他为何不讲出父亲之名?执着于追求公主灵魂的人,除王之外的人是……
疑惑与决定一同出现,阿吉不由得咬牙,竟然有这种事。
“我们……不能协助你。”
白发幼童不屑地哼了一声,他看上去并不意外。
“原因呢?”
阿吉警惕地看着对方,他知道自己即将说出决定大家命运的回答。
“迪马,你是……吉奥尔加的儿子吧。”
那个人名仿佛敲响了禁忌的钟声,男孩脸色大变,蓝色的眼中有了抹不去的厌恶雷云。他恨恨质问。
“那又如何!”
阿吉没有后退。他没有理由、也不能退后。
“蒂娜大人和我们原本是不会在这里的,所以我们不会协助你,不会协助吉奥尔加!”
年幼模样的王子剧烈地呼吸,他仿佛是被搅动的浓雾中心。
“……无耻!如果不是你们姐姐她怎么会……!你们这群……!”
迸裂而出的感情沉淀在了眼中,迪马似乎不再宣泄,他厌恶而冷漠地讲出了即将实施的威胁。
“算了,在找到姐姐之前的这段日子里,我就陪你们玩玩。”
相同颜色的眼眸瞪视他们,那是一把利剑,将他们不曾预料的恐怖刺在了深处。
“——你们终究会帮忙的,逃不掉的。”
毫不在意他们或惧或厌的反应,迪马表情淡漠地向他们走来。阿吉警戒着,就这样与他、与敌人擦肩而过。
那个侧脸阿吉没有记住,他只记得接下来的两年里来自暗地却毫不掩饰的注视增加了。他们也遇到了阎魔之外的少许阻碍,但那个自称迪马的王子,却再也没有出现了。
不……尽管曾经想过那么一次,“迪马是不是调查过他们”,但直至今日阿吉才有时间和余力思考,那时出现在他们与赛拉菲奴面前的迪马,是否早已瞄准了接下来他们必将面对的记忆衰退这一时机?
阿吉看着操作室里的那个背影,合上了未完成的画,珍重地放入了怀中。
他对迪马并无好感,并且也不了解是怎样的缘由让这个人选择了在最后一刻化敌为友,只是……这幅已无需再完成的画,是在这个星球上的所有基里西亚人共同的向往:他从迪马仅有的这一托付中感受到了少许的共鸣。
然而这位王子和他们的感情终究是不会完全吻合的。
疗养院里,阿吉抬起了头,他知道他的上方有一副描绘了故乡景色的画,他没有去看。
他有一个疑问,那时他没有想过,但现在记起了的疑问——那个冬日的早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迪马,究竟是地球人,还是基里西亚人?他是如何来到这里的,他有转生吗,他又是如何保持自我的?
他的耳边有了声音,“把这个,带去那里”;他想起了赶路时发现迪马变化甚少时的一瞥,他没有忘记那种震惊。阿吉感到,他触摸到了那个悲惨的答案。
阿吉仰着头,他用视线描摹在夜色中有些模糊却不会被任何人遗落的悠久故乡。
……真痛苦啊,他们在这五百年间践踏了多少的期望、多少的爱情啊。
……真痛苦啊,他们在这五百年间反复杀死了自己二十一次,反复杀死了家人二十一次。
太过痛苦了,他们既是自己,也不能是自己——这样的日子,这样的五百年。
然而这并非旅途的全部。
“这里……”
阿吉知道,他的声音回荡在这个空旷的废弃疗养院中。
他现在才理解,这里,像那幅画一样,大概是在迪马的授意下才得以保留至今的吧。不是吗?他见过的,他们在来到东南小岛之前早已用各自的双眼确认过历经百年岁月的房屋会发生怎样的变化,有的存在,有的消失,不会有哪里像这里一般,还能完整保留着如此动人心魄的画作。
阿吉叹了口气,埋下头,将那张只有草稿的纸从怀中拿了出来。
啊,是啊,他明白,原来迪马……不,的确迪马也曾在这样的旅途上。
阿吉原本是不知道迪马去向的,他们在知道海璐佳醒来后便离开了,无人阻拦,无人通知;然而阿吉感到,他看着这只有线条的白纸,是知道曾经的同乡人去往了何方的。
……他大概,是不会留在这里的吧。
他再度抬头。阿吉没有去看那副画。他的眼前只有疗养院中的夜色,既深且暗。
或许,迪马甚至也不会回到曾经的母星。
啊……他们曾经很熟悉这种痛苦,五百年,五百余年,与所有人擦肩而过,对所有事物视而不见,只有自己,只有时间:太过熟悉。
但阿吉知道,身处地球却依照母星时间流速而生长的迪马的痛苦与孤独,与他们并不相同。
那时身处现场的索蕾特在后来告诉他们,吉奥尔加有在那里,“所有人,看到浮在空中的巨人,都惊呆了”。
这大约就是原因了吧。他们被困在时间中无法爱自己,那么迪马呢,对着吉奥尔加举枪射击的这位王子,会爱自己吗?
……他将无处可去,并且无可解脱吧。
他的希望熄灭了,他托付给阿吉的,不是对姐姐的爱,不是对自己的恨,是与一切告别的万念俱寂、往昔之影。
……阿吉无法祝福他。
他们曾是敌人、不同路的同乡人,现在,以及从今往后,他们或将再也不见。
阿吉站了起来,他俯身,将那张什么都没有的白纸轻轻放在了地上。
他想,这样就好。
他走了出去,没有回头。
-END-
很遗憾,尽管写完了这篇文,我却没能实现我的愿望:我从第一次接触动画起,就希望迪马能够获救了。
孩子是不能选择父母的,而结局里,只有迪马是没有被拯救的。我心有不甘,非常不甘。
尽管以原作阿吉的视角来说,他无法获知许多情报,也无法与迪马有接触交流,但没能达成目的,是我的无力与无能。
这个心结是必须要解开的,然而似乎只能在ifver的结局里进行了。
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