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战后的重建期里，基拉常常需要跑到一些受害严重的地区亲自考察，修格达姆的地形并非全是平原，偶尔会遇到那些位置格外偏僻，道路被摧毁后又十分不方便交通的目标。神锹甲虫的本体尚且还在恩科索帕等待着艰难的技术攻关，失去原本的好帮手后，基拉的奔波显得更加艰难，进入到那些地方常常是一段时间内杳无音信，一直到国王例会将近，才风尘仆仆的回来，在王宫同扬马见上一面。

这样的日子，虽说在情理之中，但仍旧使得扬马感到极其的不痛快。熬夜到时间观念错乱时拨出的电话，回应的总是嘟嘟的忙音，在某一次结束后把浑身乏力的基拉拖进怀里，像是要搓圆捏扁一样把对方挤压出可怜的呻吟。

我不喜欢那个。他酸溜溜的，但每次都这样不肯直截了当地露出弱点，说罢就抱着人沉进数个月作息混乱酝酿出的睡意里，剩下基拉在他怀里迷迷糊糊的思考，头顶还戳着扬马已经瘦削了许多的下巴。呼吸热腾腾地，规律而踏实，反倒让风餐露宿了许久的基拉感到愧疚和怜爱，从对方束缚的很紧的怀抱里挣扎出一只胳膊，圈到扬马比他宽阔不少的背上拍拍。

等到下次扬马再拨去电话时，就不再是系统嘟嘟的忙音了。被电子产品模糊了一些的声线，很温和地说请在滴声后留言。扬马常拨去电话又不做声，听完那一小段语音后愣神，随即还会有点气急败坏的挂断。等到基拉恢复通讯，发现收件箱虽然空荡荡，未接来电倒是有不少条。在同样的头像界面里下滑，路过的随行人员笑呵呵地朝基拉打招呼——国王陛下的脸都被通讯器映得冒着蓝光。

之后他从考察区离开，一路颠簸，修格达姆方提供的交通工具被基拉签了命令先运送伤患和物资，因而难得使用了公众交通。等到恩科索帕，已经在摆渡船上睡过几遭。扬马在中午十一点钟头昏脑涨地被敲门声惊醒，打开门的一瞬间还以为世界又发生了第三次大灾难。

为什么不给我传简讯？他的睡意变成一团酸涩，看着基拉站在门口脱掉上衣，露出伤痕纵横的脊背。那些裹着很厚重泥壳的裤子也被甩掉了，露出了不见天日的白皙大腿。扬马·盖斯特微不可查的那点强迫症，对这样的基拉毫不起效，任由泥土飞到看不见的角落里。

基拉的每一次再见，都比以前肤色深了许多，肌肉似乎也更结实了一些——他总是在扬马看不到的地方变得更坚韧。听到问话的人只是揉着鼻子朝他露出歉疚的微笑，又瘦了许多的脸庞反倒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模样，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通讯器查完记录以后就没电了。他站在原地，浑身只剩那点布料，赤着的双脚因为地板的冰冷，有点别扭的互相踩来踩去。这时候基拉还在体谅扬马的那点生活习惯，直到扬马先一步冲过去同他拥抱，像是要把身体融到一起一样紧密。

身上有很多灰尘哦，会把睡衣弄脏。基拉的声音黏糊糊的，和说出的话正相反，却把脸埋进扬马的衣领里。

最后还是基拉先把自己从扬马怀里撕下来，一溜烟跑进了浴室里。扬马去送他留在自己这里的换洗衣物，靠着潮乎乎的浴室门同他开玩笑——洗下来的泥浆不要把下水道堵掉啊。

不会发生那种事！基拉顶着一头泡沫朝他傻笑。

那些脏掉的衣物，最终要扬马先收拾起来才行。这样拜托前，基拉的双手合十，十分诚恳。扬马的洁癖最初惹来了许多惊讶，伊莎芭娜女王认证过的“粗鲁”，却意外的在面对自己需要掌控的东西时，有着有条不紊到近乎苛刻的要求。完全是不适合一起生活的类型吧？杰拉米第一次听说时拍了拍基拉的肩膀，却没想到俯身文件里的人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

既然是扬马，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基拉头也没抬，科学家想要掌控自己的工具，也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吧。

当然，这样的话并没有传到过扬马的耳朵中，两个人凭靠着对对方本能地迁就与依靠，相处至今。他望着睁着圆眼睛看着他的基拉，最终只是抹了一把对方头顶的泡沫，给基拉的嘴唇上添了两道小胡子。

在基拉忙着清掉身上的灰尘时，扬马开始整理那些衣服了。基拉的外套并不在这里，大概是预先交给了王宫那边的专业处理人员，能够穿到扬马这里的，只是一件浆洗的有些发硬的衬衫，和脏破的不能再挽救的长裤。

那条裤子扬马想也没想地扔到了门外的垃圾桶里，没那么脏的衬衫被留下来，准备一会儿丢进洗衣机中再挽回一下。站在恩科索帕释放双手的新科技前，和他同样香味的清洗剂已经丢进去。但指头在领口擦过，大概还没从接连几天熬夜后的补觉中完全清醒的扬马·盖斯特，还是把整张脸都埋进里那件衬衫里。

很沉重的，来自遥远国度的尘土的气息。

但基拉本人的味道是什么样的呢，除去人体原本就有的皮脂之类的味道，大概是一种十分温暖的气味。总是被阳光很好的照拂，在充满爱的环境里和人一起生活，不可避免的沾染到来自烘焙的、书页的、草木的味道。

在和扬马成为恋人之后，又有属于他的那点气息。

但这些气味总是被责任轻易的覆盖掉，就像现在这样，只蒙着修格达姆特有的煤烟的焦苦。

嘀的一声，机器启动，扬马在哗啦啦的水声里，把那件衬衫丢了进去。

基拉洗好的时候，扬马已经又回到了卧室，他的睡衣被叠得很工整放在浴室门口，套在身上的时候，有很浓的洗衣剂香味。

扬马家里到处都是这种香味呢。

半干的头发蓬蓬松松的，基拉在手脚完全变冷前，一溜烟钻进了扬马的被子里。大一号的科学家此时比自己更像章鱼面团，长手长脚地包裹上来，像他们每一次睡到一起一样黏糊糊得贴紧。

这次要什么时候走？扬马已经又困起来了，抬起一点手臂方便基拉同样抱紧自己。疲惫在彻底安心后如同潮水，同样冲垮了被子里的另一位国王。

大概明天下午。

……修格达姆的工作机制真的有必要被毁灭掉。

扬马眼睛睁不开，脑子也迟钝起来，但是还有很多无奈想要对着基拉可怕的工作时长抱怨，他天马行空地念叨了一会儿，在彻底失去意识前被基拉仰起头亲了亲嘴唇。

快点休息吧，扬马。

剩下的请在滴声后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