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清晰明了——派遣他们去西班牙乡村的小费具体来说还是少了点。毕竟，克里斯和他的团队很快就在这里发现了大量研究生化武器的证据，但凡他们遭遇到的生化武器都已经被制裁了。

他们连一颗子弹都没使用。他们刚刚跟进了一场越来越奇怪的血腥的尸体审判。他们遭遇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境况，没有丧尸作祟，但却飞着很多让克里斯起鸡皮疙瘩的蚊蝇。克里斯肯定他们实验室的工作人员将迎来一个痛快的加班日，因为有无数的样品可供他们研究。

但这些都无法解释是谁、或什么东西在他们之前横冲直撞，以及是谁召集了BSAA，以及为什么要召集。这条线索应该是匿名的，但信息很可靠，所以他们就来调查了。

这也不是第一次有雇佣兵在看到自己陷入了什么样的困境后转身逃跑了。但这次比先前那些情况都要重要。

克里斯听到小队成员宣布另一幢建筑已经清理完毕，里面遍布被感染的尸首。

说实话，这让他更加紧张。他担心他的小队在持续缺乏明显威胁的情况下变得过于自满。

克里斯把注意力转向了那座阴森森矗立着的教堂。他朝那扇巨大的木门走去，对门后的安静并不感到惊讶。克里斯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碰了碰其中一扇没有被完全关上的门，门吱吱地打开了。他凝住了片刻的气息，看那后面是否会有什么反应。当他仍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时，他备好枪支，打开了前路上剩下的门。他的两名队员立即站到了他身边。

教堂里发生的大屠杀与他们所见过的任何其他屠杀相比都无与伦比。以一种奇怪的、令人几乎心存敬畏的方式呈现在眼前。

然而，这一次，有东西仍然活着。

一个身影出现在教堂的正中央，它不住蜷缩着，颤抖着。它看起来不太好，克里斯立刻举起枪对准了目标。

“你好？”他叫道，等待着这个生物宣布自己是幸运的幸存者还是不幸的被吞噬者的最后一刻。陌生人闻声猛然抬起头来。克里斯又花了一点时间辨认——接着他意识到这个陌生人都不陌生。

“里昂？？”克里斯问着，试图弄明白自己看到的是什么。现在死亡感染者的数量确实说得通了；但还有一点说不通，如果是里昂在处理这件事，他们又是怎么被派遣进来的。

克里斯向前挪了几寸。正在他面前，里昂痛苦地甩着自己的脑袋，死死地闭上眼睛将脸抵着地面。他的一只手猛地朝掉在地上的手枪伸出去，但没有把它捡起来。

里昂把手枪推得离自己更远。恐惧刺痛了克里斯的脊椎。

“肯尼迪探员，告诉我你没事，”克里斯用他最具权威的队长语气命令道，仿佛里昂可以被自己的意志影响而说出真相。

“开枪吧，”里昂低声说道，声如蚊蚋，克里斯几乎可以假装没听见。

克里斯所受的所有训练都要求他服从这个命令。这不是里昂·肯尼迪会提出的要求，除非他十分确定。然而，克里斯犹豫不决。

“里昂——”他急切地想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把我杀了，克里斯！”里昂吼道，言语中夹杂着酸涩的愤怒。当他再次看向克里斯的时候，他的眼睛闪着危险的血色光辉。他似乎还有很多话想说，但是他的嘴突然闭上了。他又剧烈颤抖起来。

克里斯还没来得及想清楚，黑暗中就有什么东西朝他的脸冲了过来。只有短暂的几秒可供克里斯抽离身体，他没有被刺穿脸部，而是在脸颊上被狠狠地割了一刀。鲜血大量从伤口处滑落下来。

在他身后，武装小队开火了。他们大部分的子弹都瞄准了刚刚攻击到克里斯的东西：看起来像金属一样的镀金尾巴和它锋利的尖端。但一些士兵已经开始集火克里斯仍然反对的目标:身上附着着尾巴的里昂。尾巴弯曲着身子横穿过地板，直直回到那个美国特工的身上，宽大的面积覆盖了特工脊柱底部的一大部分。

几颗子弹击中了里昂的躯干，要么是没人莽撞地瞄准了里昂的头部，要么就是里昂只是单纯地幸运。里昂被子弹的冲击击倒了，他微弱的呻吟声在弹壳撞击地面的噼啪声中几乎听不见。

“别开火！”克里斯不加思索地大喊道。这可能是他做过的最愚蠢的决定之一，但这是一个出于本能冲动做出的决定——一个出于渺茫的希望而做出的决定，一种可能会导致团队死亡的决定。克里斯知道这一点。

里昂倒在地上抽搐着。那条危险的尾巴开始来回摆动，在地板上刮出沟壑和凹槽。里昂发出一声异常痛苦的哀号，然后艰难地翻身趴在地上，拖住自己巨大的尾巴的末端。他抽出了一把匕首。

“队长。”他身后的一个人警告道。克里斯凝滞在了原地——在他的职业生涯中非常罕见。

里昂用左手抓住了尾巴尖，暗红色的血立刻在他的指关节间聚集起来。里昂用右手握着刀，试图锯掉尾巴的末端——就是攻击克里斯的那部分，而且这是看起来唯一一个容易拆卸的部分。里昂切割时，他的前额顶在地面上摩擦着。他的啜泣在教堂的墙壁上回响。

然而，他的尝试并没有持续多久。里昂的左手抽动了起来，好像失去了对它的控制。在尾巴再次试图从他身边鞭打而出时，他把匕首一把捅穿了尾巴的末端，把它钉在了地上。他的喉咙里漏出了凄厉的惨叫。

他回头看着克里斯，脸上充斥着接近疯狂的混乱，眼睛里仍然是挥之不去的红色。

“杀了我，你这个狗娘养的。”

当克里斯的一个手下给里昂注射镇定剂时，克里斯拒绝了里昂的提案。里昂几乎没有多余的时间再去瞪着克里斯，一种纯粹的仇恨之火在克里斯的心里熊熊燃烧着。里昂在昏迷之前，眼眸又恢复到正常的颜色。

“我不知道这能让他冷静多久。”士兵走过来，站在克里斯身边警示他。他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说:“长官，我们必须把他杀死。”

“你是说我们要杀一个美国特工？”克里斯尖锐地问道。

“是这个意思，长官，”士兵的回答平静而坚定，“我们需要杀死一只危险的生化武器，我们不知道它的来源，我们无法阻止它的扩散，我们也没有任何类似的治疗方法。肯尼迪特工是一个威胁。”

“保护他。”克里斯命令了起来，他的语气不容争辩。“在我们决定什么能治愈，什么不能治愈之前，瑞贝卡·钱伯斯会将他留观。”

运送活的生化武器不是他们的强项。通常情况下，他们的科学家会在某个地点被保护起来后，再将样本带回实验室。

但瑞贝卡看了里昂一眼，说在这荒郊野外她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她需要配套的医疗设备。她坦言一个活着的样例将有助于了解他们在这里面临的问题，这也许是对里昂的处决又一次被搁置了的唯一原因。

瑞贝卡给里昂注射了能昏迷不醒的药物，他们仍然把他锁起来，转移到了一架飞机上，然后把他转送到他们能找到的最安全的BSAA实验室。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在把在西班牙发生的事情拼凑在一起之后给他下了药——他们了解了寄生虫的情况，也终于弄清了真相：里昂是被单独派到那里去救回美国总统的女儿，并摧毁那里崇拜着的寄生邪教的。

事实上，是阿什莉·格雷厄姆在她被成功找到并治愈后，秘密地通知了BSAA，然后回到美国，却发现没有人愿意帮助里昂。他们显然得到了第三方路易斯·塞拉的帮助，后者向他们展示了如何使用辐射杀死寄生虫。当它对阿什莉起作用而对里昂不起作用时，里昂就请求路易斯把阿什莉带到到自己所说的安全地点去，自己据说是要再回去干掉邪教组织的其他成员。阿什莉是克里斯在教堂找到里昂之前最后一个见过他的人，而如今的里昂已经越来越不像人类了。

瑞贝卡在见其他人之前先给克里斯看了里昂的胸部扫描图。克里斯几乎不能相信他所看到的——生长迅速得无法被测量的寄生虫阴影。

“里昂的昏迷似乎阻碍了它的生长。”瑞贝卡准确地读出了他脸上的震惊之后告诉了他。

“你要怎么把这玩意从他身上取出来？”克里斯问，这是他能问的唯一一个问题。当她没有立马回答他时，他把目光从里昂的胸部的成像上移开，转而看向了她。

她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她沮丧道，“它完全纠缠在他的神经系统中。杀死它或试图移除它似乎也会杀死里昂。”

"你可以让他一直昏迷到你弄清楚为止，对吧？"克里斯问。他坚信瑞贝卡需要的只是时间。

“我不能。”瑞贝卡说，“它正在适应里昂的身体，它的增长再次加速了。”她停顿了一下，沉默的气氛压抑着二人。“也许等到你见到他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她抬头看着他，他知道她在等着自己得出什么结论。他拒绝对此发表看法。

“克里斯。”她说。

“我们还有其他选择吗？”克里斯固执地问道。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这成了他的一个棘手问题。也许是因为里昂是克莱尔最好的朋友，也许是因为没有人能像里昂那样优秀地做他们的工作。但克里斯需要坚信里昂不会成为他们中的又一个在这场没完没了、毫无意义、贪婪的战斗中的败者。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的想法已经开始完全没有逻辑了，如果有任何机会，瑞贝卡都会提供给他的。

“寄生虫有很多不同的种类，”瑞贝卡最后说，“有一种占主导地位的虫株，寄主可以保持自己的思维。这就是在“光明教”的领导人体内的东西。我认为给里昂注射显性虫株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但塞拉博士认为当显性虫株杀死里昂体内的病毒时，他可能也会因此丧命。而且显然，即使里昂活了下来，寄生虫仍然有可能由于过于强大占据里昂的身体，让我们回到原点。”

“但你认为还有机会吗？”克里斯穷追不舍。

“我不知道。”瑞贝卡承认，“也许有吧，但我知道我们快没时间了——里昂快没时间了。”

“就这么做吧”克里斯说，“把另一个寄生虫给他。”

“好吧，”瑞贝卡平静地表示同意。“如果——什么？”

“你来决定，瑞贝卡。”克里斯说道，这是他们之间的承诺，“当你知道没有别的办法时，我都相信你，而我会成为那个扣动扳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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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这两株寄生虫接触到彼此时，其中一株会在不完全杀死寄主的情况下试图杀死另一株，里昂会连续发高烧将近一整天。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克里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当里昂处于最糟糕的状态时，他汗流浃背，由于过度紧张，他的心脏在胸腔里时不时停止跳动，克里斯不得不求助于瑞贝卡，去相信她脑内精湛的医用数学本领。当她咬着嘴唇焦躁不安的时候，她也从来没有放弃过。没过多久，里昂的烧退了。瑞贝卡又扫描了他的胸部，并宣布了初步的成功：占优势的寄生虫已经栖息在了里昂体内了。

“现在该是最困难的一步了。”瑞贝卡说。她开始慢慢地唤醒里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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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

当克里斯睁开眼睛时，他知道自己并没有睡多久。瑞贝卡正站在他面前。

“我觉得他撑不下去了，”瑞贝卡说。她的声音很轻，几乎无法被听到，克里斯觉得自己几乎可以选择忽略它，决定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但瑞贝卡继续坚持着，将自己的话与他的现实结合起来：“路易斯认为他太弱了，无法战胜寄生虫。他说——”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将第一次说不出话来，“他说如果你去找里昂谈谈可能会有帮助。"

克里斯什么也没说就站了起来，沿着走廊走向实验室，他仍然只穿着BSAA的衬衫和运动裤。

在防护玻璃后面，路易斯·塞拉坐在里昂旁边。里昂仍然被绑得牢牢的，身上加着BSAA所能想到的所有方面的束缚。他的眼睛睁着，里面的血红已经消散殆尽。但是他的眼神仍是呆滞的，无法集中于周围的一切。

当路易斯看到克里斯来了，他站起身来离开了，脸色苍白，沉默寡言。“叫他回来。”路易斯用粗哑的声音说，“他必须记住自己是谁，要为什么而战。”好像这不是对任何人都可以提出的最简单而深刻的要求似的。

克里斯点点头，咽了口唾沫——他的喉咙发干。他走进那个装着里昂的消毒小房间里，坐到了路易斯刚刚坐过的位置上。里昂的脸在荧光灯光的笼罩下看起来还那么年轻。

他目睹着里昂从浣熊市回来的这些年，逐渐失去了少年时代的圆润，变得瘦削、锋利而又致命。有时，这让他看起来无法被分辨出真实年龄——对暴力和死亡了解颇深，而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不会接触到这些。但有时这也会让他看起来更年轻，这是年轻人眼中反射出的充足经验与无法调和这两个元素时产生的悖论。

克里斯现在看到的正是后者。里昂看起来很脆弱，他身体的极度瘦削——而不是强壮，似乎使他没有受到足够的保护。

“里昂？”克里斯静静地问道。

里昂的视线颤抖着，然后尽力把注意力集中在克里斯身上。

“你对我做了什么？”他含糊不清地问道。

“你被感染了，里昂。”克里斯回复，“你还记得吗？”

里昂闭上眼睛，眉头紧锁着，好像自己必须努力集中精力一般。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他试图坐起来，低头瞥向自己的胸部，结果无法做到；他眼神迷蒙地看着把他压制住的枷锁。他呻吟着，听起来痛苦不堪，声线却又十分青涩。

“你必须坚持战斗，好吗？”克里斯坚定地、近乎于命令地说道，“这里有很多人在为你忙碌，为你争取一线生机，你只要再随意放弃生命，一切就都玩完了，好吗？”

“我累了，克里斯，”里昂带着疲惫的、听天由命的口气说。

“我知道。”克里斯说。他这么说正因为他知道，但却不知道如何消除这种厌倦。然而他明白不能就这么让里昂变成一只怪物。他有一部分的自我是自私的：他在这场战斗中失去了那么伙伴，他也不想失去里昂，不仅仅是因为他喜欢里昂，也因为里昂擅长他们所做的斗争。

他的另一部分自我只是感到为里昂感到愤怒——即使里昂幸存下来，他仍然因为伞公司、生化武器以及那些追随他们步伐的蠢货失去了太多太多。他希望里昂·肯尼迪能拥有一个幸福的未来，不仅因为他是一个值得拥有幸福的好人，还因为这样可以唾弃那些所有试图毁掉他们和这个世界的杂种。

他现在不知道该对里昂说些什么。

“不要让我孤军奋战。”克里斯说。

里昂嘲笑。

“那是胡说，雷德菲尔德，你知道的，”他回复，“有一大堆人支持着你，吉尔·瓦伦丁就更不用说了，她会用六种不同的方式踢你的屁股。”

“大概七种，”克里斯同意，“我也会为此感激不尽。”

“真变态，”里昂毫不犹豫地说，克里斯忍不住笑了。里昂的机敏一直是克里斯最喜欢的部分之一，尽管这些年来这种幽默已经变得乏味了，克里斯仍然乐此不疲。

里昂看起来好多了，他的眼眸更清明了，眼神也更容易聚焦了。他的脸上泛出了一些血色。克里斯想知道里昂是否知道自己基本上是在欺骗和刺激他，好让他表现得像他自己，可能已经知道了。里昂·肯尼迪没有特别积极地回应，但他还没有抗议这种策略，所以克里斯继续着。

“你就喜欢这种傻逼事是吗，肯尼迪？”克里斯问。、

“我不知道有没有活人会不喜欢这样。”里昂回答道，设法让自己听起来很随意。

不幸的是，他们都认识克莱尔。克里斯非常爱他的妹妹，但她也不是那种会保守秘密的人，毕竟采取一些直言不讳的交流就能解决任何问题。所以克里斯知道里昂暗恋自己有多久了。克里斯决定不按照这个情报行事；直到西班牙，他仍然相信里昂会自己摆脱这工作里最糟糕的情况，而克里斯不想成为他的另一个累赘。

“克莱尔可不是这么说的。”克里斯反驳道。里昂毫不动摇地面对着他的目光——即使他的脸颊已经染成了粉色，他现在更像是从浣熊市出来的新秀，而不是克里斯面前的坚强的特工。

“真的，”里昂拉长声音说，“因为克莱尔还跟我说了你害怕亲自约别人出去，而当别人约你出去时，你又太害羞。”

克里斯突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认为自己占了上风。他的小妹妹当然会这样背叛他，自从BSAA成立以来，约会可并不容易。

想到自己让克里斯说不出话来。里昂得意地笑了起来。

“哦，是吗？”克里斯回答。他从来不会在挑战面前退缩。“让我带你出去吃饭吧，我会全力以赴地遵循传统，去接你，送花，把你的椅子拉出来之类的。然后一起散步到你家，亲吻你的脸颊。”

尽管里昂实际上是在怂恿克里斯接受自己的要求，但他看起来还是措手不及。虽然他看着克里斯的眼神像疯了一样，但他脸颊上的红晕现在依然很漂亮。

他似乎突然记起他们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里昂带着一种茫然的震惊低头看着自己。

“你刚才是不是——”他开始问起来，然后皱起眉头看着克里斯，“这很脏，雷德菲尔德。”他似乎马上就要生气了。

克里斯在椅子上向前倾。

“如果我是认真的，就不会。”克里斯低声说道，“我确实是认真的，里昂。”

里昂的脸上一瞬间闪过好几种情绪，克里斯无法捕捉到到所有的情绪。克里斯认为现在很少有人能看到里昂现在这种脆弱狼狈的模样了。

“别耍我，克里斯。”里昂轻声地、几乎是恳求地说。

“我不会的。”克里斯握着里昂的手承诺道。

“我甚至都不再是人类了。”里昂抗议，克里斯听出里昂试图表现得居高临下，但话语之中的恐惧感还是一览无余。“我现在究竟是什么，克里斯？”他试图发起挑战，尽可能前倾着身体，好像觉得自己可能会把克里斯吓退。但克里斯连眼睛都不眨。

“你是人，”克里斯回答，“你只是打败了你体内的寄生虫。”

里昂环顾着自己的身体，好像克里斯说了什么可笑的笑话，他的凝视着那条镀金的尾巴——它甚至长过了里昂的身高。他悲伤地笑了起来。

“你活着，掌控着一切，”克里斯继续说，“剩下的只是艺术上的改造罢了。”

他们都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但里昂继续盯着他，研究着他，无论克里斯需要什么，他都能从克里斯的眼神中找到。

“是啊，好吧。”里昂几乎在喃喃低语，“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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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这样的事以前从未发生过。首先，BSAA买下了里昂与美国政府合同的剩余部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所有的时间里，里昂都在接受所有BSAA里有医学知识的人能想到的全部测试。感觉好像他们把地球上几乎所有的寄生虫专家都请来了。

但路易斯是对的：现在里昂从主要的寄生虫手中夺回了控制权，并且没有任何松懈。这条尾巴甚至已经消失了，尽管路易斯猜测，如果里昂的身体遇到危险，尾巴可能会再次回来。克里斯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话又说回来，里昂的胸腔里也携带着一只巨大的寄生虫，克里斯肯定不明白它究竟是怎么装进去的。

从所有的意图和目的来看，里昂和从前并无不同，磨难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改变。但他们都知道这是假象。里昂的感染情况在BSAA中是高度机密。他再也不能出去做日常的野外工作了；他们只要冒着把里昂送去的危险，全球范围内就是出现紧急警报。里昂需要与BSAA的工作人员进行身体检查，错过或不通过任何检查都可能导致他的合同被终止。

“终止合同”这个词让克里斯感到很恼火，但他很快意识到设立一个备用计划对里昂来说是一种安慰。

里昂被允许离开BSAA的设施——他在设施里被捅又刺，被实验折磨得认不认鬼不鬼——的六个月前。

克里斯信守自己的诺言，手捧鲜花，面带一个有点傻的微笑前来，要带里昂出去吃一顿他们从未吃过的最豪华的晚餐。克里斯相当确定，如果这件事以其他方式发生，他们俩都会太紧张，整个晚上都不会非常愉快。但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这个夜晚呈现出了一种荒谬、超现实的高质量，他们最终都享受到了这种快乐。

他们晚上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吃完晚饭后就在外面闲逛，克里斯无法形容再次在BSAA实验室外看到里昂时的释然，里昂也无法保持自己漠不关心的表情。也许在实验室里，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仍然被感染的状态使他不得不降低对生活的期望。但今晚他看起来很高兴能呼吸到新鲜空气，只是在户外待着，和那些不知道西班牙发生了什么，只听说过曾经的浣熊市事件的人在一起。

克里斯也拿到了里昂BSAA新公寓的钥匙，他打算带里昂去看公寓的位置，确保他的必备品都准备完全，然后装出绅士的样子离开。他认为自己没必要让里昂感到不知所措。

但他忘记了里昂擅长的就是不知所措。

他站在门口，看着里昂在公寓里踱来踱去，这是今晚他第一次显得很迷茫。克里斯让克莱尔尽可能多地收拾了里昂最后的住处。她拿来了他的大部分衣服、一些照片和几本书，剩下的私人物品都被美国政府拿走了。但里昂对里面的东西感到惊讶，他的手指在自己和克莱尔的合照上方徘徊。

克里斯清了清嗓子。

“我很快就会离开，”他把钥匙给里昂，“除非你还需要别的什么东西？”

里昂在拿钥匙时犹豫不决。

“你不打算留下来？”他问道。

“我，”克里斯开始回答，但意识到自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里昂站在在他面前，并没有和他对视，而是在自己感觉脆弱的时候将目光遮掩在刘海后面。克里斯皱起了眉。

“里昂。”克里斯再次试图开口。

“不，没关系，”里昂说着，迅速从克里斯手中夺过钥匙。他把钥匙放在胸前，让自己和克里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我不该问的，抱歉。”

克里斯不明白正在发生什么——直到他突然明白了。

“你以为我不想要你，”克里斯震惊地说，“经历了这么多，你还是认为我不想要你。”

里昂准备开始自我防卫了，克里斯可以出来。他试图找到正确的词汇在一起，即使从他的手势、他的胸部可以看出，寄生虫显然在他的脑海里作祟。

克里斯不给他任何机会。他直接走近里昂，用力地吻住了他，想消除里昂最后的疑虑。他含住了里昂的嘴，用手轻触着里昂的下巴，将舌头伸进他的嘴里，吮吸啃咬着里昂的嘴唇。直到里昂上气不接下气，他才停下了这个深吻。

当他后退的时，里昂的瞳孔放大了。

“这样清楚了吗？”克里斯声音沙哑地问道。他轻轻地吻了一下里昂的嘴角，然后喘息着。“你想让我留下来吗？”

“我想让你留下来。”里昂的气息很不均匀。

“好的，”克里斯说，“因为我也想。”他把里昂的头歪向一边，这样他就能在里昂跳动着脉搏的脖颈上吮出一个吻痕。自从他们认识之后，他就一直想尝尝里昂皮肤的滋味。里昂的喉咙里发出了动人的低吟，然后他靠进了克里斯的怀里，好像膝盖已经虚弱无力了一样。

克里斯带着他们进入里昂的新卧室，在那里他将与里昂的每一秒甜蜜得要死的时刻。没有一寸皮肤没有受到虔诚的亲吻，他啃咬着每一个他所能找到的伤疤，张开手掌去抚摸里昂的肋骨。他亲吻着里昂的脊背，将这具身体曾经是背叛他们的记忆带离两人的脑海。克里斯不想让里昂今晚带着任何疑惑睡去。

他认为让里昂高潮三次是实现这一目标的好方法。最后一次高潮是克里斯用舌头将里昂吮吻出来的，清理里昂的身体时，他的手在里昂的臀部和尾骨之间滑动着。

克里斯结束后回来，发现里昂已经瘫软在了床上，他脸朝下倒在枕头上。克里斯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并为自己感到有点自豪，这时里昂已经陷入了沉睡，连动都不动了。

事实证明，这个公寓并不是里昂的，而是属于里昂和克里斯的。

里昂不能说在野外任务中袖手旁观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当他不得不看着克里斯和他的团队一直处于危险之中的时候。BSAA已经拒绝他的替补上场一两次了，而里昂在这段时间里都没有遇到任何控制自己身体的麻烦。但他对冒险没兴趣。他知道自己在西班牙的日子是多么艰难。

在大多数情况下，里昂训练的是加入BSAA队伍的新人。一开始，他担心这会让自己觉得毫无意义——一份愚蠢的办公室工作，但他肯定自己在新职位中找到了乐趣。他能改变这些新兵，毕竟在大多数情况下，新人们都很敬业，而且有兴趣向他学习新知识。他教给孩子们的东西会影响他们——或者是克里斯，或是小队中的其他成员——能否平安回家。

所以，是的。他想念着回归战场，尤其是当克里斯伤痕累累地回家，或是失去了一些队员的时候，但里昂认为自己现在的生活还是比较幸福的。

然而，当克里斯被派去执行一项长期任务时，里昂很难不感到不安，尤其是因为自己几乎什么都不知道。有时，他甚至不知道克里斯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谁和他一起搭档。

这一次，他知道克里斯去往非洲。直到他登上另一架飞机去寻找克里斯和他的搭档谢娃时，他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跟踪着克里斯，心里越来越不安，逐渐意识到这次任务比任何人所想的都要危险。他想知道这是不是克里斯多年前来到西班牙时的感觉，里昂唯一能希望的就是克里斯能有一个更好的结局。

他找到了克里斯。克里斯还活着而且没有被感染，正在与阿尔伯特·威斯克战斗。

里昂最初被眼前的景象支撑着，他花了一点时间想知道为什么威斯克他妈的还没死。

随后威斯克把克里斯甩到了对面，就好像克里斯一点也不重一样。里昂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他迅速介入其中，用霰弹枪开火。他本想直接击中威斯克的胸部，但威斯克只是稍稍弯下腰，模糊地闪过里昂向他攻击的所有子弹。里昂感到困惑不解。

当威斯克意识到他是谁时，里昂开始转用手枪射击。

“男朋友，克里斯？”威斯克嘲讽。

“闭嘴！”克里斯大骂，他的脸因愤怒而变得通红。

刹那间，威斯克瞬间出现在了里昂的正前方，捏住他的喉咙，把他抬离地面。里昂开了一枪——他几乎肯定这枪打中了威斯克的腿，但是威斯克甚至没有反应。

“那我就先帮你个忙，先把你杀了，好吗？”威斯克冷笑一声，把里昂抛向克里斯。

剧烈的撞击使他的四肢几欲碎裂，当里昂挣扎着再次站起来，不让自己的背部暴露在威斯克面前时，他的脑袋里响起了沉重的警告。

他还没来得及做完这两件事，一声沉重的枪响了。里昂勉强闪躲着，等待着子弹射入自己或克里斯的身体。

“里昂，”克里斯轻声道，但里昂不想睁开眼睛去看克里斯重伤的样子。

里昂，”克里斯又说了一遍，用手轻轻地抚摸着里昂的脸。“宝贝，睁开你的眼睛。”

里昂听他的话睁眼，当他低头看向克里斯的时候，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但克里斯没事，他躺在里昂下面，而里昂正在——

他不得不稍微转过头，把他看到的景象拼凑起来：他以为那该死的尾巴多年前就消失不见了，虽然路易斯曾表示它可能会回来。整条巨尾正压在他和克里斯身上，保护他们不受威斯克的射击。

他仍然会做噩梦，梦到自己的身体从内部不断变化着，每一步都在与他抗争。他也想在教堂里自杀，但寄生虫不让他这么做。他尝试着去拿自己的枪，但却做不到。

他还记得当时的感受，那是一种寄生虫瞄准了克里斯，想用那条尾巴把他撕碎的感觉。他每次看到自己在克里斯脸颊上留下的伤疤，就仍然会被那段痛苦的回忆所困扰。

现在感觉和当时不一样。即使尾巴重新出现在身后，他也感觉不到身体里有任何其他东西侵蚀着自己的神志。虽然，他也不能说自己尾巴只是感觉像身上长着的另一个肢体。

“所以传言是真的。”威斯克在背后说道。

又一声枪响，里昂的尾巴抽动了一下，将子弹挡了下来。

“我已经被傻逼事整得够烦的了，”里昂对克里斯说，“我们干完就回家，好吗？”

克里斯在他身下点了点头，他的的表情从迷恋转变为严肃和专注。

里昂强迫自己站起身来。有那么一瞬间，他担心自己会摔倒，但那条尾巴似乎一直在以一种自动的方式与他一起协作，与他的身体整齐划一地保持着平衡。

威斯克凶狠地朝他咧嘴一笑。他开始冲向里昂，再次以超人的速度移动，但他没能跑多远：里昂的尾巴在中途中擒住了他，一次又一次地缠绕住威斯克，把他紧紧地卷在其中，就连威斯克也感到惊讶。他拿着枪的手被夹在里昂的尾巴之下，但他的左臂是自由的。他不断击打着里昂的尾巴，设法通过纯粹的力量削弱其上的金属镀层——这比里昂预期的更加疼痛。

“操！”里昂大喝，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随着他情绪的焦躁，尾巴越收越紧，以至于里昂能听到威斯克肋骨的碎裂声。

克里斯确信威斯克不再能逃脱时，便把枪对准了威斯克的额头。

“是啊，”他说，“这就是我的男朋友。”然后他倒空了弹夹。

只有当里昂确定威斯克是真的死了，他才放下他的尸首。克里斯那糟糕的最后一句台词让他差点笑不出来了。这句话听起来不应该是可爱的，但它确实又挺可爱的。也许更是因为克里斯在战斗的时候因为威斯克的“糟糕”台词给了他一顿大骂。

“他妈的，”克里斯看着威斯克的尸体说道。然后，也许是为了强调，“操。”他转向了里昂，大步走向他，迅速环住他的脖子，纵情地深深吻祝他，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吸走。

"你吓死我了。"克里斯说，他把自己的额头抵在里昂的额头上，“我的老天，里昂。”

“你没事吧？”里昂轻声问道，他的手不住抚摸着克里斯的身体，主要是为了让自己安心。

“我没事。”克里斯马上回答，“你呢？”

里昂想确认自己确实没事，威斯克连碰他一下的机会都没有。但里昂只是站在那里，不舒服地察觉到了自己尾巴，感觉它与他的身体配合比在战斗中更不协调。克里斯的目光落在了上面。里昂不安地吞咽着口水，不确定自己现在应该做些什么或说些什么。

他只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感到不确定和羞愧，然后尾巴自己消失了，就像多年前在实验室里一样。这让人很不舒服——感觉就像脊椎在将自己压缩，尽管那一整条金属尾巴都不可能完全适应他的身体内部。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踉踉跄跄了，直到克里斯及时抓住了他。

“你没事的，”克里斯在他耳边轻柔地安抚着，他的一只手在里昂的背上上下抚动。里昂冲着他的肩膀点了点头。

“克里斯！”一个女人的声音喊道，“克里斯,快点！”

“谢娃。”克里斯喘了一口气。他们一起前往她的方向。谢娃的身上淤青遍布，但当他们发现她时，她正直直地站在另一个女人身旁。

“那是——？”里昂目瞪口呆地看着吉尔·瓦伦汀俯卧着的身体。

“是的。”克里斯的声音哽咽了。他跪在她身边，检查着她的脉搏。

“她身上有这个，”舍瓦说着，给了里昂一个机械装置。机械装置的正中间镶嵌着一块红色的宝石。里昂接过的时候忍不住皱起了眉。

“里昂，你必须把她安全地送回BSAA，”克里斯说，“等她清醒后要保护她的安全。”他站起来，注视着里昂的眼睛。“我得把后续的事情处理完。”

里昂点点头，尽管他的身体倏地稍稍绷紧了起来。看着克里斯走向未知的世界从来都不是件容易的事，但他知道这是他们必须去做的事情。

“把她交给我，”里昂保证。他凑过去亲吻克里斯。克里斯把他拉得近了点，拥抱了他一会儿，然后他们就分开了。

里昂俯身小心地把吉尔从地板上抱了起来。

“现在开始拿尾巴开玩笑是不是太早了？”克里斯边给手枪填充子弹时边问。

里昂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永远都早，雷德菲尔德，”里昂对他说，“你最好活着回家，这样我发表对你屁股的评价。”

“是的，长官。”克里斯眨了眨眼。

当他回到家时，他发现这的确是一个值得遵守的承诺。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