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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 清晨,天还蒙蒙亮,夏油杰在闹钟即将响起的前一秒从被窝里伸出手。
刚发出了一点铃声的闹钟被准时按掉,睁开眼睛的夏油杰打了个哈欠坐起身,他将刚垂到肩膀披散开的黑发一把抓住,梳理到后脑勺系了个简单的小辫子后掀开被子下了床,一条黑白相间的巨龙在他身着背心的后背上探头露尾。
灰暗的室内随着被拉开的窗帘而恢复了些许光亮,光着脚的夏油杰将留了一道缝隙的窗户推开,站在窗前用力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
柔和的阳光隔着淡淡的薄雾挥洒进来,朦胧的光辉不偏不倚的照在了夏油杰被盛开的莲花纹身所缠绕的的手臂上。
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的麻雀三三两两地降落在电缆线上,圆头圆脑的样子煞是可爱。
夏油杰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回身穿过卧房,走进了和房间相连的独立卫生间里。
略显冰冷的清水从水龙头中一涌而出,夏油杰打开嵌有镜面的柜门取出了洗漱用具。
作为一名刚上高中的一年级学生,夏油杰远比绝大多数的同龄人都要成熟,因为他的身高远超平均线,连不少成年人在他面前都显得小鸟依人。
经由长期锻炼而形成的紧实肌肉不会让夏油杰看起来很单薄,天生的体质问题又让他不会变得过于壮实,平时穿上长袖长裤的校服就很难让人察觉到他的好身材。
薄荷味的牙膏在反复漱口后还是残留了些许在口腔中,夏油杰将冲洗扭干的毛巾挂回墙壁,抬手扯掉发团上的皮筋甩了甩脑袋,直起身子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是不是应该再剪短一些?
若有所思的夏油杰用手指夹起一缕乌黑的发梢,开学前他为了改变形象已经把之前留长的头发剪掉了不少,只不过他的头发长得速度比他想象得要快,这才一个月时间不到又长了不少。
不过长久以来的一贯形象说变就变连夏油杰自己都觉得别扭,所以他想了想还是果断放弃了这个念头。
把用过的东西都放回原处,夏油杰从架子上拿出一个半透明的白色塑料盒。
将耳垂上黑色的耳钉取下丢进存放有不少耳钉的饰品盒里,打开塑料盒的夏油杰随手捏了两根透明耳棒代替着插入了耳洞之中。
准备完毕后合上柜门,夏油杰拿起放在水池台面上的那副土气十足的黑框眼镜架到鼻梁上,还不忘用指尖调整好刘海的位置。
经过一番精心的打扮后,夏油杰那张原本算得上帅气的脸庞差不多就被遮住了大半,他对照镜面来回检查了下自己的成果,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卫生间。
身着校服还把衣服上每个扣子都扣得一丝不苟的夏油杰拖着毛绒拖鞋走下楼梯,不紧不慢地走进起居室。
夏油杰的家是一栋随处可见的二层平房,布置既温馨又舒适,起居室结合了客厅和餐厅的功效,和开放式的厨房连成了一片开阔的室内空间。
系着粉色樱花围裙的夏油夫人端上了热腾腾的味增汤,先一步坐在餐桌旁翻看报纸的夏油先生将手中的报纸折起来放到一旁。
男孩子的长相随妈,夏油杰也是如此,夏油先生是标准的国字脸,面无表情时会自带一种莫名的威严感,除此之外就和随处可见的中年上班族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早,父亲。”夏油杰在拉开椅子前,先和夏油先生打了个招呼。
“早。”夏油先生小小地点了下头作为回应,虽然是有些清冷,但事实上父子俩之间感情还算不错,会表现得生分那纯属是性格使然。
“真的是,你这孩子。”撩起围裙擦了擦手的夏油夫人走出厨房直奔夏油杰身边,一边不满的嘟囔一边将夏油杰的发型揉乱。
夏油杰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容,他任由母亲捣乱完再默不作声地把头发梳理回去。
“母亲,我这样挺好。”夏油杰夹起盘子里的鸡蛋卷,伸手接过母亲刚打了满满一碗的米饭碗。
“好什么好,我生得那么帅一个儿子就是为了给人看的。”挥了下饭勺的夏油夫人颇为不满地表示,“高中还选了那么远的学校,妈妈都没办法抽空去看你了。”说着还装模作样的抽噎了下,夏油夫人从电饭煲里挖出一大勺米饭塞进空碗里用力拍了几下。
夏油夫人经营着一家不算很大的花店,与其说是做生意,倒不如说是在满足自身爱好的前提下顺便打发点时间,因为不是以营利为目的,什么时候关店全看她的心情。
夏油杰从小学到初中都是就近就读,因此夏油夫人想儿子的时候就会跑去学校。
不过这倒不是夏油杰在上高中前会一反常态不打算继续就近的主要理由。
“老婆,我吃不了那么多……”夏油先生轻咳了声,弱弱得提醒。
“亲爱的,我们家的乖孩子是不是到叛逆期了?”夏油夫人又往碗里添了一勺饭压得结结实实,不容分说地放到了夏油先生面前。
无辜的夏油先生看着眼前满满一碗饭,张了张嘴,最终妥协得叹了口气拿起筷子。
都怪你。
夏油先生怨念的眼神飘向夏油杰,早就习以为常的夏油杰端起碗视而不见。
都说一日之计在于晨,美味十足的料理很能振奋精神,夏油杰为了讨母亲欢心,主动承担下了洗碗的工作。
由于不浪费是夏油家的家训之一,撑得有点难受的夏油先生乘夏油夫人不注意,微微皱了下眉头摸了摸自己鼓起的腹部。
门铃响起,夏油夫人理所当然地前去开门,夏油杰从靠墙的矮柜抽屉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消食片偷偷摸摸塞给父亲,夏油先生的眉宇间流露出一抹欣慰。
两个身穿西装带着大金项链站姿流里流气还统一梳着大背头的男人眼神凶恶的到处张望,在看到夏油夫人的一瞬间立马堆起傻乎乎的笑容。
年轻些的那个被留在了外面,眼睛上贯穿着一道伤疤的男人拘谨地整理好衣服,小心翼翼地踏入敞开的房门。
“大哥早上好!”一看就不是善茬的男人一见到夏油先生就鞠了个标准九十度的躬,直到夏油先生放下茶杯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宛如凝固般的男人才重新直起身。
看到夏油杰拿上了书包准备出门,男人乐呵呵地立马拍起马屁来:“少爷,今天要不要让阿龙开车送你?”被喊做阿龙的年轻人在门外积极地伸长脖子。
“不用。”夏油杰将书包搭上肩膀,和父母道完别后就径直走出了家门。
“少爷慢走!”男人毕恭毕敬的大嗓门让夏油杰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些脚步,这才是夏油杰宁愿多花将近三小时用在每天通勤上学的关键。
俗话说得好,大隐隐于市。
夏油宅的所在并非是什么偏僻远郊,而是位于再普通不过的生活社区之中。
夏油家勉强能算是在经营着家族产业,只不过这产业属于黑色领域,俗称黑道。
周边的邻居都知道夏油家的男主人正是这个时代最大黑帮集团盘星会的一把手,就凭他小弟三百六十五天每天准时报到的仗势,想不知道都很难。
然而社会在进步,就连黑社会的运作方式也得与时俱进。
这年头能做大的黑道都少不了在明面上遵纪守法,盘星会便是如此,以集团名义经营的酒吧、夜店、柏青哥店比比皆是。
有盘星会的店开在附近对正常商家来说不算是件坏事,即便没有黑道,热闹繁华的红灯区往往也少不了地痞流氓的骚扰,相比较来说还是交了保护费图个安心来得划算。
作为夏油家的独子,夏油杰就是毫无疑问的继承人,他对此算不上有多抵触,毕竟是从小就在接触的东西,对他来说这些才是常态。
可是这个身份就导致了夏油杰从小学到初中的学生生涯都相当让人烦躁,走到哪里要不是被人退避三舍就是被人点头哈腰的讨好,说到底他压根就不想成为焦点。
如果可以的话,夏油杰只想安安稳稳地度过自己的学生时代,反正等年满十八岁他就该继承家业了。
于是夏油杰在初三时花了点时间精心挑选了一所离家最远的高中,然后考出了十分优异的成绩拿到了就读奖学金的名额,他开开心心地收拾起绝不会引人注目的形象准备开始享受美好的高中生活,结果直到开学那天他才发现自己读的高中还不是一般高中,而是传说中的贵族私立高中。
虽然这所学校为了广纳人才是有在招收特长生以及成绩特别优异的普通家庭学生,但作为能提供丰厚奖学金的私立高中,其设立的门槛也是让大部分人望而却步。
以至于学校年年面向社会招生,年年就读学生中的有钱家庭和普通家庭的学生比例还是雷打不动的维持在八二开。
一群被家里宠到大的少爷小姐们最不需要的是什么?那就是古板的规矩管教。
这所学校崇尚的校风以自由为主,除了有要求穿校服外对学生的装扮上都没有其他硬性规定,以至于不少人都直接把校服进行了改造,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穿什么的都有就是没几个正儿八经穿原装校服的。
偏偏学校方面对此也是无所谓,在这所学校里学生可以自行选择是上普通课程还是其他课外社团活动,从常见的游泳、篮球、足球、体操等到不常见的马术、击剑、高尔夫等都是一应俱全,开课的准则就是只要有符合要求的学生数量提出申请就会得到校方的安排。
但维持这般丰富多彩的校园生活同样要付出一定的代价,除了基础课程以外的那些科目每学期都会进行考核,如果选择了这门课的学生没办法通过专业的考核评定就会被取消继续就读的资格并且无法获得学分,一旦有课程有超过半数的学生都无法通过,那么该课程就是直接取消并且再也不会开设。
和那些只要期末考试能通过就大概率能毕业的普通学校不同,该学校是采取的学分制,学分的获取不是以考试成绩能否合格为准,而是以每次考试之后的成绩排名来决定,因此哪怕考试每门都合格照样有拿不到学分的可能性。
要是一学期总共所获取的学分无法达到最低标准,就有可能面临退学的风险。
高中三年,每学期都会有两次排名考试,分别在其中和期末。
不想多上课外社团活动的话,就必须每学期的考试最起码有一场能排到前五才行。
对于能否毕业夏油杰倒是不是很担心,毕竟他成绩很好,唯一的问题就在于,在这所人人都巴不得彰显个性的学校里,他的循规蹈矩反而让他成为了很是惹眼的存在。
巴士缓缓驶进站台,夏油杰走上车随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抱着书包坐了下来。
俗话说得好,一笔错步步错。
开学当天好不容易按照夏油杰所理解的“普通”学生打扮折腾了一番的他直到坐在教室里才发现自己有多么格格不入。
由于能拿到奖学金资格的学生实在不多,分到每个班级里的数量就更是有限,夏油杰的运气不知道该说是好还是不好,他所在班里就他一个。
就如同是绵羊误入了狼群那般,夏油杰突兀的实在太过明显,以至于他在入学当天就光荣被班主任点名当上了班长。
说好听点这叫委以重任,说直白点就是欺负“老实人”。
幸好夏油杰的脾气随了亲爹,还算是平易近人,就算被老师当做是工具人他也任劳任怨,对他来说举手之劳的事帮了就帮了。
不过相处了一段时间下来,夏油杰就发现自己的班主任夜蛾正道人还不错,虽然长得有点凶神恶煞,但长得更凶神恶煞的人夏油杰见多了,自然不会有什么成见。
而夜蛾正道之所以指定夏油杰当班长,是想从一堆富家子弟中对夏油杰这个“普通”学生多照顾些。
巴士一路走走停停,很快就迎来了每日必不可少的高峰期。
逐渐拥挤的车厢内夏油杰把靠窗的位置让给了一位看起来脸色不太好的年轻上班族,随后又把位置让给了一位年迈的老人。
在经过两次换乘之后,夏油杰来到了目的地,但这个车站距离学校的正大门还有差不多十分钟左右的步行时间。
最多就够两人并排行走的狭窄人行道紧贴着耸立的高墙,理论上来说墙的另一面就是学校,但想要直接翻过墙去可不是件轻松的事。
夏油杰从口袋里取出自己老式的翻盖手机,确认了时间后他放慢了些脚步。
另一侧的宽敞马路上,一看就价格不菲的高级轿车来来往往,这时有一辆敞篷的跑车在夏油杰的身边慢了下来。
“呦班长,要不要载你一程?”
夏油杰循声望去,他一直以来都有点脸盲,对班上的人还没能记全,隐约能认出坐在驾驶座上染了一头金发的男生应该是自己的同学。
“未满十八岁应该是不能驾驶四轮轿车的吧?”没有停下脚步的夏油杰礼貌地询问道。
“噗……看,我就说吧!”男生和副驾驶坐上的另一个男生打趣起来,说着还朝朋友摊出了手掌,友人没好气地从皮夹里抽出一张千元纸币拍到了男生的手心上。
见他们吵吵闹闹的远去,被人取乐的夏油杰神色如常,他不禁想感叹一句现在的年轻人法律意识真是薄弱。
因为身高的原因,夏油杰的座位被安排在了最后一排。
精英的小班化教育模式让每个班级的学生都不会超过二十名,足够宽敞的教室不存在名义上的同桌一说。
夏油杰刚到教室就被专门溜达过来的夜蛾正道叫去帮忙搬教材,把书包放进抽屉里的夏油杰几乎每天都会在这个时间被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叫去办公室。
“夜蛾老师,是这些吗?”夏油杰发现夜蛾正道的桌上堆了不少东西。
“对。啊,还有。”不知在为什么而头疼的夜蛾正道扶着脑袋忙着用钢笔涂涂写写,他打定主意般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夏油杰,“杰,我知道你是个很认真负责的人。”
突如其来的夸赞让不好预感的浮现在了夏油杰的心头,夜蛾正道不是个喜欢直白夸人的老师,他的这一反常让夏油杰想到了一句谚语。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即便身为教师的夜蛾正道怎么也不至于坑害夏油杰,但麻烦就不一定了。
“……老师,你不如直说吧。”夏油杰很无奈。
“咳,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们班有个学生——”也自觉不是很好意思的夜蛾正道抓了抓后脑勺,话还没说完夏油杰就完全懂了。
虽然夏油杰还没把全班的每个人都分清楚,但唯独有个人能让他印象深刻。
开学那天,教室的最后一排还不止夏油杰一个,同排靠窗的那个位置上坐着一个白发的少年,和煦的微风吹拂过看起来蓬松柔软的翘发,除了他望向窗外发呆的侧脸好看到让人忍不住多瞧几眼外,他也是班级里另一个没有把新校服搞得花里胡哨的家伙。
“我知道。”回忆结束的夏油杰打断了夜蛾正道的多余铺垫。
“那我想你肯定也知道五条同学经常会逃课。”夜蛾正道接着说。
我和那家伙的空座位就隔着一条走道,而且我视力没问题。
夏油杰很想甩夜蛾正道一个白眼,可惜没有度数的黑框眼镜阻碍了他的冲动。
说是经常,实际上除了开学那天外夏油杰就再也在教室里没有见过五条悟,要不是偶尔能在校园里瞥到五条悟出现在小卖部买东西,他差点以为自己是不是在开学那天见到的是徘徊在学校的幽灵。
实际上这种情况在学校里算不上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本来就有不少学生会觉得基础课程既枯燥又无聊,反正都是为了获取学分还不如多在自己感兴趣的事物上多花功夫。
不在教室可不算是逃课,而五条悟的特殊情况是属于他不在教室的同时没有参与的任何课外社团活动,早在前几天夏油杰来办公室帮忙的时候就听到有其他老师抱怨过这件事。
按学校历年来的管理态度,校方对学生在校期间的一切行动都不会多加干涉,五条悟会与众不同是因为五条财团正是这所学校最大出资人兼股东。
同样是有钱人,若是根据资产的多少来分类的话,五条财团无疑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权威。
哪怕还不到富可敌国,事实上也是相差无几,五条财团在国内外涉及到诸多领域,毫无疑问是真正的豪门世家。
身为五条财团现任社长唯一的独子,五条悟在家里的受宠程度可想而知。
再加上五条悟本身就是个走到哪都能引起尖叫的绝世帅哥,初中时就已经荣登上了多家时尚杂志的封面,从身高到体态都是无可挑剔的完美,只要他不开口那就是当代美神。
面对如此得天独厚的天之骄子,学校怎么敢让他退学。
但问题是五条悟现在什么课都不上,就算学校想给他放水都没有机会。
“所以?”刚后退半步的夏油杰就被刷得一下站起身的夜蛾正道越过办公桌一把抓住了手,郑重其事地握住。
“所以,悟就交给你了,只需要他能够满足最低学分就行。”表情苦大仇深的夜蛾正道用一副宛如托孤般的口吻叮嘱道,如果不是他分明是在甩锅的话夏油杰说不定还能配合得意思意思感动一下。
到底是没能拒绝的夏油杰托抱着一叠教材走出办公室,他在走廊上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草,上当了。
回过神来的夏油杰总算明白了夜蛾正道之前每天都在没事找事是为了什么,搞了半天原来是为了试探他的忍耐底线。
长这么大第一次吃到自己老好人脾气的亏让夏油杰真切地体会到了社会险恶,脱离舒适圈的下场就是自食其苦,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很好的教训。
至于五条悟嘛……
把认下的责任丢到一旁不管不顾不符合夏油杰的性格,他当即决定择日不如撞日。
不就是一个被宠坏的大少爷嘛。
自信满满的夏油杰此时还没能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殊不知他和五条悟之间纠缠一生的孽缘就此拉来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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