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9745360
作者 : 森川
-
太女师 壹
惠帝二十三年春,三皇女承嗣,受封皇太女,移居东宫,分理庶政。
而此时的三皇女方至外傅之年,十岁女童尚且年幼,便需在东宫之中裳华服。半宫仪仗中,只见小小女童稚嫩的脸上,板着不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严肃。
同时,另一道圣旨,将身为东国肱骨的国相大人封为了太女少师,为储君授业传道。
初秋。
上书房以秋时景色最美。此刻方至初秋,院内树木依旧青葱,伴着淡淡松木香,几声鸟鸣更衬得此刻一片寂静。
你抬眼,看着发白的天空上飞过几只灰黑色的鸟。
“殿下。”年纪轻轻的国相少师身着一袭青白色衣袍,手中书卷轻轻在你面前的桌案上敲了敲,“写字当一心一意,笔法横竖间皆可显出执笔者心境,不得浮躁。”
“知道了。”你将手下写坏的纸随意放在一旁,待清风将墨迹渐渐吹干。
国相却将纸张收回袖内。你抬眼静静地看他。
“臣说过,字迹万分重要,当妥帖收好。”国相轻声道,“殿下身为皇太女尤甚。”
“先生想得自是妥当。”垂眼,你认认真真将字写完,“不过先生想将本宫的字,收到哪里去?”
国相微微一哂,“自是殿下的书房。”
“是么。”你搁下笔,看着面前的字端详了一阵子,“那劳烦先生把这幅字也带回去吧,回头找个框子裱起来,挂在书房里,也好时时提醒本宫莫要三心二意。”
国相走到你身侧,看着那幅字,轻笑出声,“殿下这是在拿臣作玩笑?”
纸上字体隽秀。
“气定清肃”。
你瞥了他一眼,站起身,揉了揉坐得有些僵硬的关节,“先生说笑了,本宫岂敢以先生作玩笑。”
“听闻今日殿下要出宫去?”国相大人眯起眼睛笑的样子像极了一只满腹诡诈的狐狸,“少保沈大人今日恰好告病,不如臣陪殿下同去?”
“不用,有林少傅即可。”
“那便不巧了,林少傅今日告假,说是夫人生产在即,身为人夫自当陪伴在侧。”国相回道。
你看着他一脸笑眯眯的样子,心里已然有数。
“那不知以许国相的身手,是可败歹人无数,还是能自千军万马中取人首级?”你也笑着回他。
国相大人摆摆手。
“臣无能,不能以一敌百,也不能千里之外斩人首级。但在京畿市坊之中,还是可以护殿下周全的。”
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渐渐收起唇角细微的笑意。
“便罢,”你淡淡开口,“先生既想去就跟着吧,倒也不必以护本宫周全为名。”
国相轻微地挑眉,唇畔笑意依旧不改。
“谢殿下。”
出了上书房,你踏过宫道上的青砖路,藏于宽大袖中的手指渐渐收紧。
国相姓许,单名一个墨,没有字。他是老国相张大人的学生,数年前老国相辞官之际,曾举荐他为下一任国相。
依礼,许墨如此年纪,断是不可能接任国相。然,出乎所有人意料,皇帝竟不顾礼法规矩,以国之礼、相之名相待。
至此,诸君才知,许墨原就是皇帝所属意的人选,而那老国相不过是替皇帝做顺水人情罢了。
至于许墨此人。
族姓许,与皇贵妃同出一族,由此也生出许多议论。
皇贵妃乃皇帝未登基时的侧妃,容色惊人,只知其来自北方,却不知出身所在和宗族。皇帝初登大宝时,就因她的出身不明而遭群臣反对封其贵妃之位。只是过了这些许年,皇帝对她的宠爱只多不少,生了五皇女后,荣宠更盛,甚至封了皇贵妃之位。
而于许墨,有人说他是凭其族姐皇贵妃才能平步青云,也有人因许墨一副好相貌而认为,他实则是皇帝的嬖人,国相之位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手段。
然而,这几年过去,通过许墨的种种手段,朝堂之上的诸位大人也渐渐明白了,这位从天而降的国相大人,其实是皇帝最好的辅佐者。
皇帝近些年手段愈发雷厉风行,于许多政事上但求一个“狠”字,为此生出许多错枝。
而许墨则像是温润的承舟之水,绵软包裹那些尖锐手段,刚性在内,以柔化之。
一时间,国力逐渐鼎盛,倒也止住了不少非议。而国相许墨,也由此渐渐在民间也颇负盛名。
他来做太女少师,着实绰绰有余。
只是。
皇贵妃育有一女,行五,虽不及皇贵妃的过盛容色,却也是聪慧过人。皇帝自她出生起便就宠爱非常,而五皇女也如他所愿,长成乖巧伶俐的样子。
一度曾以为皇太女之位在这位面前必是难以保全,却不料皇帝并无易主东宫之心,倒也让你忐忑地过了这些年。
如此一来,许墨的立场便就有些暧昧。
习帝王心术之路本就苦楚辛劳,还要时刻小心谨慎着自己的老师,实属难受。
更何况。
许墨此人慧极近妖,全心全力于朝堂之上辅佐帝王之时便是良相,是难得的巩固栋梁。
只是,将来真若到了兵戈相见之时,他手中的剑,究竟是会护着名正言顺与这几年的情谊,还是会以此剑刺破嫡庶之分的规矩,也未可知。
回到东宫换了便服,只带了贴身侍女浣月一人,便匆匆往西宫门去。
马车制式普通不起眼,落在市井百姓眼里顶多是架小官家眷的马车。许墨立于车前,虽一袭素袍,但却抵不过他这一身温润。你踏上马车,端坐于车内,目不斜视。
马车七拐八拐地从宫门而出,穿过市坊集市,远远停在城西偏僻处的房子前。
“本宫于此有故人要拜访,就在此地分别吧。”你无视了车前许墨伸向你欲扶你下车的手,径自从车架上跳下,淡淡地说。
许墨也不尴尬,平静地收回手,反倒轻轻一笑。
“臣也无他事,此行只为护殿下周全。”他语气温和。
你轻笑了一声便不再说话,目光定在红漆斑驳的大门上。身侧的浣月会意,上前抓着锈迹斑斑的门环,叩了几声。
很快有侍童前来应门,见到你们时也只问了来处和事由,不卑不亢地引你们入内。
院中,汤药的味道浓郁,满园桂树香气却也盖其不住。
“张大人如今依旧病着?”你问侍童,“何以不让宫中御医前来?”
“殿下,大人说了,这病乃是旧疾,平日里头不痛不痒,习惯了也就不妨事。”那侍童口齿伶俐。
许墨垂手走在你身后。
“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他说,“金秋满园映金桂,张大人病中倒也不失雅致。”
“夫人喜欢桂花,昔年大人从城郊桂苑移种了这些桂花,便是为了搏夫人开怀一笑。”侍童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正盛的桂树,“每年夫人便是想尽办法使这桂树开花,久而久之,我们也就学会了方法。”
你沉默了片刻,“张大人夫妻伉俪情深,但也要多多保重身体。”
侍童没再说话,只将你们引领至书房。
“大人吩咐了,若是有客从宫中来,便在此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