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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褥衣料相摩擦、床板因人辗转而冒出声“吱呀”，轻响贯入耳朵，沉香迷糊着掀开眼皮，却见他舅舅蜷起身子、脊背绷紧，颈间在入户月色下反出点儿寒光，像是冷汗。睡意登时消了大半，他忙不迭撑起身、试探性碰碰杨戬的肩，旋即便觉出那人的颤抖来，心头一紧，问询道：“……舅舅？”
     少年因倦意而略哑的嗓音乍响，杨戬似是一僵，不知是惊讶于沉香睡眠颇浅、足以被这点响动吵醒，又或正暗道倒霉——百余年间未犯的毛病再度造访，还挑了这么个时间、场合。沉香只听那急促的压抑呼吸停了一瞬，像是被人竭力咽入喉中，“我没事，你快些睡”，换成这么个意料之内的语句，然而发话者从牙缝中挤出的字儿个个发虚、近似气音，着实没什么说服力。
     他好气又好笑，自是不理会舅舅那拙劣的推辞，手上动作改搭为扳，径直将人翻了个儿、正对着自己。
     杨戬幅度颇小地挣扎几许，到底拗不过气力旺盛的年轻人，憋在喉间的喘也瞅准时机、低低哑哑涌出喉间。半眯的眼模模糊糊对上沉香的视线，那面孔上情愫混杂交错，疑惑、担忧、不知名恼意与其他，他下意识向后瑟缩，才后知后觉、欲盖弥彰地挪开原本紧攥在上腹的手，却有热源贴上胃部、轻轻搓按，一瞧，是自己那好外甥。
     “是这儿疼？”
     沉香问道，只觉手下冰冷痉挛一片，不自觉皱了眉，跟上句极轻的“啧”。杨戬素来能忍，倘若他不醒，怕是要就此挨上整夜。念及此，无名火陡然燎原，他沉下一张脸，瞧着不悦不愿，身体倒是颇真诚地凑近再凑近，乃至咫尺之距，足以他听清杨戬的心跳。
     ——心跳。
     砰砰、砰砰，稳健而规律。沉香思来想去，总觉得熟悉。他记忆里的心跳大多落在冬夜，伴着萧瑟寒风、柴房瓦落，他拿着偷来的药，小心翼翼处理自己那倒霉师父留下的伤。幼童红了眼圈，仍倔强着不让泪溢流，心跳稚嫩却有力、宛如炭火，时常令他萌生出些自欺欺人的虚妄想法：偌大紫金洞内，能与自己为伍也算不赖。
     又或是那日暮之时，杨戬立于林梢，唇边儿与眉目间沾着笑及余晖；惊鸿一瞥入了少年的眼，激来荡漾不息、澎湃不止。喉结无意识地上下滚动，心跳加了速、耳根泛上红，他得承认自己有那一瞬的愣神，移开视线时羞赧又错乱。
     那心思大逆不道、罔顾人伦，他清楚得很，却像贪嘴的狼崽子见了血，总要大着胆子偷吃。沉香想揉开那处痉挛，又嫌姿势不大方便，干脆彻底坐起身来，左手没入自家舅舅散下的发、扶起他脑袋，好让杨戬枕上自己膝弯；指尖却弥留下皂角味与草药香，潮热湿润、淡薄似水，不同于他母亲，少些乳香、多分烟尘气。
     是了，沉香想，就这味道。
     男人的心跳隔着铠甲与襁褓跃入婴孩耳朵，身上未干涸的血迹散出猩锈、激得他鼻子一皱，若非母亲及时拨起铃铛来哄，怕是就要泪汪汪哭闹出来。那是他们的初次相见，战场上厮杀归来的舅舅与其大逆不道的外甥。那时杨戬的神色如何呢，疼惜、无措或欢欣？现在呢？沉香想，会多出爱吗？
     事实摆在眼前，杨戬宁可咬着牙、疼出发颤的息声，攥出衣料上连片褶皱，也不愿翻过身来将他叫醒、讨壶热水或觅个拥抱：他舅舅并不打算吝予他半分依赖，至少在此时此刻。
     时至今日，家与亲人已不再是奢求，但狼子野心、潜滋暗长，他曾有多恨自己这位舅舅，现今便有等份的欲念。他想要杨戬好好看看他，不再将他置于幼童之位；他想要杨戬记住他、在意他，不因愧疚或所谓“血浓于水”；他想要杨戬所有的不堪及脆弱、疲惫与痛楚——那些旁人无法窥见的阴暗面；他想要真实的杨戬，对他不设防备、完整无缺。
     沉香这厢浮想联翩，委屈别扭形于色、眼眶顷刻便染上红。他心不在焉，手上动作也跟着没了轻重，一掌按在痉挛最甚处，绵密的抽痛登时转了形、加了倍，演变为无数根嵌入胃壁的针，生生截断了杨戬“怎样劝外甥快些睡下”的思路，逼出他喉咙里的半声痛吟。
     仿佛有谁将他的胃死命攥紧，拧作麻花又打成中国结，杨戬眼前黑白光点交错不息，耳际阵阵鸣声，只觉腹腔像被整个撕裂开来。他疼得失神，双手下意识抵向痛处，企图以暴制暴。沉香见他虎口处青筋跃动、分明是下了狠劲，边稍稍庆幸于自己将手搁在了舅舅腹部、替其顶下了大部分重压，边慌忙去扯杨戬的手，却发觉这人像是拼上了全身气力，十指紧扣、怎样都掰不开。
     “舅舅！你，你松开点。”
     沉香见那对儿丹凤眼红了个彻底，心上一揪一揪，像被剜走了肉，语气里半是急、半是慌。杨戬却听不清晰、辨不出意，只死咬着已然鲜血淋漓的唇瓣，生理泪不受控地流淌，洇得衣料一片湿//热，向内蜷缩间头巾散落。沉香瞧着舅舅额上闭合的天目，忽而福至心灵，也不多做考虑，径直俯下身来——
     他在那儿落下了一个吻。
     杨戬低低哑哑哼出“唔”来，瞧着依旧昏沉，甚至颤抖的幅度还要比先前大些，手却短暂地松了一松，惨白脸色也泛上点儿红。起效了，沉香想，提着的一颗心放了大半，摩//挲天眼的动作都轻快上不少。
     他细细密密蹭着那处粗//糙：眼睑、眼尾至周边纹路，沉香一一吻过，唇瓣起伏间轻吹口氤氲的气儿，颇得意于杨戬几声夹带鼻音的喘与发烫的耳根。他心里怀着矛盾的期待，即盼着事后杨戬责问他的大逆不道之举，又巴不得舅舅纵他容他，或压根不记得这么个过场，自己也说不准更想要哪种，胡思乱想之余倒没忘了压低嗓子、循循劝诱：“舅舅，松开手，我替你揉揉。”
     连吻带哄，杨戬终是回了神、泄了劲儿，主动搁下手，却是又去攥褥子。腹间疼痛仍可谓狂涛骇浪，终不似方才尖锐，他缓和着眨眨眼，便觉口齿间血锈味儿浓厚呛人，知是自己咬破了嘴，便琢磨着讨杯水来漱口。半个“沉”字儿出口，发哑且低声，余下音节及其后的“香”却升了调子。
     湿润、滑//腻，酥//麻//温//痒自额心漾开，激得杨戬头皮发麻，下意识要躲，然而挪不开身、使不上力，只能忍着那小狗舔食儿般的偷腥行径，等自家外甥在一瞬愕愣后做出反应，缩回正抵上他天眼、轻轻撩//动的舌//尖。
     沉香原以为杨戬仍昏沉着，才大着胆子做出这妄为之举。他到底是年少、没见过什么世面，被这声呵斥吓得呼吸一滞，绯色登时窜上他脸颊与耳廓，接话也接不利落了：“舅……舅舅。我，我……我我我……”
     他结巴半晌，也没“我”出个所以然，匆匆低头噤声、避开舅舅的打量，老老实实替人揉胃，先前对“大逆不道”四字的肖想可谓尽数烟消云散。
     杨戬瞧着小孩儿举手投足间的羞怕与心虚，只觉不单胃，头也跟着痛起来。他早知沉香怀的是什么心思，却由着任着、模糊底线。从索取拥抱至同眠共枕，他一一允诺，一一兑现，怕是等狼崽子彻底暴露本性、求他行鱼水之欢的那日，他也不会如何惊奇，顶多红着脸、辞严意正道出句“我是你舅舅”。
     不知是懊恼或无奈，他无声地叹出口气，又被沉香抚上痉挛处的动作一惊：力道不算重，甚至比先前还要轻些，然而他衣衫顷刻间便教冷汗浸得愈湿、牢牢黏在身上。杨戬忙扯扯沉香袖子、以示叫停。“不行，舅舅，”却听那人正色道：“不揉开会更疼。”
     语毕，又是一记搓按。疼痛汹涌而袭，杨戬下意识要咬上唇来扛，不料沉香眼疾手快，瞅准他痛哼的时机，空出的手塞至他口中、嘴边，以代替杨戬那尚在渗血的可怜唇瓣：“舅舅，受不住就咬我。”
     话虽如此，杨戬哪里舍得？出于赎罪、出于亲情，或许还有那藏匿的其他，他对自己这位外甥素来迁就、素来袒护，身处沉香与哮天时常起的口角中，都往往要做个不公正的裁判——当然，仅限无关紧要的小事。他当惯了给予者，顶多痛至极点，才会将牙齿稍稍硌下去；也不过轻轻碾磨，约莫连半个印子都不会留。
     他身在天，入地也无门，攥得被褥拧巴成一团，还要留神力道、以防撕裂——天界物价向上攀得飞快，粗布快和华山遭劈前的混元气一个价。杨戬疼得迷糊，眼窝又蓄起雾，欲落时却被人拭走，是腾不出手的沉香俯身、以吻以唇相蹭，随之而来的是声近乎微不可闻的“舅舅”，像感慨、像喟叹，像少年骄阳惊兔般、炽热而易感的爱慕。
     杨戬不作声。
     他没回应，也没拒绝。
     静默是他在那十二年里惯用的伎俩，用以敷衍视他为笑柄、意图折辱嘲弄之辈，现今却是拿来应对自家外甥。杨戬不由得在心底苦笑：于前者，他大可忽视，最坏不过是比试一场，能赢则赢、要栽就跑，临行前还能向店小二讨来半碗现温的浊酒；于沉香，却是他步步退让、逃避，知道迟早有天要栽，仍徒劳维护着二人间的暧昧不清。
     喜欢谁不好，杨戬想，偏偏是我。
     他天眼被封、神力低微，恰如利斧失了锋芒，猎犬碎尽爪牙，任谁都想来踩上一脚，与昔日风光无限杨二郎相像的，不过名姓、面孔与骨子里的洒脱。沉香究竟是瞧上了哪一点，杨戬猜不到、想不通。然而胃间抽痛渐消，那人指尖温热隔着衣料渡来，他眨眨眼，盯着沉香那教月光勾上银边儿的眼睫，恍惚里忽有荒诞念头闪过：这貌似还不错。
     百余载前、十二年中，他一连寻哮天等人几日无果，却有仇家登门拜访，见面礼是几撮颜色熟悉的毛发；一顿打换三个人，这买卖于杨戬不亏，谁知对方拳拳击在上腹，他呕了半宿的血，还要生拉硬拽、将昏迷的二人一狗拖上飞船，病根就此落下。
     他素来是个自己扛的主，瞒病瞒了百余载，有人照料还是头一遭。久违的安宁感覆拥而至，疲惫与困意挤走疼痛，杨戬端详着沉香侧脸，眼皮一坠一坠、正欲打个哈欠，却见小孩儿偷偷瞟来又蓦地缩回视线、一副做贼模样，觉得好笑，便开口逗他：“……好看吗？”
     声音是哑的轻的，以至其间笑意并不明晰、像句问责，沉香却被瘙得心痒，大脑当机、结结巴巴接了句“好看”。直至舅舅耳廓漫上点可疑的绯色、别过头去，他才将自己的语句咀嚼明白，雀跃、成就感与小小的慌张满满登登填上心房，又怕把杨戬激过了头，便趁手下器官渐复平静停了动作。
     他颇不舍地抽开手，暗自捻捻指尖、似乎还弥留有杨戬的体温。沉香翻身下了床榻，想去烧壶热水、替舅舅擦擦黏在鬓边颈间的汗，就听杨戬喊他：“沉香。”
     “……还是疼？”
     他不明所以，停下脚步、扭过头去，手掌覆上杨戬胃部——摸起来的确没什么异样，继而担忧并疑惑着发问。
     杨戬一对儿丹凤眼微眯微弯、像是笑起来。“不疼，”他说，声音不高，却分外清晰，字字砸入沉香耳朵、激起乱了拍儿的心跳：
     “但我不介意你多看一会儿。”
     （——The end——）
     感谢容忍我拙劣文笔阅读至此的你。
     不知道现实里胃疼是不是这样的，如有差错就当神仙体质特殊吧（）
     算是杨戬的对沉香态度的一个转变（虽然我表现的不太好），从制止沉香的吻到不回应也不拒绝，再到结尾处他主动挽留沉香（那句话原本是“但我不介意你多揉、多看甚至多吻一会儿”，太过ooc，遂改）（是的我真的很喜欢写这种骚话）。感觉和平时文风差挺多，也没写出想要的感觉……既不温馨也不涩的，4k+写的像流水账一样，难搞。
     彩蛋是小狼崽牵舅舅手。
     如果还算喜欢，还请点个赞。这对我很重要，拜托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