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娇娘儿时常听父所言:“这万水千山,你当亲眼去瞧一瞧,阿父为你取这名正有此用意。”
沈家小姑未出嫁时若听闻此话,定会挑着柳叶眉,尖刻地朝她冷笑:“是呀沈万千,不趁着年轻多走走,以后不知是守着哪家的木牌坊过一辈子。”
沈万千知道,小姑心里有怨。
当年为她千挑万选的亲事本是顶顶好的,无人不说沈家闺女这回是要嫁过去享福的,红樱桃绿芭蕉的那群手帕交羡慕得直咬手帕。可后来,那未婚夫不知死活地睡了个有夫之妇,被那妇人的夫婿当场逮着打断了一条腿。
沈家小姑知道后哭闹着要退婚,却被告知“女子贤德,当包容夫婿”。
沈万千同情过小姑,却认为这必然不会是自己今后的路。
她乃阿父掌上珠,阿父定不舍她委屈。
沈万千十三岁这年,沈父替她寻了江南望族徐家的亲事。
及笄礼前,沈万千随父亲访了名山名川,路遇商旅便与他们随行一段,收购些特色物件并去下一处城市贩卖。
沈万千体会了天南地北的风土人情,她心中有豪情万丈,只觉自己的双脚能踏遍万水千山,自己的双眼能看遍浮华万千。
到家的前一天晚,沈万千半晌无眠,翻来覆去地踢着被子。
“阿父,你睡了吗?”她小着声问。
沈父被她折腾得亦无法入睡,便温声问:“阿千有何言?”
沈万千踌躇了一下,问他:“阿父,我可不可以……不嫁人呀。”
沈父摇头:“哪有女子不嫁人的。”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阿千。”沈父摸着她的头,叹了一声,“只可惜你不是个男儿。”
隔天行至家中,驿站送来了封江南徐家的信。沈父拆开后,好半天都沉着一张脸。
信中所书,徐家的长子,沈万千的未婚夫婿,不日前久病身亡了。
原先徐家便是指望沈万千过门来冲喜的,却没想到徐家长子的身子这般没用。
沈万千半是惊讶半是窃喜。她想,如此这般,自己是不是便不用嫁人了。
及笄礼上,沈万千又遇上了沈家小姑。沈家小姑珠光宝气,一身的绫罗绸缎,只是那双往日里明月秋水般的眸子却暮气沉沉。
“沈万千。”她朝她看来,语气没有以前那般尖刻,只剩无尽的惋惜与悲凉,“徐家惜名,沈家重利,别想着能解脱,你的天真日子是到头了。”
沈万千望着小姑,那妇人好半天扯出一抹笑,有点嘲讽沈万千,又有点自嘲。
她道:“成天守这劳什子妇道,何为妇道,王八还晓得驮块碑,怎么不见男人们也出来背个牌坊。”
后来,江南徐家许了众多好处,如期要迎沈万千过门。
那年沈万千十六岁,双八的年华,才将将于枝头含苞待放,便被无情地砍下了枝条,斩断了躯干,磨成了一座死气沉沉的木牌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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