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放四天，虽然不怎么够，但放假前是戏剧节和运动会，特别是后者对成绩的影响远比放假大得多，也算是休息了。舒正提议精准扶贫小组团建——刚分班时陈风后位是舒正，陈风同桌肖诗后位是裴安，肖诗拉了个群陈风起名叫“精准扶贫小组”，而上学期期末班里第一、三、四名都在这里——可惜肖诗家里管得严没法出来，只能很遗憾地三人出行。

舒正建议爬山，裴安没意见，陈风其实不想大热天的爬山，但也没扫大家的兴，答应了下来。舒正在群里发了目的地、从学校出发的公交线路、集合时间和自己的手机号，计划周全详尽，陈风倒也乐得无脑听他安排——这位稍有点控制欲的大小姐只放心把自己交给李证和舒正，舒正安心的成分还更多一些。

陈风那天早上起得不算晚，提前了一个小时。在学校门口的公寓只有她一个人，爹娘都回家住了，连电动车都没留下。打算买杯加料很多的奶茶在公交车上解决早饭，轻装上阵的她很遗憾地发现这个点奶茶店还没开门。更糟糕的是她还上错公交车了，等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离目的地有一段距离了。

去你妈的体验生活。陈风打开了滴滴出行。

当她到地方的时候差不多迟到了十五分钟，马路对过的舒正和裴安正在朝她招手。

舒正又高又瘦，背有点驼，从帽子到背包一身装扮看起来很专业；裴安中等身高，稍微有点肉乎，提了一塑料袋零食和水；陈风比裴安还矮一点，穿了个很酷的牛仔褂和一双雪白的白鞋，兜里揣着手机和几块饼干。

“我今天七点钟就醒了，但是坐错车了。”陈风走在他俩中间解释原因。

“那你下一站下去不就是了。”舒正显然没猜到没吃早饭脑子不怎么清醒的陈风的经历。

“不是，出去好远我才发现，我都到省体育中心那块去了。”

“我去，你这牛啊。”裴安笑着感叹。

“哎呀别骂了别骂了。”

三个人一路爬坡一路说这些没什么营养的话，闲聊嘛，有价值的那就不叫闲聊了。舒正知识面很广，包括但不限于各种端游、国外的老歌老电影、知名作曲家、艺术史主要脉络……显然都是陈风这种现代网瘾青年的知识盲区；裴安性子活泛，多少有些不着调，只要他不闭嘴就不会冷场，大部分时候倒是舒正和裴安的共同语言多一些，不过他俩也不会完全冷落陈风，虽然她确实不怎么说话。

心理年龄较大的陈风很高兴认识一个看起来比她还老成的人，也很愿意听舒正讲话，有时候是因为他一针见血，有时候是因为耐人寻味，总之透着些哲学又沧桑的意思。陈风跟她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很软，他也会不自觉地温柔下来；有时候陈风耍小脾气或者嘲讽别人的时候他会说教两句，但大部分时候他总是在“敷衍、讽刺、挖苦”陈风——语出舒正自己。

很难说裴安和陈风谁体力更差一些——裴安的体育课向来都是在羽毛球场地度过，而一看就很体育特差生的陈风竟然奇迹般的轻松及格了——但暂时没有人停下来休息：舒正能叫他们出来爬山就必然不会走不下来，裴安有种小孩一般短暂的冲劲儿，陈风一直嚷嚷着好累啊但也没停。天还没热起来，山路还不怎么崎岖，两侧遮荫也好，倒也没出很多汗。在平坦开阔处俯瞰市区，遇到寺庙也不忘进去转一转，在这里陈风留下了第一张和同学出去玩的自拍——当然是在裴安的手机里。

裴安不着调是真的，但其实没有看起来那么开朗活泼，他和陈风经常网易云一起听歌，一般来说像陈风一样积极乐观的人不会听裴安的喜欢。曾经的物理竞赛生真的很聪明，会分享一些精选物理数学网课给陈风，可惜不正干，在学校不是睡觉就是做自己的题，还很认真地认为单科考个年级第一也不是什么难事——几次语英生地斩获年级前二十却只进过一次前十的陈风觉得他可能还没睡醒。

说起裴安就不得不提起他还没开始就结束的感情：他喜欢十四班的一个姑娘，陈风知道她有男朋友但没敢告诉他，但他最后还是知道了，伤心之下睡了两节晚自习，然后满血复活。虽然听起来很随便但就是好好笑啊。

接下来的路就比较难走了，但总算还有台阶，后来不知道裴安怎么瞎带的路——笑死，这山只有舒正去年爬过——基本就是在荒山野岭里窜，挑着没大有杂草勉强能看出来有人走过的地方下脚，陈风很庆幸今天穿得比较厚实否则就要被草扎了。

但是没有人的地方景色总是平添几分禅意，饶是这种在市里的矮山也能品出点世外桃源的意味来。山上铺满了深深浅浅的绿色，挡住了一些楼房，楼房又绵延进更远的山里，更远的山蒙着天边的云气，云气浅淡如海浪层叠，天色清朗，三道航迹云相互交叠成类似立体麻花辫的形状，久久不散。

陈风拿出手机拍照，发现这地方是3G信号：上次看见这个标志还是在赤峰的草原。

谢谢你，平平无奇找路小天才裴安。

继续走就更加荒芜，也没有树遮荫了，几乎完全到了山顶——这么说是因为再往上一点有块被石头和铁丝网围起来的区域，可能是气象台之类的，暂时无路可走了。裴安提议绕着这玩意转一圈看看能不能进去，陈风无所谓，舒正同意。于是裴安打头阵，舒正在中间，陈风紧握着手机在最后，三个人一次顺着墙根在灌木丛里穿梭。很高兴这里有口罩和奶盒子，说明起码有人来过；但这显然不是正常人会走的路。前面的裴安已经消失在舒正和树丛里了，陈风眼前只有拨开树枝还不忘给她也挡一下的舒正，低声略带宠溺地说着“慢点”。

一点亏都不吃的舒正其实没有陈风感觉得那么好脾气——好吧，好脾气的人也是会说话难听的，实际上很有些人还会觉得他严肃刻板又不近人情，被舒正能力范围内的有求必应宠坏了的陈风对此几乎毫无知觉。

陈风这样理智的性格显然不是被宠出来的，但是爹娘的爱也丝毫不少，从小学到高中都有老师很明显地看重她，她也从不恃宠而骄，可以说走到哪都比较受人欢迎。但是在几乎滴水不漏的舒正这里，她乐意时不时地耍个小脾气。

走了没多远就没路了：实际上这里本来就不算有路，只不过裴安觉得走下去没戏，于是三个人原路返回，换成了陈风打头阵，身后传来舒正对她体力的肯定和树枝子戳到裴安脸的声音。离开墙根又换成了裴安找路，他们在杂草、土坡和裸岩之间又辗转了许久，终于看到了一条符合陈风定义的路：虽然一看就是走车的，但好歹是没被植物覆盖的坡路了。

还是没什么信号，但陈风悬着的心已经放下来了——事实证明饶是令人准备周全如舒正，遇到裴安也很难再令人安心——只要一直往下走就一定能下山，即使出口一定不是他们的入口。此时的情景才真正如陈风想象的那般：三个人分享着小零食，裴安连上蓝牙音箱听他下载的歌，聊着八卦啥有的没的。不过陈风已经挺累了，没有树木遮荫还很晒，舒正和裴安在前面越走越快，她很想让他俩抬着她走，但又觉得一张嘴他俩一定会真的照办，觉得不太好，只能默不作声地快速拖动双腿。

路上遇到了几个人和一条狗，让人更加确定了这条路有出路。果然下面是一个小公园，舒正提议在这里打会牌再走，没想到他会带着野餐垫的陈风没意见，裴安兴高采烈地同意了。他们坐在树荫下的草地里，开了两包裴安的薯片，打了两把斗地主，陈风输得最多——同为有钱人，伯努利打牌输输赢赢从贵族成了统计学家，而陈风只能卑微地成为输家给他俩洗牌。后来换成了三国杀，这个陈风真不会，胡乱跟着玩了一把也不得要领，就在旁边翻看着卡牌。

真好啊。太阳底下的陈风有点恍惚，这样和朋友一起出来玩的经历是她从未想象也从未期待过的。她人缘很好是不假，但是朋友几乎没有也是真的。她看着玩得不亦乐乎也不忘给她介绍玩法的舒正和裴安，不合时宜地有点担心这能持续多久。

陈风不敢肯定这是永远的，但她知道，她会永远记得山上的五月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