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King’s Valley【注1】

                宿醉加上过量的“运动”，第二天他们一直睡到下午才起床。然后，赤井就火烧眉毛一般，急匆匆地带零到商场去买戒指。
        “为什么我们要买芙莎绘的时装戒指？而且这看起来明显是女款啊！”零站在柜台前，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吼得太大声。
        “款式什么的不重要啦，因为零君戴起来很好看啊。”赤井一脸真诚地说。
        “好看是好看，可是…”零翻来覆去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又看看柜姐似笑非笑的目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零君知道吗，银杏叶寓意着家庭和谐，”赤井露出了诡异的微笑，“而且，我想把这枚戒指当作零君的something new.”
        “啥？”这笑容让人看着心里发毛，零本能地警惕起来。
        “我的这枚戒指，就是我的something old，再向诸伏借点东西，something blue的话，我们回家找吧。【注2】”
        “二位这是在准备婚礼吗，真幸福啊！其实我们这儿也有蓝色的袖扣、领带夹呢，”漂亮又机灵的柜姐不失时机地说。
        零抬起头，发现面带微笑的赤井和柜姐双双露出了期待的表情，齐刷刷地盯着他看，他感觉脸上一阵热辣，只好小声吩咐柜姐去拿领带夹来看看。
        ***
        “够吗？”零坐在电脑旁边，一脸紧张地看着景光操作。赤井和雪莉又被支出去购物了。
        “足够了。”景光把贝尔摩德脸部的扫描资料全部导入电脑。扫描的过程，是零给贝尔摩德当司机时，用偷偷安装在车里的小装置完成的，他之所以不顾赤井的反对，主动接近贝尔摩德，就是为了做这件事。
    “但是变装以后就无法追踪了，脸的轮廓被面具遮住，完全改变了。”
        “那可有点麻烦，”零皱起了眉头，“看来我还得更努力工作，取得更多的信任才行啊。”
        零给贝尔摩德打下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截至目前，还没有见识过她真正的变装技术。除了偶尔扮成奥斯卡影后沙朗·宾亚徳外，贝尔摩德大多数时间都以沙朗女儿克莉丝的身份，本色出现在公开场合。零倒是经常被打扮成各种名人，在众人面前对克莉丝大献殷勤，造成一种全世界男人都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假象。
        贝尔摩德未知的变装技巧着实令人忌惮。零把自己被变装以后的形象全部扫描给了景光，希望能给他一些帮助。景光也对软件做了相应的改进，令人稍感欣慰的是，软件似乎能识别出被测试的人是否为变装。戴着面具，人在说话和做表情时会稍稍有不自然，这种肉眼几乎不会察觉的延迟，可以被软件精准地识别出来。但软件还没有高级到可以还原面具之下的真容。也就是说，即使被软件盯上，贝尔摩德只要变装就能轻松脱身，景光心中预设的天罗地网华丽丽地成了漏网。
        “只用了几个月就能得到这么多信息，zero已经很厉害了，”景光在电脑前开始了一通令人眼花缭乱的操作，“话说，你每天都这么忙，你家那位没意见吗？”
        除了追踪贝尔摩德本人外，他们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调查黑暗组织的非法经济来源。景光根据零最近亲身参与的交易，整理并推测出组织的商业地图，以备将来总攻时，能精准地掐断组织的经济命脉。
        “他敢，他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趟这浑水的？”零不以为然。
        “我记得你跟他说是为了我…”景光幸灾乐祸地说，“当年你话一出口，他就一副喝了陈年老醋的样子，说话做事处处针对我。现在你们结婚了，他应该可以放心了吧。”
        “什么结婚嘛，”零抱怨道，“就用门口教堂99刀的便宜婚礼套餐糊弄我…”
        “说多啦，套餐是77刀，多出的部分是信用卡手续费和把结婚证书寄到这儿的邮费。”景光纠正道。
    “就这，那家伙还好意思又把结婚证书裱了挂客厅里，我真是服了。”零咬牙切齿地说。
    “又？”景光假装自己没有发现什么亮点，“客厅可是公共场所，让我这个单身狗天天看那种东西，赤井桑是什么意思？”
    “唉，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啦，哪天我找机会偷偷把它扔掉...”零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丢人，刚刚自己干嘛要提这件事。
    “做不到的事情不要乱说哟，”景光打趣道，“我可不想看到某人发动群众去翻遍全镇垃圾桶的场面。所以，现在我作为证婚人，正式向你申请不参与你俩家务事的外交豁免权。”
        “那是什么东西？”零满脸疑惑。
        “就是拒绝吃狗粮的权利，”景光笑道，“不过，当时赤井突然来向我借那条红领带，我真的吓了一跳呢。”
        “之前我就想问，你为什么会买红色领带，那颜色多难搭配啊…”
        “我就喜欢红色的领带，不可以吗，”景光坏笑，“不像某人，明明心里非常喜欢红色的先生，可就是嘴硬，喝高了之后才敢找人家告白。”
        “我吸取教训了，以后再也不喝那么多酒了，”零捂住脑门儿懊恼地说。他左手的无名指上已经戴了朴素的玫瑰金戒指圈，戒指上刻着一枚小小的银杏叶，被转到了掌心的方向。
        ***
        没想到再次成为家人之后，零接到的第一个关于自己丈夫的电话竟然来自医院的急诊室——医院方面说，在超市采购的赤井和雪莉被卷入了抢劫案，赤井在跟举枪威胁大家的犯罪分子谈判时，其中一人突然开枪射向雪莉，赤井用身体挡住雪莉，自己受了伤。
        零把切诺基开出了跑车的速度，一路飙到医院，然后又狂奔着到处找人。最后，脸色煞白、气喘吁吁的零看到他要找的那个人正满面红光、好整以暇地坐在大厅里，外套披在肩上，笑嘻嘻地用右手冲零打招呼。一旁的雪莉倒像是吓呆了，坐在那一动不动，膝盖上还缠了几圈绷带。
        “波本my dear，你来得好快啊，是不是又超速了，”赤井指指手边的两个大塑料袋，“虽然遭遇了意外，但我拼命保住了今天晚餐的食材，还买到了你最喜欢的NFC橙汁，是不是很厉害啊。”
        “伤哪了，我看看，”零不理会赤井的嬉皮笑脸，一把掀起了赤井的外套，露出手臂上一片雪白的绷带，“除了胳膊，还有哪里？”
        “轻点啊，很疼呢，”伤口一暴露，赤井又开始影帝附体，“这伤还不够啊，你还想让我伤哪里，心真狠啊，my hubby。”
        “子弹擦伤，缝了5针，没有生命危险，不用住院。”苏格兰刷着手机慢慢走过来，他刚刚黑进医院系统看了诊断书，“据说现场正好有个休假中的FBI，五个劫匪四个当场被击毙，一个重伤昏迷，网上的新闻已经曝出来了，不信你们自己看。”
        休假中的FBI是怎么回事？零用眼神询问赤井，赤井报以一脸懵比——真的不是他做的，雪莉就在旁边，他怎么会明目张胆地去抓劫匪？而且，这些劫匪罪不致死，他不会越俎代庖去击杀他们，退一万步说，如果他想杀人，怎么会留回活口呢。
        “怎么受伤了，”景光蹲下来检查雪莉膝盖上的绷带，“疼不疼，还能站起来吗？”
        神游物外的雪莉好像刚刚才恢复意识，但一看到看苏格兰，她立刻转开了视线。
        “不好意思，是我推她的时候力气太大，擦伤的…”赤井吐吐舌头，“情急之下忘记控制力道了。”
        “既然不用住院，那我们就回去吧，”零松了一口气，伸手提起了地上的塑料袋，赤井想帮忙，被果断拒绝了。
        “你们的车呢？”景光问。
        “还在超市门口呢，我们是坐救护车来的…”
        “那就先去取车吧，”景光伸手分走了一袋东西，另一只手拉着魂不守舍的雪莉，零扶着赤井，四个人慢慢往门口走去。
        “对不起…”雪莉用旁人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小声嗫嚅着。
        ***
        这阵子，雪莉单方面和苏格兰闹了点小矛盾，矛盾的起因是一只猫。
        一个月前，鸟不拉屎的偏僻小镇上突然来了一只流浪的橘猫，实验室的工作人员好心拿东西喂了几次，结果这货就赖着不走了。很快，一位长相普通、身材微胖，戴着酱油瓶底般厚眼镜的小姐姐收养了它。没过多久，它竟然自作主张又生下了三只小猫，小姐姐一下拥有了四只橘猫，立刻感觉压力山大，于是在实验室的公告栏上贴出了为小猫找新家的告示。
        雪莉以前不是没接触过小动物，但目的都是为了拿它们做实验，“宠物”的概念对于她来说仍是空白。在橘猫没被收养前，雪莉也参加过几次实验室成员的集体撸猫活动，手指在小猫柔软毛皮里游走的感觉，让雪莉的心都快要融化了，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当猫奴的潜质。
        橘猫被收养后，雪莉心里空落落的，她常常去那位酱油瓶底小姐姐的社交账号下，给小猫的照片和视频点赞。公告栏上的告示一出，雪莉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她马上就跟苏格兰提出了想养猫的意愿。
        苏格兰从没拒绝过雪莉的合理要求，但让雪莉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次她遭到了彻底的拒绝。苏格兰给出的理由是，雪莉现在无法凭自己的能力照顾好小猫，因此不具备养宠物的资格。
        虽然苏格兰说话时的语气很温柔，眼睛里还含着笑意，但雪莉依然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伤害，况且，她以为苏格兰绝不会拒绝自己，已经和小姐姐说好了…
        第二天，失望的雪莉找到小姐姐，解释了自己不能继续收养小猫的原因。小姐姐温柔地安慰了满脸沮丧的少女，并说，小猫现在才刚刚出生，要等几个月以后才能到新主人家，这期间她会一直等着雪莉的。小姐姐还给雪莉注册了一个全新的社交账号，并保证每天都会给雪莉分享小猫的成长，雪莉有什么心事也可以在这里和她分享。
        小姐姐说，这是她俩之间的秘密，一定不能被第三个人知道，否则她一定会被威士忌小组的人处罚的。雪莉一口答应了小姐姐的要求。
        于是，雪莉开始了她的秘密云养猫生活。她知道苏格兰在计算机方面的才能，自己的手机和社交账号对他来说毫不设防。所以，她只能利用每天睡觉前的一点时间，躲在被窝里用小姐姐给她的新手机和号码偷偷网上冲浪。她们一起分享小猫的成长，一起看和小动物有关的搞笑视频，有时候也吐槽实验室的同事，甚至吐槽莱伊和波本黏黏糊糊的日常。雪莉虽然还在生苏格兰的气，但她从没和小姐姐说过苏格兰半点不好。
        一次偶然的机会，雪莉不小心对小姐姐提起，她有一个身在日本，从没见过面的姐姐。小姐姐也感慨说，自己有一个不在身边的妹妹，一看到雪莉就让她想起妹妹，因此对雪莉也就比对旁人更亲近些。她说，看到正值敏感少女期的雪莉，必须要跟三个男人生活在一起，就觉得心里难受，因为女孩子需要很多跟成长相关的小帖士，这些是没办法从男人那里学到的。
        雪莉本来觉得，除了贝尔摩德，她和谁在一起生活都无所谓，但小姐姐总说些有的没的，她的心也免不了被动摇了。她已经在书上了解到了与成长有关的一切知识，按年龄算，她已经进入了向成年人迈进的过渡期，只是身体还没有经历某些蜕变。没有期限的等待成长让她焦虑，与苏格兰的赌气更让她烦躁——想摆脱大人的控制，过自由自在的生活，雪莉言不由衷地说。
        我会让雪莉远离这些坏蛋的，小姐姐斩钉截铁地立下誓言。
        看到超市里的劫匪毫不犹豫地向她和莱伊直冲过来时，雪莉一下子明白了小姐姐当时说的话。这些人是被派来救她的！在莱伊的血洒在身上之前，雪莉有一瞬间真是这么想的。
        ***
        莱伊痛苦的表情并非完全是装出来的，雪莉坐在副驾驶，微微回头就能看到那只缠着厚厚绷带的胳膊。莱伊把整个身体都靠在波本身上，献宝一样把胳膊伸到波本面前，惹得金发小人儿好看的眉头皱得紧紧的。两个人脸贴着脸的窃窃私语，完全淹没在苏格兰放的音乐里。
        苏格兰认真地开着车，没有多看雪莉一眼。
        在超市的停车场，波本和苏格兰仔细检查了红色GMC，在车底发现了一枚炸弹。波本不费吹灰之力就拆除了炸弹，随后他们又发现，刹车也被人动了手脚。
        气氛陷入了冰点。雪莉怯生生地看向威士忌三人组，莱伊和波本根本没搭理她，两人面无表情好像在思考问题；苏格兰迅速瞟了她一眼，眼神里流露出失望和厌倦。
        “都是我太大意了，对雪莉疏于监管…”苏格兰没头没尾地说。
        “不对不对，不怪苏格兰哥哥，都怪我...”雪莉终于忍不住情绪爆发，眼泪夺眶而出，“是我被坏人骗了，害莱伊受伤，还差点害了大家...对不起...”
        雪莉交出了小姐姐给她的粉色翻盖手机，波本从容地掏出白手套，戴上以后才把手机接过来。他打开翻盖，按动按钮，潦草地检查了一番，随后轻轻一掰，手机应声折断。
        波本掏出手帕把折断的手机包好，放在地上，抬起脚把手机狠狠踩得粉碎。他检查了一下那堆碎末，确定它们已经彻底被破坏到了无法复原的程度，才走到垃圾桶前，把手帕上的残渣全部抖干净，再把已经弄脏的手帕折好，放回了口袋。
        “苏格兰，我和莱伊晚上要出去一趟，晚饭就不用给我俩留了，”波本露出了从容的商务微笑，“雪莉，以后要听苏格兰哥哥的话，做个乖孩子。不要再惹哥哥生气了，知道吗？”
        雪莉用惊恐的眼神注视着眼前的金发男子，虽然这个人脸上露出了天使般的笑颜，但她分明看到了他眼睛里的杀意。雪莉第一次觉得，在某些时候，波本是比莱伊还要恐怖的存在。
        ***
        莱伊和波本不费吹灰之力就抓住了逃亡的小姐姐。
        在内华达州苍茫的戈壁滩上，小姐姐一脸邪媚狂狷，说自己已经加入了FBI的证人保护计划，很快就会有大批FBI过来为她解围，他们两个反派已经陷入包围死路一条了。
        听到这些，莱伊差点笑出声来，他特别想跟小姐姐说，她高兴得太早了，在她背叛的组织面前，她投靠的组织根本不值一提。他认识不少被“证人保护计划”保护的人，他们常常感叹，世界上为什么没有时光机和后悔药。但波本示意他什么也别说，先听小姐姐说。从让莱伊留恋不已的佣兵生涯开始，波本就永远是他的绝对上司，莱伊喜欢这样，即使波本让他立刻喝毒药，他都甘之如饴。
        “事故中死去的那个人，是我的女神，”美好的回忆让小姐姐眼睛发亮，“她那么美，那么优秀，经过了那么多努力才来到这座高级的实验室，成为一名管理者。即使是对待像我这么平凡的人，她都那么的温柔体贴。我疯狂地崇拜她，我愿意为她献出生命！可是，这样一个完美的女孩，竟然被那种门外汉造成的事故杀死了…”
        “引起事故的那个人早就死了，你不是都看见了，贝尔摩德亲手给你报的仇，”波本面无表情地说。
        “如果不是贝尔摩德非要参观，如果不是雪莉把危险的药物乱放，她根本就不会死！凶手，你们都是凶手！”小姐姐陷入了狂乱，“所以我一边联系FBI的人，让他们解救雪莉；一边雇了人，让他们杀雪莉，无论哪边赢，我都能给贝尔摩德致命的一击。哈哈哈哈哈哈！”
        “真是愚蠢啊，”波本好像闻到什么不好闻的气味儿一样在鼻子前扇了扇，“你找的劫匪没有杀死雪莉，你找的FBI也没有杀死劫匪，等昏迷的劫匪醒过来，你的证人保护计划也完蛋了。你根本不是什么证人，就是个罪犯而已。”
        “不可能！我的计划不可能失败！”小姐姐大惊失色。
        “你那个失败的计划，没有伤到贝尔摩德分毫，倒是让我身后这个男人进了医院，”波本眼神冰冷，语气更是冰冷，“本来我不想管他的事，但是真不巧，上个月我刚刚成了他的紧急联系人呢。”
        “你，你想干什么？”动物本能让小姐姐感受到了危机，她浑身颤抖着往后退去。
        “欺骗和利用小朋友，不可原谅，况且，对我来说她是很重要的人，”波本的声音变轻了，但听起来更让人不寒而栗，“你伤害了两个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人，你说我想干什么？”
        “不要冲动，”莱伊感觉气氛不对，伸手轻轻碰碰自己新婚的丈夫。
        “放心好了，很快的，”波本回头对莱伊轻轻地笑了一下，“这方面我可是专家。”
        小姐姐还想再说什么，可惜她没这个能力了，因为她的喉咙已经被利刃割开，鲜血涌出，淹没了所有的欲望和悔恨。
        “零，你不该这么做！”这明显是私刑了，身为FBI卧底的赤井，觉得十分不妥。他们明明有更好的处理方法。
        “我现在是波本，你可别认错人了，莱伊，”手持利刃的金发小人回过头，轻蔑地说。
        随后，那人像泄了气一样，挺直的脊背突然塌了下来，“秀一，景光可能要被雪莉害死了…”
       
        【注2】在美国的婚礼文化中，新娘在结婚当天会穿戴“something new、something old、something borrowed和something blue”以求婚姻美满。这里没有新娘，所以赤井的想法是他俩一人戴两件，凑足四样就可以了。
        【注1见下篇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