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快乐！
*男博，但没有正面描写，当女博代也无所谓

一如既往的，这是罗德岛上忙碌的一天。身为助理的傀影紧紧地跟在博士的背后，当然，除了博士需要的时候，他并不会真正显出身形。从古堡回来之后博士就以需要时刻观察他的状态为由把他一直带在身边，而不论是补偿需要还是个人私心，他对此甘之如饴。

其他干员们最多目睹博士身后的影子偶尔摇晃，或者Miss.Christine高高竖着两条毛茸茸的尾巴从他们旁边路过。不过，融在黑暗中的傀影一边盯着博士在温室和豆苗小姐交谈磬蟹培养成果一边想，今天的博士有些太忙了，忙到一天没有回到他的办公室坐着。

但这不是一位助理该知道、该打听的东西。

所以傀影只是沉默着、用兜帽和黑暗掩盖自己的一切行踪，直到夕阳西下。橘红的霞光透过罗德岛本舰的窗户斜斜地洒进走廊，博士站在办公室门口，侧头看向傀影的方向。

“傀影。”博士说。

一袭黑衣的刺客无声地显出身形，他低下头，等着博士接下来的话。

“我有东西想给你看。”

博士后退一步，示意傀影来打开办公室的门。

傀影疑惑地照做了，当他打开门的时候，一席浓重的红色撞进他的视野。

一身华丽的衣服正整齐地挂在衣帽架上。有着蛋糕花边的衬衫似乎是丝绸质地，一看就价格不菲。深棕色的马甲束在衬衫上，勾勒出虚幻的完美腰身。高腰的黑色长裤被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裤腰上两排整齐的纽扣并不是普通的圆形金属，上面好像被压制了什么花纹。而那披风……那披风。

那披风有着猩红的颜色。

傀影的呼吸停顿了一瞬。

噩梦重回现实，诞生在过去的影子如附骨之疽般缠上他的小腿。傀影听到谁呼唤他的声音，但是他无法抽出精力去应答。他情不自禁地迈开步子，一点、一点地走到那身衣服旁边去。他的大脑逐渐陷入纷乱。无数声音同时在他精神的最深处响起：

管风琴的声音，钢琴的声音。长笛的高音猛地冲破天际，大提琴的低泣积成泥潭。呼啸的风摧折树林，两颗血红血红的月亮像谁充了血的眼睛。

管家低语着要他牢记角色，报幕人喃喃着下一幕该到他登台献唱；“影子”的幻术半虚半实地纠缠住他的眼睛，“刀舞”的锋刃勾住他双手的皮肉，“白英花”的笑容压迫着他的形体，让他不自觉地昂首挺胸；剧团长亲自传授的歌声卡在他的喉口，他几乎就要开始歌唱。

这时他陷进了一个怀抱里。人体偏凉的体温隔着层层叠叠的衣物传过来，博士抱住了他。同样被黑色手套所遮掩着的手带着不同于其他任何种族的气息抚摸上傀影灰棕色的发端，一下一下，像在安抚黑夜里受惊的猫。

过了一会，博士干脆把傀影的脑袋轻柔但不容拒绝地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博士的外衣并不温暖，沾染着冬日寒风的外套带着凛冽的气息扑进傀影的鼻腔。傀影认得这味道，它与猩红剧团癫狂的热情与血液味道截然不同。

火焰沉寂，沉默的空气重新流动。

博士察觉到了傀影的呼吸频率正逐渐重回正常，于是他也稍微放松了点力气。傀影微微颤抖着的手指在空气里动了动，最后抓紧了博士大衣的衣角。

“这不是你那身戏服。是我拜托后勤部的干员重新制作的一身。”博士的声音在傀影耳边响起。大猞猁的耳朵尖无力地抖了抖，表示自己听到了。过了很久，他在博士的颈侧用力地吸了口气，然后才重新抬起头来看向那身衣服。

亮闪闪的纽扣上印着的钢印是罗德岛的标识，而非剧团的印记。披风也不是他记忆里的血一样的猩红，而是外侧纯黑、里侧正红——顶端甚至还连着他常带的猫耳兜帽。它仿佛是演员的戏服，又仿佛只是带了点个人特色的普通衣物。他想他知道为什么斗篷的外侧是纯黑色的：那更方便他习惯地融入阴影。

于是傀影的眼神更换了新的落点。菲林的眼中本就融着破碎的金沙，层层折射出演员沉静而温顺的表情。但现在那对竖瞳掺杂了噩梦与迷茫，夹带着不尽的疑惑，转向了博士的方向。傀影看不见博士的眼睛，他只能在博士面罩的黑色玻璃层上看到自己眼睛的反光。但是博士一向能读懂他的表情，他听到他无声地在问：为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

博士松开了傀影，刺客平素矫健的身形竟然有些踉跄。他深吸了口气，走上前去摸了摸那身衣服。披风并非他想象中和演出服的一样是一块破布，它是绒面的，似乎刚被熨过不久，还带着略微的暖意。带了点重量的衣物在他指尖划过，他感受到无数绒毛亲吻过他的手指，不带一丝恶意。

衬衫的领口比演出服要更小一些，V字的领口收紧，膨胀的灯笼袖也变成了更方便行动的羊腿袖。马甲不再是单一的装饰，它上面按照傀影的喜好多加了几个金属环扣，方便他穿戴系带或者零碎的装备。长裤旁还挂着一个新的匕首袋，而非挂着西洋剑的沉甸甸剑带。

“我听过你的歌声，也知道你不想唱歌的缘由。”博士一边说着，一边绕过他去办公室的桌子上翻找什么文件。傀影的目光没有离开那身衣服，耳朵却小弧度地转了个圈，向后侧着，仔细捕捉博士的话。

“我们都知道你在逃离什么，也知道你不能全靠逃避。”

脚步声从傀影身后传来，傀影听着这熟悉的、不紧不慢的步伐，脑海里令人迷乱的舞台逐渐淡去。他没有回头，却能想象出那双冷静的眼睛隔着面罩凝视着自己的样子。

博士信任他，博士觉得他能理解这一切。傀影感觉到自己脸上的面具正冰冷地硌着他的皮肤，他鲜少觉得这能遮掩着他罪恶的东西碍事，现在却有迫不及待地摘下它的冲动。

这里没有别人——只有他和博士。傀影想，于是他也就这么做了。

毕竟他、他们，都不是第一次对彼此摘下面具。

傀影和博士都清楚，他的沉静除了本身的性格以外，还夹杂了一种表演。他在极力收敛自己，连衣服的颜色都换了个翻天覆地，从而避让“血钻”的曾经。沉默的傀影和尽情歌唱的“血钻”，蓝与红，黑与白，他们被刻意地划分了个清清楚楚。可是过去的影子追逐着他、围绕着他，无数次试图重新点燃他的歌喉。

傀影终于转身了，因为他听见博士在他身后停留了足够长的时间。博士并没有对他摘了面具的行为做出什么评价，也许这才是他习惯的“傀影”。一打纸张被博士塞到傀影的手里，傀影下意识地低头，目光快速地扫过上面的文字。

那是一份文件，比他的道歉报告还要详细，写满了博士在那座古堡中得到的记录。

他的过去、他的“同伴”、他曾经的舞台——大部分的真相跃然纸上，比他自己的记忆都详细。报告细致地分条列点，还列出了几项可能的猜测。傀影没有看完这份报告，他握紧了这一叠纸，用力到自己的关节都泛白。他重新抬头看向博士。

“我们首先需要明白的是，你现在并非演员，也不是歌手。”

“你现在是罗德岛的高级资深干员，我的助理和刺客，傀影。而扮演我的刺客之前，你说你要探求这些，”博士微微颔首，“这些。”

“当然，我希望你能在这间屋子里分批地阅读它。并不是因为它有多机密不能被你带走，而是我需要紧密关注你的精神状态。”

傀影重新看回纸张，第一张纸的右上角有博士的笔迹，流畅的连笔字写着的正是他真实的名字：“Lucien。”

菲林的兽耳转了转，他感到耳朵稍微有点烫。

“是的，感谢您的帮助。”刺客终于开口了。

博士的办公室里一时安静得不像样子，只有空调嗡嗡嗡地运转。傀影从衣服上收回手来，他享受又恐惧着安静。安静往往意味着他远离人群，不会给他人带去灾厄。但安静往往也带来纷乱的思绪，带来万千烛台后那双非人的、窥视万物的眼睛……

傀影停顿了。他开始发现记忆里烛台被博士办公室里明晃晃的日光灯替代。剧团长带着笑意的歌声远去，只有博士永远平静的呼吸声萦绕在他的耳畔。血红的、由无止境的歌声串联而成的演出服被钉死在那个夜晚，另一袭温暖的红绒则像舞台闭幕时的缓慢合拢的幕布，将他与嘶哑低笑着的亡灵们分隔开来。

傀影突然想笑，他也这么做了。不是演出，不是伪装，不是为了遮盖什么而精心调配出的表情。干员傀影在只有他和博士——或许还有Miss.Christine，但女士不知正隐藏在哪一片窗帘之后——的房间里放松了自己的面部表情。他难以自抑地笑着，然后把那份文件按在怀里。这之后，傀影单膝跪地，牵起博士的一只手来。他含着笑意的唇隔着薄薄的布料，虚贴上他的指挥官的手背。来自维多利亚的演员现在却和卡西米尔的古典骑士一样，在用自己的方式宣誓效忠。

“还有一件事。”

刺客微微歪了一下头，表示自己正在聆听。漆黑的兜帽连着阴影，傀影整个人被笼在深沉的夜里，一对金眸却亮得出奇。在随着灯光荡漾的黑暗中他听见博士的声音，一点一点勾勒出他许久没有听过的字词。

博士说：“生日快乐。”



*时刻相处和新衣服都是为了覆盖。
*刚刚给自己的饲主从温室叼来一束花做生日礼物的克里斯汀小姐，正在博士办公室的窗帘后面甩尾巴。
*《你们的脑电波交流结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