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的风光好，天气好，海最好。
        朔间零坐在船上遮阴处，听海上波浪哗哗响，带着墨镜看远处合作捕鱼的海豚和海鸟，感慨人生惬意，番茄吃得美滋滋。再没有值得发愁的事情了，仰头让青云碧天映在镜片上，很享受大脑终于可以放空的闲暇。
        在世界浪游如果算是必经之事，他的人生清单上想必勾的满满当当。没有时差没有日月，就坐在那艘船上晃啊晃。朔间零几乎转型文艺青年，感慨大发，他是一叶扁舟的孤独子，没有联系没有存在，只有呼吸证明他还活着。细胞时时更新，昨日的朔间零绝不是今日和明日的他。假如换掉全身能决定重新开始，那早该和莲巳敬人奔到无人的尽头，亦或睡醒睁眼一瞧和对方永远循环一见钟情又不尽相同的爱情乐事。
        跑世界的游艇说大不大，说小也至少是个家庭装。是在意大利当地注册的，很普通的船，停在码头和其他船一同摆着毫无特色。他记性又不怎么好，不止一次发生差点找不到家的可笑乌龙。曾有装饰涂漆的想法，最后不知怎么不了了之。船买了好些年，一直也没拿出来显摆。到最近才开出来擦灰透风，像正式宣告退休后的老年生活开始。

        以前他和莲巳敬人一起来过，他俩那时候去法国“出差”。在飞机上把十多个小时睡过去的朔间零昏昏沉沉，刚到戴高乐机场没缓过神来急缺一杯番茄汁续命，就被爱岗敬业的莲巳敬人一把拖着开始了“上班时间”。也许多亏了被催促着的雷厉风行，他们的工作结束得圆满又迅速，比预计时间多出来不少。于是空余挤出来挥霍成没有人敢多嘴的度假。
        他们在巴黎做游客，卢浮宫慢慢逛一整天，在塞纳河畔散步接吻，到凯旋门拍照，去高级餐厅吃上一顿花费时间的饭。找一个当地的爵士酒吧喝上一杯，听歌手唱歌跳一支舞，聊不起风花雪月倒是在拌嘴。回到酒店舒舒服服泡个热水澡，关上灯看夜空催眠。
        他们的最后一天选择在慵懒中度过，在异国的酒店里躺着无所事事浪费时间。朔间零躲避清晨睡到日上三竿，醒来的时候莲巳敬人正游泳回来，带着一身水气，看也不看他就去洗澡。他慢慢坐起来试图清醒，盯着对方关上的门好一会，也跟了进去。水声洒洒，朔间零拉着对方在喷头下强硬地拥抱，热水落落地打在皮肤上，温暖唤醒了各自凉的体温。水雾弥漫出来占据了整间卫生间，袅娜攀上了盥洗台的镜子，把原本清楚的他们一点点抹去，只剩下影影绰绰的颜色，他们的动作行为再辨不分明。
         之后缩在被子里不知第几次重刷赫本的老片，从《窈窕淑女》到《甜姐儿》，又接着《蒂凡尼的早餐》，终于决定安慰饿了很久的肚子。莲巳敬人起身叫客房服务，放下电话回身刚好看赫本穿一袭经典黑裙站在橱窗吃着牛角包。朔间零打趣：头一回看她吃东西会饿。
        好在晚餐没让他们久等，准备了丰厚小费的朔间先生却在看见服务生的那刻好心情降到原始水平。常年和他们工作打交道的杀手先生一脸“没想到吧”地推着餐车站在门口笑看他们，一时间想的却是怀疑对方下了毒。
        小个子的“服务生”手脚麻利地进屋关上门，一点都没有拿自己当外人。“祝二位用餐愉快。”又在短短时间内开门告辞，奉上诚心的祝愿。
        于是，他们的电影换成了《罗马假日》。
        “尽管诸多不满，······仁兔君竟然会用好酒贿赂我们。”他端详着桌上那瓶格外能引起注意的酒，谁也不知道那位看似人畜无害的精明杀手到底是怎么查出他们有个来不及预约以致彻底泡汤的酒庄之行。
        “反正留不住，带着也麻烦。干杯。”
        “干杯。”
        朔间零没有算过自己是如何长成一个容易满足的人。他本该更贪心的。他们分喝了一整瓶酒，时间有点晚了。第二天还是启程的一天。但却突然生出兴致，在深夜的巴黎漫步。行人在这个节点消失，呈现在眼前的是完整老旧的街道，冷冷清清，看样子刚下过一阵雨。小水洼里反射出自然的光。没有走灯火繁盛的大路，刻意去幽谧的地方寻找凌晨悄然的玫瑰和露珠。
        前两天白天时途径巴黎圣母院，他们在外面待了会儿，也没进去参观，看莲巳敬人望着她发呆似的一动不动。也许是心中发痒，没忍住去逗他。
        朔间零有个坏习惯，总喜欢逗别人，诩为人生添点乐趣幽默。年轻人和下属自不在话下，但最开心最满足的便是逗他那做事认真一本正经的恋人。
        “敬人，我们进去找人证个婚吧。”
        “？！！说什么蠢话！”莲巳敬人被他吓到瞬间清醒，转过头来开始骂他。
        他乐呵呵享受着对方失措到语无伦次的训斥，听对方数落自己的不靠谱和话中槽点。
        可又只有朔间零知道这个提议到底几分真假，虽然他的戒指还在某个橱窗里。
        「下次吧——」临走时他回头看辉煌的教堂，不知是用什么下一次安慰自己。

        意大利之行则显得更短浅。
        匆匆忙忙像发了疯与时间赛跑。
        自然是没找到那所罗马的房子，好歹寻着个带阳台的酒店。朝圣般通宵做爱并没有发生，但总也在深夜偏晚日出偏早凝固的蒙雾里着实享受了一把。
        朔间零疯，莲巳敬人也一样疯。   
        想想看，他们在一起，至如今仍彼此挂念存心间，并不是没有由头。
        莲巳敬人左胸口有粒痣，长的位置非常微妙，精巧得天独厚，以至于只有近他身的朔间零知道。这种天生没办法的事助长了朔间零第二个非常私密的坏习惯，总喜欢舔咬。莲巳敬人常年嘴上嫌弃说“男人没感觉”又不得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左胸又肿又痛，比右边肉眼可见地大一圈，臊得他直想捶朔间零偏偏又无边无际纵容。
        他仰头看莲巳敬人满脸红潮情动，而对方的眼里又装着一张布满情欲的脸。他们紧贴一起，两双手交缠着抚慰彼此，火热黏湿也没让他们有空余关注更多的事。接吻是吞掉对方的凶狠不满足。阳台上凉爽的温度帮不上忙，努力压抑的喘息和担心随时被窥见的刺激让烫人的肌肤盖层层汗。
        他们应该在熊熊的野火里焚燃殆尽。        
        那次罗马里唯一的悠闲是在早营业的店里慢慢吃完早饭，灌下大把浓缩咖啡提神，好在恋人“争分夺秒”地安排下解决一切不受欢迎的临时任务。
        与威尼斯实在缘浅。难得莲巳敬人上飞机前一刻还在和他抱怨，左来右去两手空空什么都没得到。
        “下次吧，下次吧。”他拍拍对方的背安抚下焦躁。
        朔间零记不太清了，好像就是在那时产生了买船的念头。

        想着有天能和你一起散漫地去很多地方，再不用是以往每次那样匆忙和遗憾。
        可大概莲巳敬人和朔间零携手的一生已经被快速旋转的针盘消耗了干净，比别人提前走到尽头。   


        朔间零终于下船踏上了实地。
        沙滩上没什么人，现在明明是旅游旺季，一年里最好的日子。他招呼人给他安好沙滩椅和遮阳伞。有出现零星几个游客隔得老远，一眼扫过去比海鸟还小，渐渐就再没有人影出现了。
        他居然也没觉得奇怪。
        朔间零低头仔细欣赏手上那枚设计独特的钻戒，差点在太阳照射下闪瞎眼。只得放弃用眼舒舒服服靠在躺椅上感叹蜜月无比满意。
        满意到想要直接跑路，撒手不管一切。
        他不想管啦。反正下属们都能独当一面了。
        也没什么烦恼和兴趣了，唯一的爱好就是每天和敬人说说话。
        可隔空喊话多累啊。
        有什么不如当面讲，要贴着耳朵细细诉。
        于是他闭上了眼睛。

        『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