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工从电台大楼出来的时候，离零点已经过去很久。几个钟头前他们在舞台上和其他人一起倒数，兴师动众地等钟声响起，但新旧交接的瞬间如同以往的每一秒，仓促而草率地滑走。演出后人群散去，这条街重新变得冷冷清清，只有新年的第一场雪不动声色地下落。天城燐音和他并肩而行，空气里弥漫着硝化物的味道，随着细碎的雪片缓缓沉下来。
送走队友和经纪人之后，天城燐音问他要不要去走走。HiMERU不知道他打算去哪，但总归是跟着一起离开了。跨年演出劳心费力，按理说他应该选择马上回到宿舍里自己的床上，安心躺下迎接一月一日的黎明，此时此刻却和天城燐音漫无目的地游走。


他们抵达港口，天城燐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扁扁的长方形盒子，是线香烟火，一盒十五根，烧掉一根用不了两分钟。HiMERU不知道他从哪里搞来这样哄小孩的玩意儿；结束工作到现在他们都在一起，再往前是从中午就开始的待机准备时间，为了一年一度的活动所有人都慎重无比，总不会还能见缝插针地跑出去买。于是兴趣使然的名侦探自此得出结论：天城燐音是早有预谋。但这时候他不会说什么，最多只在心里面揶揄了一句。
天城燐音用摸出打火机燎了一下纸撚末端，一颗小型的烟花出现在他的手中，噼噼啪啪地爆开。火星迸出来，如同棘刺，星星点点落进雪地里，无声地消失了。



遇到天城燐音后，这样的事他们并没有少做。HiMERU曾经坚守效率至上的原则，他有执著的目标，不得不实现的理想，为了达到它甚至可以将自己分割，细致到每分每秒。然后天城燐音出现，往他的人生里放了一把火。
天城燐音确实是火，摇曳，外层焦灼，焰心寂静而冷；但他仍然燃烧着。HiMERU不幸被连带，一同烧起来，主板发烫，逻辑熔断，然后在每一次相处时自动陷入热寂。天城燐音决定离开的那一日，他站在时代大道的街角和自己打赌，赌天城燐音会不会来。他筹码不多，全押在了天平一边，这并不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做法，天城燐音要是知道了大概会笑，但他只是等。
他等的人从路的尽头游荡而来，嘴里哼着没有名字的歌谣，即将融进绯色的黄昏里。HiMERU看见他，眼睛又烫起来。


他想到天城燐音头一回单独找上他，那时候他们才刚认识不到一个小时。和即将结成的Crazy:B成员见过后他从CosPro的会议室出来，乘电梯径直前往顶楼，有人从后面拍了他的肩，是天城燐音。他问：有烟吗？
HiMERU皱眉。第一，HiMERU是一名偶像；第二，HiMERU尚未成年。天城燐音听完敷衍点头，嗯嗯，所以你有吗？他语塞，沉默半晌，像是在和谁斗争，然后泄气般松开手，摸出一盒有些瘪掉的好彩。天城燐音吹了个口哨，抽走一根，又得意忘形地搭上他肩膀，感慨自己今天的走运，一会儿正好去小钢珠店，说不定能赚个大奖云云。



从那时起他就丧失了在此人面前维持形象的权力。后来有一次他们上床，天城燐音突然对着他发愣，然后说，我有时候会忘了你才17岁。HiMERU靠在床头，一板一眼地回答他：其实HiMERU是植入了他人思维的机器人，掌控HiMERU身体的大脑今年本该37岁，离异，带两娃。天城燐音震惊：咱们ES科技已经这么发达了？
当然不是。人类去年才学会把亿万富翁发射到太空，就用那种造价不菲但形状令人发笑的火箭，在大气层之外观赏宇宙垃圾长达十分十三秒，这时间足够把MV版疯狂轮盘表演四遍。他们现在还像原始人一样，赤身裸体地横在一起，企图以生理本能消解现实压力。他拿走天城燐音手上的烟，抽掉最后一口，扔进床头喝空的可乐罐里。天城燐音靠过来和他接吻，衔着他的嘴唇慢慢磨，这是一个信号，一切回到起点，一切从头来过。



他们一直有一条心照不宣的共识：上床的时候不要开灯。原因很单纯，这样不用看清对方的脸。比起光明正大的凝视，他们或许更情愿在黑暗中摸索相拥。关上门后，往往是天城燐音先凑上来吻他，从眼睑到鼻梁到嘴角，然后便止步不前，佯装留给他余地。HiMERU如果懒得和他周旋，就直接揪过那人的领子回吻。
当然偶尔会好奇对方在想什么，会是什么表情，诸如此类的想法在脑子里打个旋，又轻飘飘溜走了。这是和天城燐音相处的共识之二：不要思考没有意义的问题。
当偶像多少要点演技，他们在这方面属于天赋异禀，人前人后照本宣科几乎不出纰漏；不过人总不是永远戴着面具的。于是他们在这个狭隘的房间里脱去外壳，露出无人知晓的另一面。当然这里没有光，没有人能看得见。



但事情不会总是这么顺利；天城燐音从某个时刻开始肆无忌惮起来。他逐渐在这里留下一些多余的东西，三言两语的关照或者点到为止的温存。HiMERU最初觉得多此一举，隐约嗅到危机，却每次都在天城燐音的抚摸和亲吻中失去计较的余裕。
错觉就是从这里产生的，然后经由许多次重蹈覆辙，最终变本加厉。天城燐音和他手指相扣，埋在他的颈窝间低沉地呼吸。他刚刚经历过一场绝顶的狂潮，像被用力掷到空中，再由地心引力拽住下坠，胸腔里空空如也，失重的恐慌像风箱呼呼作响；可是天城燐音接住了他。他睁开眼，于晦暗之中望见那双清亮的蓝色眼睛。


此时罪魁祸首还留在他身体里，在他射过之后的不应期里不紧不慢地顶他。他想把天城燐音推开坐起来，刚好那根硬热的东西又刮过甬道，他没控制住，不慎喘了出声。天城燐音像是握住他的把柄，把他按回枕头里接着操，俯身去咬他的锁骨，怕他太痛，又故作安抚地舔过那些泛红的齿痕。
为了应付偶像的工作，HiMERU针对体能做过许多强化训练，但仍然比不过多吃四年饭的业界前辈。做到最后他失去意识，晕了一会儿，只觉得自己躺在温水里，过不多久又醒来。天城燐音对此见惯不怪，仍然抱着他，无意识用指腹蹭过闭上的眼睛，在空白里也平复自己。他们都疲惫不堪，灾后重建工作勉强进行到扯下床罩扔到地上这一步，后续则无限延期。外面的云层已经泛起白色，天快亮了，只是远不足以照亮他和天城燐音共处的这个世界。困意淹没头顶之前，HiMERU想，职业的偶像不该失足至此，但他们已经在一千零一个夜里一同漫游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