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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醉老师留在病区，去准备必要的检查了，劝说组长休息并接受检查就成了你的责任。于是你穿着白大褂走出了病区，径直来到了停机坪——接到消息时你太紧张了，都忘了放下板夹，不过就这样拿着也没有关系。

你仰起头。没过多久，天空中就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气流和旋翼的巨响随着黑点渐渐放大而逐渐变得强烈，你的白大褂被吹得猎猎作响，眼睛也差点没睁开。但你还是站在原地，等着直升机降落在面前，机舱门随即滑开了。

第一个下来的就是你的组长。他的面罩被摘下来了，猝不及防地被堵在了直升机与你之间，脸上的惊讶神色清晰可见。他的颧骨处还留着面罩压出的红痕，平日里你很少见到这些痕迹——它正提醒着你，你来到了组长不和你与医疗组交集的那一侧。

“卡特伯医生。”你望着他那双挂着青黑痕迹的棕色眼睛，把准备好的说辞说了出来，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环抱着板夹的手无意识地抠着纸面——你第一次这样斩钉截铁地对别人说话，对象还是你的组长，“这几天你最好不要靠近神经核了。你应该也能明白……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真的，我相信你都理解的。”

组长凝视着你。他有一双温暖的焦糖色眼睛，然而此刻你熟悉的温度里却似乎夹杂了一些别的东西。你听见他开口了，语气严肃而紧迫，声音沙哑：“神经核非常危险……你们不能接手研究项目。我必须回去，对它的研究拖延一天，我们都会——”

果然，你想，要说服组长并不容易。你往一旁迈出一步，坚决地堵死了组长的路——果然是神经核，果然组长是担心那个鬼东西：“不可以，卡特伯医生。医疗组的各位都明白，但是您的身体更——”

“我平常是怎么跟你们说的？让开！”

他素来温和平静的脸上露出你陌生的焦躁和某种你似乎见过的诡异神色来。在你反应过来之前，你的肩膀就被他一把按住。只一下，极大的力量就顿时把你推得踉跄后退了两步，你靠在直升机上，堪堪稳住身体，被他前所未有的严厉斥责打击得不知所措：发生了什么，组长生气了？他在怪你阻拦他？不……可是，为什么？就因为比起神经核，你更关心他的身体健康？

你骤然感到一阵委屈：组长从来没有这样对你们发过火。你当然还记得他对你们说过什么，但是组长为人无私，而你只是个自私的普通人。

“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组长只向前迈了一步，可能是因为你的表情太过明显，于是他停住了，眉目间诡异的偏执转瞬即逝，变成了纯粹的歉疚。你站直了身体，眨了眨眼，终于回过神来：好吧，因为他太过在意神经核那个危险的玩意，于是一时着急对你发了火。虽然组长平日脾气温和，但你想，这也可以理解——可能神经核真的是个什么要人命的东西，而全基地能对付它的只有组长。好吧。

组长向你道歉——这样的体验属实前所未有。你感到一丝惶恐，但更多的是莫名的勇气。你上前一步，在热血冲刷大脑的亢奋下抬手一把攥住了组长的手臂，五指死死箍住了厚重的作战服和装甲。一股熟悉的腔调自然而然地从你嘴里吐了出去，你盯着组长，双眼亮得吓人：“那还是跟我来休息一下——卡特伯医生，我们都理解，大家都理解的。古菌要突破气闸和黄雾至少需要十二个小时，而哪怕半个小时的休息都对您有好处。”

没等他拒绝，你就强行拖着他的手臂，把他往病区的方向拽了过去。你的心脏通通直跳：强迫远比你强壮还德高望重的组长去病区实在是完全出乎你的意料，这体验太过刺激了。你仗着组长对你的关心，做的事堪称冒犯——但你是为了他的身体着想，所以连一丁点愧疚都没有，你口罩下的脸甚至绽开了灿烂的笑容。

你径直把他拽进了观察室里——之前就已经和麻醉老师约过了。她会为组长实施镇静，然后由你做检查。在麻醉顺利完成以后，你推着单人床离开了观察室。

一个小时的麻醉时间对要做的检查来说还算充裕。结束检查以后，你把组长的单人床推回了观察室，关上了门，和麻醉老师一起往办公室走去：参与行动的特勤干员在那里等你们。你们都非常在意，消息里提到的“发生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你肯定猜不到我们在任务区域里发生了什么。”办公室门关上以后，那位给你发消息的干员呼出了一口气，面色严峻，“第一次获取神经核的任务时，也是卡特伯去拿的那玩意。他拿起来以后，一开始似乎非常痛苦……我们听见他说神经核想要控制他，在很短的时间里他似乎就要坚持不住了。”

“……然后呢？”你一边面无表情地喝了口水，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虽然你并不是神经病学专业出身，但大脑的基本运作规律你还是很清楚的。怎么会有事物能直接控制人体，还是仅仅捧起来，过了那么几分钟时间？不过，那玩意毕竟是古菌……你呼出一口气，调整好心情。

“然后……”干员的脸色难看了起来，似乎有些恐惧，“他突然以一种非常诡异的语气说感觉很好，随后发出了瘆人的笑声，说都是他的……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没说谎！我看见了他的眼睛，疯狂得吓人……他看上去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听起来更奇怪了。

对方端起你的纸杯抿了口水，那架势就像在靠喝水稳定精神：“我感觉他当时可能……第一次行动的时候我以为是我看错了，或者听错了，但是刚才我们在任务区域的时候，卡特伯拒绝了我们去拿神经核的提议，而且又一次出现了我说的那些……这次甚至没有了一开始的时候的那些痛苦的部分，他离神经核越近看起来就越奇怪，一摸到那东西就……所以我认为是神经核在影响他。”

你和麻醉老师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见了匪夷所思。强大到短时间内改变人格的精神影响？怎么可能？你知道特勤干员没说出来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就在刚才，你才见过组长——他看起来除了因急于去实验室研究神经核而显得有些焦躁以外，并没什么不对的地方。相比起组长的焦虑，你觉得这位干员说的话问题更大——听起来像是出现了《指环王》系列相关的幻听幻视。

如果那个玩意真的会释放精神影响，幻听幻视的可能性也更大。

麻醉老师眉头紧皱，看来她也有了和你一样的考虑。刚才组长的检查结果你们都看到了，一切正常，连一丁点器质性病变的可能都不存在。

“那么，我有一些问题想问你。”你清了清嗓子，面无表情地开口，“这几天你有看到或听到不寻常的事物或声音吗？最近你有看过《指环王》等魔幻作品或恐怖作品吗？”

“你怎么……！“特勤干员的脸顿时涨红了，”……算了。我没有这些表现，更没看什么小说电影！你为什么怀疑我？明明——”

“因为我们刚才已经给卡特伯医生做了全身检查。“麻醉老师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对方，”他的检查一切正常，从头到脚没有一丁点问题，和以前的体检报告一样。”

“……fuck!”

“我去打印两份测评表出来。”你站起身，说着早就烂熟于心的套话，“希望您能放平心情，认真填完，这对我们的判断将很有帮助。”

等待填表的时间十分枯燥。你靠在座椅上，和同样百无聊赖的麻醉老师互相挤眉弄眼——你们都不太相信这些说辞，听起来实在是和《精神病学》上提到的内容太过相似。干员埋头刷刷地填写着，室内安静得只有你们的呼吸声。

“咚咚。”

你抬起头，看见一个人正在敲窗户玻璃，见你抬头，便兴高采烈地向你招手。你认识这个人——平时为了寻找组长，你作为临床人员经常出入层流实验室，一来二去便和研究人员熟悉了起来。于是你起身来到窗边，推开了窗户：“怎么，你今天这么早就没事了？”

“不是没事，刚才卡特伯医生来了我们这一趟，说他要研究一个很危险的样本，让我们都不要留在实验室里，所以我就出来了。我的事没做完，但是这不是没地方可去嘛。我刚去吃了个晚饭，今天你有空吗，去我宿舍玩游戏？我刚买了新游戏，可以联机，听说挺有意思的。”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今天值班，可能还得拜托你帮我带份饭。”你耸了耸肩，“结果卡特伯医生直接到你们那去了啊……我本来还以为他会在这里多睡一会的。”

“你们怎么——”

“古斯塔夫去哪了？！”“咣啷”一声巨响，你猛地回过头，惊魂未定地看见原本安静做题的特勤干员突然站了起来，椅子翻倒在了地上，望着你们的目光震惊而严峻，“他一个人在实验室里？？”

“啊，对啊，怎么了？他经常一个人做实验。”你的朋友一脸茫然地在窗外点着头。

“该死！”干员大声咒骂道，把笔重重拍在了办公桌上，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出，一眨眼就消失在了办公室门口。心脏狂跳起来，你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到大事不好，于是一个箭步扑到桌前，抓住仍然茫然的麻醉老师：“老师，拜托你帮我照看一下病区！我去看看他！”

你直接把白大褂扔在了办公室里，冲出病区，往层流实验室的方向跑去。除了抢救病人，你几乎没跑过这么快过——让一个疑似出现了精神症状的病人跑了，这是天大的篓子，更何况对方去的是层流实验室。那里任何一个设备都极其精密昂贵，一不注意就会损坏，到时候组长的工作可就更艰难了。

你赶到实验室的时候，正看见特勤干员一边打电话一边一间一间房寻找组长。电话那头似乎给了他什么命令，他一边点头，一边到处乱窜。你加快了脚步，但是在你逮住他之前，他就找到了目标，冲到了一扇门前猛地拍起门来：“古斯塔夫！”

门要坏了，你想。

在门上狭小的窗户后，你确实看见了组长的身影。他穿着防护服，站在操作台前，似乎正看着什么，听见声音回过头来。当你们四目相对时，你悚然一惊：组长一反常态地一脸漠然，毫无温度地看着你们，双眼冷漠得近乎无机质，你从不知道他的脸上会出现这样冰冷的神色。然而这幅样子只持续了一瞬间——你眨了一下眼，看见了组长困惑的眼神，就如以往每一次你突然闯进实验室里叫他时一样。

果然神经核会造成群体幻听幻视。

“古斯塔夫！开门！不要一个人待在里面！！”特勤干员一边大吼一边用力拍着门，其激烈程度看得你眼角一跳，猛扑上去抱住了他的手臂：“别拍了！他听见了！”

组长似乎并没在意你们的争执，头也不回地从操作台旁走开了。片刻之后，他的声音通过广播在通道里回荡：“现在不能开门，神经核还未完成冷冻，你们不能进来。”

你松了口气，放开了特勤干员泥鳅一样拼命挣扎的手臂。看起来没你什么事了，你想。你本来也不该出现在这里——既然门没报错，组长又安然无恙，作为值班医生的你就应该回去继续履行职责了。况且神经核如此危险，组长之前就已经让其他人离开了，现在你还留在这会给他惹麻烦的。

在实验室开门之前，你就退出了通道，原路返回。

还没踏进病区，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就灌进了你耳中。你回过头，看见组长正穿着全套作战装备，急匆匆地走过你面前，头也不回地往远处走去。他看上去正担忧着什么……怎么回事？那位干员跟他说了什么？他又要去出外勤了？

你停住了脚步。以往你并不觉得组长出外勤是什么麻烦事，但现在，“外勤”这个单词一出现在你脑中，你就感到不祥——最近的两次外勤，组长回来以后都不太对劲。第一次闭门不出，第二次焦虑成了那个样子。他的状态不太好，现在还要参加紧急任务？

不行，你得过去看看。

你心一横，快步跟了上去。跟踪一个特种兵还是有些难了，但组长似乎正全神贯注地想着什么，并没注意你难以忽视的脚步声。你跟着他来到了办公区，看见他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会议室？

你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在房门被组长猛地带上以后小心翼翼地蹭着地板凑了过去。会议室附近不常有人，但你还是紧张得手心挂满了汗。离门还有一段距离，你就清楚地听见了组长的声音：“……我要参加追猎任务。”

“我看了今天的行动报告和你的实验报告存档。古斯塔夫，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

“这个千变者出现是我的责任，我必须去。”

沉重的脚步声从走廊的一头传来。你浑身一紧，赶忙退到会议室对面的房间门口，整个身子都贴在了门上，好让门框遮住你的身体。两个穿着厚重作战服的影子在走廊尽头一闪而过，随即便是门开的声音——也许是两个来交什么资料的干员。还好你躲得及时。

等你再凑回会议室门前时，屋内的对话就已经进入了下一个阶段。组长的声音严厉了很多：“让没有相关专业背景的干员直接去面对新类型的千变者是不人道的！千变者的危险性我们都清楚！”

“可是古斯塔夫，你的状态也很重要。你已经在三天内连续执行了两次外勤任务了，对象还是神经核这样的危险品，我不希望你在任务中失踪！”

组长沉默了一瞬间。你几乎能想象到他的表情，但同样也能想象到他的回答。果然，门后的声音虽然放低了一些声调，但是语气仍然坚决：“我对自己的情况有数。而且我认为这个千变者有研究价值，我要去回收样本。”

“……”Ash沉默了，一声模糊的叹息透过门板传入了你耳中，你明白这是这位干员妥协的信号，“好吧，一定要注意安全。”

你赶快后退转身，迅速退开几米，背过身去，假装自己只是路过，两条腿因为紧张僵硬得像木棍。仅仅几秒之后，会议室的门便打开了，组长匆匆往另一个方向走了出去——还好，他没注意到穿着便服的你，不然你作为值班医生还在门口偷听他和Ash的谈话是怎么也说不清了。

你往病区缓步走去。说真的，你很担心组长。虽然你并不出外勤，但是病区时常会接诊到身负枪伤的干员。询问致伤物有助于你选择清创方式，于是你从干员们口中得知了千变者的存在——一种会模仿干员的古菌。彩虹小队的每个特勤干员都是精英中的佼佼者，和千变者作战就相当于在和同事搏杀。组长才刚出了两次外勤，可能只在观察室里休息了那一个小时。这种情况下，他还坚持参加猎杀千变者的任务？

这很组长。你毫不意外，也很清楚现在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改变组长的想法了，但你还是担心。

最好今天晚上不要让你看见组长躺在平车上被推进来，你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