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魈将自己缩在笼子最角落，抽气着小心翼翼地用舌头舔舐手臂上的伤口。

　　这是他尝试逃跑后被人类拿降魔鞭抽的，同样的伤痕脊背上更多，但是他自己舔不到。

　　背上的伤口一抽一抽得疼，魈不服气地摸着强套在脖颈上的项圈，试图寻找能摘下来的方法。但是项圈被比他法力高很多的人施了法术，不仅和皮肤紧密贴合着，还压着他让他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

　　他现在同普通人没什么不同，连自愈能力都被封印。鞭子是昨天抽的，现在伤痕仍杂乱无章的在身上各处交叉重叠，渗出的血将不合身的破布衣裳黏在伤口上，轻轻一动都会扯到。

　　若是平时，鞭痕早就愈合了，可现在不但没恢复，血檩子反而开始泛青发紫，疼得他连动一下都不敢动。

　　笼子小得只能允许他蜷缩着坐或躺着，勉强稍微转些身体。他继续依着本能舔着能舔到的伤口，期望伤口能好的快些。

　　他是个刚化人形的猫妖，偶得神之眼天赋异禀，所以化形得特别快。但是再有天赋他也仍是年幼，法力不高经验不足，轻易便被捕妖者抓住，卖到了这里。

　　待了这么些天，魈已大致了解这里是什么地方。他的笼子旁边，还有很多很多一模一样的笼子，里面囚着和他差不多的妖兽们。

　　他们被按品种品质分类后关在笼子里，供各式各样的人来挑选购买。来这里的人目的都不一样，有的是买听话的当仆从，有的是买资质高的当徒弟，还有的则是，找颜色好的当炉鼎。

　　魈知道自己在这其中属资质上称，若是被买去说不定便会被当做炉鼎使用。想起族中前辈千叮咛万嘱咐的告诫，他从被抓进来的第一天就开始计划着逃跑。

　　然而第一次逃跑便是这般结果，是他小看了脖子上项圈的威力。

　　笼门被人踢了踢，魈挣扎着抬眼看向笼外，是送饭的人来了。

　　因为逃跑的惩罚，他昨天就没吃上饭。现在饿了一天，只觉得舌根苦得狠，胃也一个劲的抽搐起来。他咬牙忍住疼痛和耻辱，身体稍微挪到笼门边，等待着对方的动作。

　　“哟，昨天不是硬气的很吗，再对我呲牙试试啊小野猫。”

　　对方侮辱的话让魈恨的咬紧后牙，但他必须忍，他得活下去，等逃出这里了再回来复仇。

　　来人见他不回应觉得没意思极了，拿出钥匙打开了笼子门，不耐烦地扔进去一个馒头，然后顺手又把笼子门关上走了。

　　他们这些阶下囚都是不被允许吃饱的，吃饱了就有力气逃跑反抗，店家才不会留给他们这样的机会，每日就一个馒头扔进来，饿不死就是了。

　　馒头很硬，扔在地上的声音甚至像是石头。魈忍痛伸手抓起来馒头送到嘴边，艰难地咬下一口。
　　
　　只是咬下一小块，却让他嚼了很久都没法咽下去。他整一天没吃上饭，同样也整一天没喝到水。如今嘴里连分泌唾液都很少，更何况这个馒头又干又硬，实在难以下咽。

　　得吃下去……得吃下去……

　　魈暗暗吸了吸鼻子，硬生生将嘴里的馒头咽下。干硬的馒头划着他的食道下去，仿佛一个玻璃碴似的划得他生疼。他稍微缓了缓，继续咬下下一口馒头。
　　
　　他的爹爹和娘亲都被猎魔人杀死了，他想去找人类复仇，却中了捕妖者的陷阱，被抓到了这里。魈心里好恨，恨自己太没用了，甚至对方一放威压，他就跪在地上站不起来。
　　
　　再次艰难咽下口中的馒头，因为压制妖力而现形的耳朵动了动，听见了远处人类的交谈声。
　　
　　“那个绿毛金瞳的，长得真的是不错啊，看得我都忍不住了。”
　　
　　“忍不住也得忍，这可是咱老板特意叮嘱的货。别的咱玩玩老板睁一只眼就过去了，这只留着处子身可是能卖大价钱的。”
　　
　　魈第一次不想自己拥有那么好的听力，他几乎可以断定，他们口中说的就是自己。毕竟绿发金瞳的化形妖属实稀有，他爹娘都因为生了他得到了族里的很多好处。
　　
　　想到爹娘，魈的鼻子又酸了。果然人类都该死，他一定要逃出这里，为爹娘报仇……
　　
　　远处的开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魈再次竖起耳朵，来人的脚步沉稳，光是听声音便能感到对方的魄力，是往日来这里的人类不能比的气场。
　　
　　这样的感觉让魈不禁好奇地微微探出些，头抵住笼子上的铁柱，眼睛直接撞上了对方的眼。
　　
　　“！”
　　
　　魈一惊，身体猛的弓起，头重重撞上了笼顶，连带着牵动到身上的鞭伤，疼得他直抽气，忍不住轻哼出声来。
　　
　　来人却像是没有看见他，继续往前走着，进了最往里的内间。
　　
　　不知道他是卖家还是买家呢，魈在心里嘀咕着。他不认为这样的人会干拐卖妖兽这等卑劣之事，可若是买家，这般气质又不像是会亲自屈尊来此的样子。
　　
　　管他是什么，都是可恶的人类。魈愤愤不平地小声嘀咕一句，不再关注外面的动静，继续小口啃起那硬馒头来。
　　
　　好半天过去，馒头才啃了一半，魈叹气停下动作。馒头糙到磨得舌面发疼，他只得稍微休息一会自己嚼累的腮帮子，却猛得感觉一个东西从笼外滚了进来，轻轻撞到他的胳膊后停在他面前。
　　
　　低头一看，滚过来的是一块用花油纸包着的糖果。他不着声色地咽了一下口水，眼睛偷偷往外瞄着，看着没有人，便急忙将糖果藏在了手心中。
　　
　　糖果在魈眼中，真的是很奢侈的一个东西。
　　
　　妖族不像人类那么手巧，不会做那么多好吃的东西。去街上买就代表着离开安全区的危险。况且糖这种东西难做，价格自然也贵，魈打记事起，也只有族长大人过千岁大寿的时候尝到过一颗，之后便再也没机会了。
　　
　　他专神听着外面的动静，手上轻轻拨开那层花油纸，看到了里面奶白色的糖果。
　　
　　奶白色？魈纳闷了一瞬，他之前见过的糖都是淡黄或是焦黄，还从未见过奶白色的。他小心翼翼将糖放到鼻尖闻了闻，没见什么异味后，又微微伸出一点舌尖，蜻蜓点水般点在糖果上。
　　
　　香香的，甜甜的，却又不似曾吃过的糖那般甜到发腻回酸。浓厚的奶味让还没填饱的肚子狠狠抽搐了一下，口水也分泌了出来。
　　
　　魈的喉结滚动了两下，吞下被馋出来的涎液。不知来历的东西不能乱吃，他在心里重复着，理智强迫着命令自己将糖果扔出去，可是拿着糖果的小臂动了两下，却怎么都下不去手。

　　醇香的甜味还绕在舌尖，小巧玲珑的糖果乖巧地躺在他的掌心，散出一点点淡淡的奶味勾着思绪。他的两腿不安地蹭了蹭，纠结半天后，舌头又一次贴上了糖果。

　　好甜，魈不禁又感叹一句，更加不舍得将糖丢掉。他呆愣地看着这个糖果，舌头在口中反复去寻觅着残留的些许余味，思虑了好久才终于下定决心。

　　他现在本就寄人篱下，别人还能怎么害他呢？魈自欺欺人似的安慰着自己，开始细细享用这个太过难得的小东西。

　　他见过人类小孩吃糖的模样，一整块直接塞进嘴里后，整张小脸立刻浮现出幸福的笑容，那副模样让只能藏在暗处偷偷看着的他羡慕许久。可是现在，他手中捧着当时心心念念的糖果，却不舍得将这得来不易的小球爽快地一口含住。犹豫了好一会，才继续一点一点舔着品尝起来。

　　可他沉浸在甜蜜中舔得正开心，却冷不丁听见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在关着他的笼外响起。那声音中带着笑意，简单的话语间意有所指。
　　
　　“糖好吃吗？”
　　
　　魈被这个声音吓得一抖，猫耳瞬间变成平直样向外张开。他慌忙将糖塞入口中，扭头警惕着看向外面对他发问的人。
　　
　　是刚才那个人，魈看着那张有些熟悉的脸，身体再次往笼子里面缩了缩。
　　
　　那个人见他警觉的样子，笑着摊开手向他展示自己并没有恶意。“别怕，我就是想问问你，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
　　
　　礼物？魈纳闷了一下，然后明白过来，自己嘴中的糖原来是这个人的。他低着头不回话，舌头卷着糖果在嘴中转了一圈，咽下一口甜滋滋的糖水。
　　
　　那个人见他不回应也不恼，只是半蹲下来，从储物袋中翻了一下，向魈伸出手来。
　　
　　魈下意识一躲，却见那个人的手穿过铁笼展开，手心里躺着和刚才那颗一样包装的糖。
　　
　　魈的眼睛看看糖果，又看看那人的脸。那个人表情和善着，开口似乎在诱导着他。
　　
　　“别怕，我只是想让你回答我，喜欢这个吗？”
　　
　　魈犹豫着，轻轻点了点头。便见那人将伸入笼中的手对着他抬了一下，继续诱导着。
　　
　　“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就把这颗糖也送给你，好吗？”
　　
　　“……魈”他犹豫了一下，觉得一个名字于这个人也没有什么可算计的，干脆直接坦然算了。
　　
　　那个人鼓励般点点头，将他的名字在嘴间重复两遍，仍是笑着回他：“好名字。”
　　
　　魈并不在意这些，他的眼睛只直勾勾盯着那人手中的糖果，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可是那个人并不轻易放过他，他将手稍微收回来些，声音像是在哄魈似的，伴着诱惑的音调响在魈耳边。“别怕，想要的话，就自己伸手来拿吧。”
　　
　　可这次魈不买账了。他抬眼看了一眼那人，又重新屈身缩回了笼子角落。这个人好像很危险，魈下意识觉得，他不能为了一颗糖就把自己卖咯。
　　
　　“魈…看这样子很聪明呢，不笨。”那个人重新收起来手，半跪在他笼外看着他的脸喃喃自语着，让魈觉得浑身不自在。
　　
　　这种被当成商品审视的感觉，他的自尊怎样都忍受不了。干脆咬着牙忍痛直接翻身，只留给外面人一个背影。
　　
　　那人在他翻身后收了声，魈将嘴里最后一点糖芯含化，闭上眼想好好睡一觉。他太累了，昨天逃跑后被抓回来，被用鞭子狠抽了一通后扔回了这个笼子，他就一直没睡觉。
　　
　　肚子稍微填饱了一下，感觉身体也有些回温，没那么冷了，甚至身上的疼痛也渐渐消散去。嘴里的甜味还没消散，他回味着那个滋味，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朦胧中，好像有人把他的笼子打开了。温暖有力的手臂将他抱在怀里，为他裹上了一席毛毯。
　　
　　是娘亲吗？魈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他随爹娘出门学习如何狩猎。那时他还太小，也没化形，跟着没多久便累了，娘亲便这样搂抱着他，带他回家。
　　
　　他亲昵地用头蹭了蹭抱着自己的人的衣襟，口中呢喃着听不清的话，而那个人不急，只是轻轻拍了拍他，回答着他。
　　
　　“别怕，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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