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98952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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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 常规 , 奇幻
分级 大众 无倾向
文集 群星的安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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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9-21 22:49
- 导读
- 我觉得这不算骨科所以没打预警,但我也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所以我叠甲一下内含兄弟扭曲感情。
但我真觉得不算,所以嗯就叠一下)
他独自一人在庭院中行走。
天气很晴朗,没有风。虽然是冬日,但温暖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让他觉得这点寒冷倒也能忍受。一眼望去,最多的颜色是毫无生机的褐色,大部分的植物都光秃秃的,显得很无趣。他在庭院的中间转了个圈,深红色的披风因为他的举动飘起,很快又重新被重力拉回原本的位置。
他如此漫步着,到底要去哪里呢?他想去找他的父亲,但他迷路了,也没遇到一个活人。在青杄的王宫迷路不是谁都能体会到的宝贵经历,可惜小小的少年没有意识到这件事。他只是低着头,盯着构成道路的石头,思考着石头的颜色为何不同,一边向前迈出下一步。
一步,两步,三步,哎呀!他的大脑似乎反应过来了,但他的身体还是不听使唤,径直撞上了前面的人。少年向后退了两步,摸着自己的脑袋,抬起头,迷茫地眨了眨眼睛。他还没有能判断年龄的见识,他只能判断很老的和很年轻的,剩下的在他眼里看起来都差不多。他会认为面前的人应该被称为‘老妇人’的理由很简单,她的头发几乎全白了,只有少许混在其中的红色能为‘年轻’的评价扳回一点点分数。
那么,这是谁呢?从衣服的款式和材质上也看不出什么,有权力的大人们都是这样穿的。他困惑地歪歪头,大大方方地看着面前的老妇人,毫不掩盖自己的好奇。
“对不起……”
当然,他没有忘记说出这句话。他的父亲百般叮嘱他不能给家族丢脸,来王宫前在礼节课上下了大功夫。他虽然不当回事,但毕竟面前的人和他无冤无仇,所以他还是乖乖地按照老师说的话做。
老妇人朝他微笑,温柔地说:“没事。”
然后他们站在那里沉默了数秒,没有人说话。老妇人看起来不打算离开,他也不知道往哪走,他们就这样看着彼此。终于,少年耐不住这份诡异的寂静,忍不住开口:“那个……难道您迷路了吗?”
“不,我只是在散步。”老妇人这么说,“你迷路了吗?”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我没有迷路。”他决定逞强一下,但他很快又补上一句,“只是……王宫太大了而已。一直朝左走也可以走到完全不认识的地方,太奇妙了……”
听了他的话,老妇人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那我们一起走吧?正巧我的散步也该结束了。”
他眨眨眼睛:“可以吗?不会打扰到您吗?”
“不会啊。”
这么说着,老妇人朝他伸出手。如果他的年纪再大一点,或许就能明白老妇人说这番话的理由了,但他现在意识不到,甚至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人可以带路——啊,不对,他根本没有迷路。他如此坚信着,自己只是陪这位优雅的老妇人散步而已。所以,他乖巧地抓住了那只被岁月腐蚀过的冰冷的左手。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抬起头:“伊诺,我叫伊诺。”他问,“您呢?”
“我吗?”老妇人故作神秘地说,“说出来会吓你一跳的,所以还是算了吧。”
少年不乐意地皱皱眉:“我可不会那么简单被吓到哦。我马上就要十岁了,是个大人了!”
“哎呀哎呀,是吗?”老妇人笑着说,“真了不起……如果那孩子也能和你一样就好了。”
少年只听见老妇人对他的夸奖,露出了自豪的表情:“那当然啦,毕竟我要成为像爸爸一样的优秀领主!而且——而且……”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张张嘴,没能说出后面的话。
“怎么了?”
老妇人担心地看着他,他摇了摇头,努力朝对方露出微笑:“没什么……嗯,没什么!”
他这么说,心中却想起妈妈躺在床上,朝他微笑的样子。他的妈妈身体很不好,所以今天来王宫拜访的只有他和父亲。王宫内不能擅自使用魔法,寒冷的天气对她的身体而言无疑是一种剧毒——他多希望此刻牵着他的手的人能是妈妈啊,最重要的、由血脉连接着的家人。但为了让妈妈可以放心养病,他必须把这种软弱的想法抛在脑后,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
少年呼出一口气,白雾出现在他的面前,然后溶于冷风之中。老妇人什么也没说,只是握紧他的手。只要养好病,他们一家人别说来青杄王宫,就算要去天门冬城也完全没问题。
一步,两步,三步……就像刚才一样,他们沉默地向前走着。少年低下头,盯着地面,想着到春天那会变成何等明亮又充满生机的样子。绿色的草,蓝色的天空,美丽的、亮红色的花朵,他想象着这些,再向前迈出一步……哎呀,不对,不对。他低下头,发现自己似乎迈入了泥潭之中,沉重的淤泥抓着他的脚,不让他挪动。他又一眨眼,发现面前什么也没剩下,就连刚才还抓着他的老妇人也消失不见。
少年惊讶地四处张望,黑暗则乘此机会席卷了他,把他带往不知名的深渊。他感到害怕,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可没人能帮助他。在黑暗之中,他不知道自己在看向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在往什么地方走,他觉得自己是在往前走,不停地往前走。
好可怕,他捏着衣服的一角。无论怎么走,面前的景色都是一片漆黑。这到底是哪里?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他想不通,难道是他做错了什么,才一个人被丢到这里这里吗?
黑暗此时回应了他,他又看见了那个老妇人。老妇人背对着他,站在那里。他愣了一下,飞快地跑上前,拉住这片黑暗里他唯一熟悉的东西——她的手。那双手依旧冰冷,但又不太一样,他困惑地抬起头,看向老妇人的脸。从那双本应美丽如今却黯淡失色的红眼睛里,他终于找到了答案。
她已经死了。
他突然坐了起来,身上披着的大衣滑了下来。
似乎是动作幅度太大,他的手肘把桌上一半的东西都扫到地上。文件砸在地上,发出有害心脏健康的响声。但他没有在意,只是坐在那里,盯着桌子沉思了数秒,试图把自己从那场恐怖的梦里解脱出来。直到脚步声响起,有人帮他捡起了被他弄到地上的文件。他看过去,对上了少年那双怀着担忧和责备的黑色眼睛。
他条件反射地伸出手接过递来的文件,少年则抱怨道:“你是打算成为桌面清理大师吗,哥哥?”
他只是把文件放在桌上,没有回答。桌上有面镜子,他看过去,镜中蓝黑色头发的青年正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睛看着他,除去明显的年龄差距和若有若无的疲倦感,青年看起来和这名大约十二岁的少年很像。他愣了一小会,意识到镜子里的人是自己。
“唉,为什么总是这样……”身旁的少年叹了口气,“明明比我大十几岁,怎么总得要我来照顾你啊?”
他端起桌上的杯子,猛地喝了一口水,接着用手扶着额头,看起来有点像宿醉。少年看着他的眼神有些不安:“以防万一,你还记得今年是几几年吧?”
沉默了一小会儿,他开口:“365年11月7日,这里是青杄的莫亚特。”
“嗯,没错。”少年点点头,“看来我们刚继承了领地的领主大人还没睡成笨蛋。那么……哇啊!?”
少年的额头被人弹了一下。他捂着自己的额头,带着困惑的表情后退了两步,接着抬起头。莫亚特的年轻领主伊诺似乎已经从睡眠的泥沼中脱身,用一贯的微笑看着少年,随后开口:“这样评价兄长可不是好孩子应该做的事情吧,伊玟?”
“可我说得又没错……把大家喊来大家都会支持我的!”
少年不甘心地这么说。伊诺弯下腰,把掉在地上的外套捡起来,披在椅子上。
“噢,”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喃喃自语着,“今天是11月7日……那还真是……”
“什么?”
“不,没什么。”
那还真是巧啊。伊诺在心中把剩下半句话说出来,而伊玟依旧在揉自己的额头。本来没什么事的也得被他揉得好像被狠狠揍了一下,伊诺决定不去看弟弟的样子,转头看向日历。日历上用黑色的大字写着,今天确实是七号。
他叹口气。那已经是快十七年前的事情了。那时他还是个小孩,出于好奇心一个人在王宫里乱晃,结果把自己绕迷路了。正当他手足无措之时,他遇到了先王。时至今日,他还记得先王拉着他的那双手时的样子。等他们两人一同绕回王宫,可是把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啊……七号。”少年此刻才反应过来,“今天是先王的忌日啊……”
面前的少年那时还没出生,伊诺也没有告诉过他这件事,因为觉得听起来有些丢人。不过如今这种难堪的回忆也变得让人怀念,甚至有些美好起来,只可惜现在还没有到大家能安稳怀念着故去的贤明女王的时候。因为女王离世后,青杄便陷入了内战之中。
这场内战已经持续了整整两年。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内战的两位主人公——阿诺德·卡内基和拜尔德·卡内基的面孔。亲兄弟为了王位也能反目成仇,在自身的利益面前,血缘关系根本不值一提,而故事的结局必定是他们间只有一个人能活着。每每想到这里,伊诺就忍不住在心中叹气。
在这份沉重的空气之下,伊玟轻声开口:“如果神使在的话,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所有人都这么说,不过也确实是这样。伊诺从来没见过他们的神使,似乎在先王刚登基后没多久,那个人就不知道跑哪去了。先王的遗嘱上也没有写神使的去向,或许她也不知道神使的去向。
只要神使不在,继任仪式就无法进行,仅凭先王的那份遗嘱无法让阿诺德·卡内基即位。拜尔德·卡内基本就对先王选择了弟弟而不是自己感到嫉妒,这下更是给了他自立为王的借口,内战也因此爆发。作为阿诺德派的莫亚特自然也派了一部分骑士去支持阿诺德军,得亏有魔法,内战并没有造成多大的伤亡,但民众的不满也快到了极限。
全是麻烦的事情,还不如继续做梦呢。他有些自暴自弃地这么想,伊玟的声音把他从幻想里拉了回来。
“哦对了,哥哥,这个给你。”
伊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一本书,递给伊诺。伊诺接过一看,书的标题是《披风公主》。这是青杄非常流行的童话书,而他手上的这本正是非常珍贵的作者亲签版,也不知道他的父亲从哪里弄来的。这则童话甚至有被改编成话剧,每逢上演的时候都座无虚席。
故事讲述了本应继承王位的公主因为过于年轻,被叔父陷害夺走了王位,落得被处以死刑的下场。在千钧一发之际,守护她的男骑士救下了她,带着她逃离了王宫。期间两人经历了诸多磨难,最终带着救世魔法师回到了王国,将伪王赶下了王位,夺回了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故事里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便是公主与骑士的恋情:美丽又勇敢的公主与忠心可靠的骑士,两人在死亡与孤独中相互扶持、共同前进的情节受到了所有人的喜欢,男孩和女孩们都在故事中找到了自己想要成为的角色。
当然,如果仅此而已,这只是本普通的书而已。问题是谁都看得出这里的公主和骑士分别是先王阿黛尔·卡内基陛下,以及英年早逝的王国首席骑士艾登·里德。等阿诺德殿下即位,搞不好也会有这样的童话被编出来——不过会换成王子和女骑士……不,男骑士也可能,殿下身边的女骑士似乎都被派去圣城丝莉亚了,没有那种创作的余地。伊诺发觉自己的思绪不知何时发散到奇怪的东西上去了,他赶忙掐了一下自己,把书放在桌子上。
“玛莉亚说谢谢你愿意借给她,她已经看完了。”
少年一字一句地说。玛莉亚是家里的年纪最小的女仆,那天伊诺在整理书架的时候,玛莉亚也在边上帮忙。即便她没有表露出来,但伊诺看得出来她对这本书很感兴趣,所以他就把这本书给了玛莉亚。
他可不希望自家书架上会出现这种恐怖的野史小册子,这种处理方式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最好的。然而玛莉亚把它还回来了,她看起来不敢收下,这下这本书还是得回到书房里,伊诺在心中叹了口气。正是因为有这种册子在民间流行,别说三百年,只要三十年,搞不好青杄的人们提到先王的名字都只会想起来这种东西。
如果先王结婚了,这种小册子也就没有立足之地了。可惜先王没有结婚,也没有子嗣,甚至在遗嘱上还命人将自己葬在艾登·里德的墓旁,让这个故事看起来更真了。
……即便先王或许确实——年轻的领主又叹气,这似乎是他每天做的最多的动作,他扶着头,不去看书:“所以,是玛莉亚让你来的?”
伊玟也学着他的样子叹口气,看起来很可爱:“是女仆们让我来的……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
伊诺看了眼钟,现在是下午一点。
“好了,我来理这堆被你扫到地上的东西,你快点去给我吃饭吧!”
伊玟的语气很强硬。刚刚被伊诺清空的桌面上空得很,少年从身后的餐车上把装着食物的餐盘端到空的地方。这餐车难道一开始就在这里吗?伊诺努力回忆,发现自己根本没在乎过这个地方放了什么。随着面前盘子的增加,食物的香味勾起了被他忘记的食欲,他咽下口水,拿起刀叉,开始进食。
伊玟满意地点点头,为那些被兄长扫落到地上的文件做最简单的分类。
文件大部分都是领地内的报告,比如本月的税收数据、领地内军队的状况,偶尔还夹杂着一些民众的情愿,极少部分是来自王国——更准确地说是来自阿诺德·卡内基的指令。少年熟悉地整理着,把它们分成几叠。
“说起来,理查德老师以前是先王的骑士吧?”
少年突然开口,伊诺点点头,把食物咽下去后说道:“是的,他似乎很久以前就和父亲认识,所以父亲才会在他离开王宫后邀请他来当家庭教师。”
他们在说的是理查德·摩尔,直到三年前,他还是兄弟俩的剑术老师,现在只教伊玟,伊诺前两天还在弟弟的剑术课上见了他一面。虽然时间已经追上了他,将他的头发染白,让皱纹爬满他的身体,但他还是老样子,完全想象不出他哪天会因为举不起剑而退休。而那只总是跟在他身边,被称为木棉的小鸟则让那份或许存在的阴霾彻底消散。
看着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伊诺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怎么了,被他骂了?”
“不是……啊,也不能这么说。”伊玟摇摇头,“我只是想起他之前讲的故事。”
伊诺看着他,插起一片切好的烤肠。
“那是个很奇妙的故事。”少年闭上眼睛,“他说,他用魔法杀了人。”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盖亚的魔法没有办法杀掉生物,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
伊诺愣了愣:“他喝醉了?”
“确实……”少年看着他,“昨天训练结束后,老师说没人陪太无聊了,就拉着我去红杉树酒馆。喝着喝着,老师就开始讲,说前天他走在路上发现自己的怀表掉了,因为懒得走回去找就想着用魔法把怀表找回来。他命令魔法把自己的怀表带回自己的手中,但回来的怀表上沾满了血迹。
“他觉得很奇怪,于是又用魔法寻找血迹的主人,最终在一个小巷里发现了尸体。尸体的伤口很奇怪,在他的记忆里找不出任何能造成这个伤口的东西,除了他手上的怀表——嗯,就是这样。”
伊玟的故事讲完了。伊诺松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叉子:“所以他觉得是自己用魔法杀了人?”
“是的。老师还说什么只要使用者意识不到那会伤害到别人魔法也是可以杀人之类的话。”伊玟看着他,“很奇妙吧,你觉得呢?”
“嗯,确实很奇妙。”伊诺微笑着说,“他听了应该会很高兴,因为这是他写的小说的大纲。”
少年愣了一下:“哎,是那样吗?”
当然不是。但伊诺继续说:“是啊,他没和你说过吗?他最近正打算写小说呢。”
“为、为什么?老师也不像是会做这种文学创作的……”
“谁知道呢?”伊诺瞥了眼桌上的书,“但这种野史册子也能得到流行,理查德当然也能做到。”
“哥哥……你这个说法可不是在夸老师啊?”
“而且,魔法绝对不可能夺走生命——神是如此说的。没错吧?”
少年点点头。
“所以这个开创性的点子作为幻想故事的大纲或许不错呢。怎么样,你要不也去试试看?”年轻的领主笑眯眯地说着,拿起一旁的纸擦了擦嘴,“趁他还没写出来,先拿这个点子写一本。然后,你就有机会成为超有名的作家了。”
“你在说什么呢……”
少年摇摇头。如果不是人类而是猫族的话,应该就能看到因为失落而垂下的尾巴了。莫亚特离天门冬城邦很近,因此莫亚特也居住着一些兽人。伊诺想着曾经见到过的猫族的样子,一边想象着垂下的毛茸茸尾巴。
“先不说这根本不道德吧,我也根本做不到的啦。”
伊诺认为他感到失落,但少年的表情和语气却很平静,就像在说理所当然的事情一样:“我也就只能帮哥哥做点这样的事情了。”他将最后一份文件放在应该放的地方,接着开始收拾盘子。他把空盘子放回后面的餐车上,手法相当娴熟。
不是这样的。伊诺在心里想。这些都不应该是由弟弟来做的事,他不是做不到,而是必须做不到。他们的父亲从未将少年放入继承人的序列里考虑,因此少年只接受了作为贵族最基础的教育,和他的哥哥完全不一样——原因很简单,父亲害怕他们因为继承权产生争斗。他们的年龄相差太大了,何况他们只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无能的、没有资格和欲望的……兄长的附属品,他的父亲认为这样的选择可以让这个年幼的孩子安稳的活下去,不会成为兄长的障碍,不会丢掉性命。伊诺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大家都觉得他总有一天会杀掉自己的弟弟呢?他想提出抗议,但伊玟的母亲阻止了他,那张和他的妈妈极其相似的脸看着他。如果是她的姐姐,如果是他的妈妈,肯定不会这样做,但她只是握住了他的手,然后摇了摇头。
“怎么了,你不吃了吗?”
伊玟歪过头,困惑地看着兄长。而他点了点头。
“有点太多了。”
她是怀着什么心情同意这个想法的呢?是怀着对故去姐姐的思念,还是担心失去自己年幼的儿子,又或者是……对他的恐惧呢?伊诺只是遵循了她的想法,也握住了母亲的手,和家里的所有人一样放弃了这个孩子。伊玟还太小了,根本不会意识到所有人刻意为他制造的无法逾越的沟壑。等他能意识到的时候,他也早就接受了自己作为附属品的命运,并且不会产生任何怀疑。
就像现在这样。
“好吧?”
伊玟伸手拿过伊诺面前的盘子,伊诺决定看点什么别的,让自己别去想这件事。他拿起离自己最近的那叠文件上的第一份,粗粗的扫了一眼,没想到那偏偏或许是这里最重要的那份——一份来自王都信使的报告,上面写到天门冬的神使已经答应了阿诺德·卡内基帮忙寻找青杄神使的请求。
伊诺皱了皱眉,忍住了想叹气的欲望。就算找到了青杄的神使,如果阿诺德没有被神认可,也就是没有完成继任仪式的话,阿诺德派的他们照样会完蛋。拜尔德·卡内基会认可莫亚特只是遵循女王的判断这样的借口吗?不……如果阿诺德没有完成继任仪式,那兄长也不一定能完成。
没有人能揣摩神的意图。到底什么样的人才会被神认可,成为青杄的王呢?又是为什么,魔法明明可以夺走人的生命,神使却要说那并不可能呢?如果并非理查德亲自在他面前演示,他一定不会相信这件事。他们共同的决定是当这件事不存在,因此也绝对不能让伊玟知道。得亏伊玟完全相信他的话,不会对他产生任何怀疑,他才可以隐瞒这件……还有更多其他的、难以启齿的事情,
伊诺停顿了一下,转手偷偷用魔法烧掉了那份报告。他抬起头,伊玟已经推着餐车走向门口。年轻的领主犹豫了一下,随后起身。
“我和你一起去吧。”
少年转过身,困惑地看着他:“什么?”
伊诺指了指餐车:“我和你一起去。”
“我一个人也可以哦?”
“不,我也来吧。说到底也是因为我忘了,才需要你这样来一趟。”
“嗯~好吧。”伊玟松开了推着餐车的手,往边上迈出一步,“那就交给哥哥了!”
当兄长的则笑着握住还留有余温的餐车把手。
两人一同走出房间,顺着走廊一路往厨房的方向走去。伊玟很高兴地和兄长讲述着一些对大人来说无关紧要,但对小孩来说相当有趣的小故事。他则一如既往地扮演着刻板印象中的好哥哥,倾听着伊玟的话语,并给予弟弟期待着的回答。
只要伊玟一直像现在这样当个听话的好孩子就好了。看着微笑着的和自己相似的脸庞,伊诺总会这么想。这样那孩子就永远不会知道背后那些阴暗又见不得人的故事,而他们也可以继续维系着像现在这般亲密又疏远的关系,直至这具身体所能承受的时间的极限。
他顺着楼梯走下去,伊玟则飞快的跑下去,然后一下子跳过两节台阶,稳稳地落到地上,再转过身看着他。少年高兴地笑着,先他一步在楼下等他。如果是玛莉亚看到这幕,她会露出被吓一跳的表情,说不定还会丢下餐车去看看伊玟的样子。如果是理查德,他一定会哈哈大笑,然后也学着伊玟的样子从更高的台阶上跳下去。而伊诺只是微笑着让少年小心一点,一边又在心中想为什么事情总要如此顺利。
他们又下了一层楼,转过一个路口,来到了露天的花园。莫亚特的冬日比王都紫果要更冷一些,还好他顺手拿上了外套。除此之外,那毫无生机的样子没有任何区别。灰色的、褐色的,冬天的颜色。在这种,他看见了一抹红色。
他停下脚步,不由自主地看了过去。
那是和年轻的先王一样的红色长发。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了阿黛尔·卡内基站在那里。他愣在原地,但再仔细一看,那长发的尾端是羽化的羽毛,黑色长裙遮盖不了的是鸟族特有的与飞禽一样的脚——面前的人是一名年轻的鸟族女性。
似乎察觉到了视线,红鸟转过头,看着面前年轻的领主。她的眼睛也是红色的,和记忆中先王的瞳色很接近。两双眼睛同样刻录着漫长的时间,但先王温柔的氛围在她这里不存在,伊诺只能从红鸟的眼神里读出疲倦,以及被看穿一切的感觉。
红鸟沉默地朝他点点头,没有任何表情。他感到莫名其妙,但条件反射还是点了点头。身边的少年小声地说这是母亲的客人,伊诺才发现那个人就站在红鸟的身边,同红鸟一起看着他。
她又在想什么呢?那双眼睛时至今日依然会在看向他的时候露出恐惧。他愣了一下,只说出几句客套话。红鸟和他们的母亲似乎也不希望他们留在这里,双方简单地来回客套了几句后边各自散开了。
伊诺感觉那两人在注视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但他没有回头去看。
“那个人,好像叫菲尼克斯哦?”伊玟这么说着,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很久以前,她就是他妈妈的客人了。”
“我从来没见过她。”
“那个嘛……因为哥哥你总是会躲着妈妈啊。”
“我只是觉得不打扰她比较好。”
但伊诺自己很清楚,那是因为他不想看见那个人的脸。并不是因为她和妈妈有着相似的容貌,而因为那个人总是对他怀着恐惧……实际上,他们的父亲也是如此,理查德也是一样,只有女仆们不一样。他们到底在恐惧些什么呢?难道还认为他会杀掉自己的弟弟的吗?
伊玟露出不是很懂的表情,转而和他并排走着。
——我不会杀掉他的。
看着这样的伊玟,伊诺由衷地这么想着。那是他可爱的弟弟,阳光开朗的、充满好奇心的、天真的、可怜的、脆弱的、无能的、独一无二的、甚至不需要用魔法干涉的完美的附属品。怎么会有人想着要主动销毁如此非常好用的工具呢?所以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还是理查德,所有人都想太多了,根本没必要害怕他。
“你想到什么了……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伊玟侧过头看着他,他回答:“我们的神使或许快回来了。”
“真的吗?”少年的眼睛闪闪发光,“那么,内战就会结束吧?”
“嗯。”
“然后,哥哥就没那么多领主的工作要做了吧?”
“嗯。”
“那我们就可以去天门冬城玩了吧?”
“如果你想的话。”
少年高兴地一拍手:“太好啦!”
少年说起一些不知道从哪听来的天门冬的小故事,但大部分都只是那些拿来博人眼球的错误知识。天门冬城的冬天会比莫亚特更冷吗?还是说,会出乎意料的暖和呢?莫亚特的冷风促使伊诺这么想,但他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他最后还是盯回伊玟的背影,想着刚才没说完的后半句话。
——我也不会让他有机会被我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