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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人鱼真是一种奇妙的生物啊。”




一望无际的海洋。



天气晴朗，阳光正好。白云成团漂浮在天空，随着清风缓缓移动着。嘉德罗斯一手搭在栏杆上，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支着头，眼神飘忽。



这已经是海上旅行的第八个星期。这千篇一律的景色已经让他厌倦。纵使这景色再美，也提不起他半分兴趣。一想到那群无聊讨人厌的科学家，嘉德罗斯白皙精致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不耐烦的“啧”了一声。



耳畔突然响起皮鞋跟撞击甲板的清脆声。嘉德罗斯身形动也没动，留给对方一个修长冷傲的背影。



“嘉德罗斯先生。”



真是自以为是的声音。嘉德罗斯不屑地勾勾唇角：“有事？”



“首席请你去看看我们最引以为傲的实验品。”



话是这么说，可科学家眼里尽是高傲与轻蔑。他身为天之骄子，又是经验丰富的科学家，自然看不起年仅22岁就身居高位的嘉德罗斯。



嘉德罗斯什么也没说便起身。出于对这位大客户的一丁点尊重，以及来自雷德、祖玛的叮嘱，他最终还是给了他们脸色看。当然，如果他忍不住，还是会翻脸。



这群科学家自从三年前起在进行深海探测时发现了一具人鱼的尸体，就开始为这种生物疯狂着迷。



是的，人鱼。



这种只存在于童话故事里的美丽生物，居然就这么不可思议地出现在了现实之中。



他们悄悄地从各处的深海中捕捞人鱼。不过这群生物的性格却是与漂亮的外表完全不符，他们性急得很，且非常护群。他们对于这群人类的行为非常憎恨，于是开始疯狂追击，每一次攻击几乎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科学家们没有办法，只好回到陆地上去研究，偶尔雇船去海上。



于是在三个月前不知怎的找上了嘉德罗斯所在的这条船。



在嘉德罗斯看来，船长绝对是掉钱眼子里、脑子抽了才会答应这群疯子。先不说这人鱼生活在远离陆地的海洋中心且只在海平面八千米以下的区域活动，就人鱼那脾气和性格会让他们平安回去？



对于嘉德罗斯来说，船长和那群科学家的安危他一点也不关心。但他是高级船员，在船长威逼利诱下不得不去。所以为了这两位随从的安全，嘉德罗斯就是再反感这个决定也是不情不愿上了船。



海面辽阔，一眼望不到边。银色的泡沫在海浪翻转之际涌现，映着太阳的亮光，晶莹剔透闪烁着星星般的点点光辉。看似平静，但嘉德罗斯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因为这群科学家抓来的人鱼，貌似地位不低。



嘉德罗斯站在一个比他高出足足三倍的巨型玻璃水缸面前，这样想着。



人鱼是一个种族，他们之中也是分地位高低的。辨别这人鱼的地位高低，要看鱼尾。越是璀璨漂亮的鱼尾，越能说明这只人鱼拥有着高贵的血脉。



玻璃水缸中，静静浮着一个十五六岁的人鱼少年。



金色的碎发在水里轻轻飘扬着，纤细的脖颈仿佛一捏就断。肩膀也是瘦削的。锁骨是清秀的，深深凹了进去。清瘦的腰下是一条修长的鱼尾，那尾巴比少年的上半身要长出来一倍多，布满了蓝色的亮晶晶的鳞片。鳞片仿佛有生命，在水里以几乎看不见的微小幅度开合着。鱼尾末端更是分出了轻薄的叉。



但这些，对于嘉德罗斯来说，都不足以令他窒息。



此刻，他近乎呆滞地凝视着的，是那只人鱼的眼睛。



那双眸是多么的漂亮啊。无论是那金发、鱼尾都无法与之媲美。湛蓝色的瞳孔似海水，微微泛着波澜，却冰冷得令人心惊。再往深处看仿佛有一个巨大的漩涡，将人的心神全部吸进去便甘愿沉迷于此再不出来。



这双眼眸，本应该是灵动地闪烁着狡黠的光彩，此刻却如古井水底一般波澜不惊。



人鱼不咸不淡地与嘉德罗斯对视着。他看上去很平稳，其实放在腰侧的两只手已经紧紧地攥了起来，甚至爆起了青筋。



他心中有一团怒火燃烧着。嘉德罗斯的目光像是要把他看穿，这种感受令他十分羞窘。



人类！



金愤怒地想着，眼中再不平静。他哼了一声转过身去，背对着科学家和嘉德罗斯。



这时，嘉德罗斯才惊醒过来。他知道，这双眼眸是他平生所见过的最美的事物，肯定是无论如何也忘不掉，永远会深深烙印在他的心上。



只是那一眼，让他坠入了那片深海。





02



“我讨厌人类，但你例外。”



“嘭！”的一声重响，整个船只剧烈地晃动起来。科学家身形好不容易稳住，船身又是一晃，比上次有过之而无不及。嘉德罗斯看了一眼科学家狼狈的身形。他心里清楚，这只被捕人鱼的家属肯定是来复仇了。对于这种生物，谈判显然是完全不起作用的。既然对方已经下了杀手，那他也不会有所保留。



想到这里，嘉德罗斯眼中寒光一闪，转瞬即逝。



就在这时，他身后传来了巨响。正是那人鱼正用着自己的鱼尾用力拍打着玻璃。金用的力很足，但是这玻璃厚达半米，在他数次撞击下也只是出现了细小的裂缝。而金那一条鱼尾已经有了淤青。



他深吸一口气。



这些天装的虚弱都是为了这一次攻击蓄力，金又怎会让这一次机会白白溜掉呢？想到这里，金眼中燃起了坚定的火焰。他用比先前更大的力气去狠狠地拍打玻璃。



“嘭！嘭！嘭！”



连续三声沉闷的声响，金被反作用力撞得倒退了几米，脸色苍白。他那一条鱼尾巴上也是脱落了几枚鳞片。



鲜红的血在清澈透明的水中蔓延开来。



嘉德罗斯望着这一幕，无端觉得心里有几分抽痛。一旁的科学家已经反应过来，想按下手中的警报，却被一阵大力撞在了墙壁上，人一软竟是昏了过去。



那大力便是来自于嘉德罗斯。



但嘉德罗斯知道，马上就会有源源不断地人来到这里去抓捕那条人鱼。关键时刻，他一咬舌尖，让血腥味刺激自己冷静。



帮人鱼，还是帮人类？他选择了前者。因为他已经听到了密集的脚步声。



六声枪响，玻璃表面多出了六个围成一个圆圈的洞。



金愣了一下，旋即聪明的反应过来，这人类是在帮他。金虽然心中疑惑，不过眼下这火烧眉毛的时刻容不得他多想，金攒足力气轰在那个圆圈上——



“砰”的一声巨响，玻璃应声炸裂。以吨计数的水疯狂地往外倾泻。几次呼吸间，地上已然水漫金山，还夹杂着一块一块的玻璃碎片。嘉德罗斯也不管人鱼此刻是什么心情了，眼看水要漫过小腿，他一个箭步把人鱼扛起来放在肩上，另一只手握住手枪，向研究所唯一一个门冲去。



这必然是要和他们正面碰上了。嘉德罗斯心底轻叹一声。



“喂！人类！你可以松手了吧！”



肩上突然传来一个恶狠狠的声音，嘉德罗斯才意识到自己还扛着一个人，下意识地转过头去。



金郁闷地想着，自己莫名其妙地被捕，莫名其妙地受到了人类的帮助从水缸里出来，又莫名其妙地被这个人类扛在肩上。他想着，待会出去一定要让格瑞他们狠狠惩罚一下这个人类，便有些得意地哼哼着抬起头说道。



一瞬间，四目相对。嘉德罗斯明显感觉自己的呼吸炽热了几分，他那双鎏金色的眼眸明亮得像太阳。



“喂……你……”金被这目光吓了一跳，及时转移了话题：“你干嘛救我，人类？”



嘉德罗斯没回答他，因为他已经看到首席科学家了。



“你！你竟敢违背契约！”首席科学家看到嘉德罗斯肩上的人鱼，一时间惊怒交加。



这都生死关头了还满脑子是实验品呢。“你大可找船长去谈那什么狗屁契约。”嘉德罗斯笑了，笑得不屑，笑得高傲。



首席科学家几乎是用吼的声音说道：“不要伤到实验品，打死那个船员！”



所有枪支全部瞄准了嘉德罗斯，下一刻，密集的枪声响起。一通狂轰滥炸过后，地面和墙壁都留下了坑坑洼洼的痕迹。然而，并没有想象中全是弹孔的尸体，那里空空如也！



“这怎么可能？”首席科学家震惊了。



一声轻笑从他背后响起，一把匕首悄然贴上了脖颈。首席科学家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在他身后的，正是嘉德罗斯！



不过他此时看起来也不太好，面色苍白，身上制服也染上了鲜艳的红色。



“让我出去，不然他死。”冷冽的声音令首席科学家心中骇然，他大声命令道：“让他走！让他走！你们全让开！”



闻言，嘉德罗斯眼中不屑之色越发浓烈。



人群缓缓让开一条道，嘉德罗斯一手扛着人鱼，一手握着匕首逼迫首席科学家缓缓前行。



金此时此刻已经吓呆了，但眼中有一抹复杂之色闪过。刚才，唯有他知道发生了什么。那时嘉德罗斯蜷缩起来把他整个人环抱在中间，然后滚到了首席科学家身后。不可避免的，他身上挂了彩。但也是相当幸运，没有受重伤。



这个人类，为了救我，甚至牺牲了自己？这不可能啊……他……他一定是有所图谋吧……这话金自己说出来都有些不确定。因为嘉德罗斯坚定傲然的眼神，使他心中那些猜测全部烟消云散。金出奇地安静下来。他定定注视着那英俊地面庞，眼神不由自主地变化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虽然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是，你意外地并不让我讨厌。





03



  
嘉德罗斯一直走到了甲板。这里空无一人。他用枪托在首席科学家脑袋上敲击了一下，便让这个被钱迷疯了的蠢人陷入沉睡。嘉德罗斯身后的科学家都不敢轻举妄动。他们怕的，不是嘉德罗斯，而是那……



海面上升起了三个巨大的龙卷风。天地变色，乌云密布。大雨倾盆而下，雷电交加。这是人鱼的作为！



“人类，放开他。”这是一道清冷的声音。嘉德罗斯知道这话是对他说的，但是他没有任何动作。



那清冷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森寒：“人类，我再说一遍，放开他。”



“格瑞！！我没事你大可放心！”金见局势好像不是很妙，立刻大喊道。



“不、放。”嘉德罗斯终于勾唇笑着，一字一顿的回答了。



“金，你不懂。这人类必定是有所图谋。如果你再不放开他，就别怪我不客气。”



那声音忽然变得平静，但嘉德罗斯嗅到了，那声音底下一丝丝若有若无的杀气。他冷冷笑着，依旧没有任何动作。



“好！很好。”



冰冷充满杀机的声音刺着耳膜，嘉德罗斯无所畏惧地站在那里，任凭愤怒的人鱼们疯狂撞击着船。他自始至终眼神都是平淡的。



嘉德罗斯改为双手抱着金，他注视着金有些苍白呆滞的小脸，眼神轻柔了几分。“或许，你才是对我来说，最特殊的那个吧。”他喃喃道，突然毫无征兆地大笑起来，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跳下了甲板。



嘉德罗斯跳下去的时候很轻松。



他清楚地知道，就算自己把金发人鱼给了那个格瑞，也逃不过现在的悲剧。船如果沉了，那么不会有一人生还的。反正都是一死，他现在这个死法可能还好点。



那金发人鱼是死不了的。先前的伤势其实没多严重，都是皮外伤。只是可惜，到现在，两人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冰冷的海水灌入衣领，耳朵，他却笑了，笑得满足。



金傻愣愣地看着嘉德罗斯嘴角的弧度，不明白这个人类死到临头为什么还笑得那么开心。



他只是隐约看到，那好看的唇张张合合说了几个字。



金听不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



一片寂静。



几秒后，金突然清醒，反手抱住嘉德罗斯的腰身，一甩鱼尾猛地向海面冲去。那一刹那，金脑中掠过很多记忆碎片，想了很多事情。



这个人类不能死！我……我还有很多话要问他呢！



比如。



你的名字是什么……





04





“你应该是一场梦，我应该是一阵风。”





嘉德罗斯小的时候身体并不好。



或许是因为长期住在海边湿气太重的原因，他一到下雨天或沾了水骨头就会疼痛。那时候他总会把自己一个人埋在被窝里，用牙齿紧紧咬着被褥不让口申口今声从嘴里泄露出来。



小嘉德罗斯总会狠狠憋着眼眶里的泪水，不让他们流出来一滴。他心中总是牢牢记着母亲的话：“爱哭就不是小男子汉了。”



由于他的父亲是船长，十天半月回不来一次，而母亲在他一岁时就去世，嘉德罗斯幼年印象里只有幼儿园和学校。他对父亲的情感十分淡薄。可能是因为成长过程中极度缺少关爱，他性情暴戾狂躁，很容易为一点小事发脾气。除了雷德和祖玛，所有的小孩子都不愿意跟他玩。



嘉德罗斯从来不认真听课，也经常缺勤。因此，没上几个月的学，他就转到了一个寄宿学校。但他早上依旧偷偷溜出去，晚饭时再悄悄归来。老师们都不知道他上哪里去，也不知道他去干了些什么。



嘉父严厉批评过儿子，但是换来的只是冷笑。



“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你为我付出过什么？”嘉德罗斯一脸冷漠地看着自己的亲生父亲。



于是他退学了，后来凭着自己的努力当了一名船员，只不过他那个老毛病还是会犯。



海边的晚上很冷。嘉德罗斯一个人静静坐在沙滩上。他一头金发随风飘扬着，衣襟随风狂舞着。他喜欢看海。看海的风平浪静，看海的惊涛骇浪；看海的亘古万象，看海的刹那芳华。



平静的海面忽然掀起了波浪。那浪很是不寻常，孤零零的，像是有目标似的拍向了嘉德罗斯。



那个晚上很奇妙。嘉德罗斯自诩从不会放松警惕，却发现第二天自己在沙滩边上醒来。对于前夜的印象他非常模糊，只记得模糊的的金、蓝色块。



这件事也没有深究下去。嘉德罗斯自然是把那块区域仔细检查了一番，无奈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好像那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不过，自那以后，他阴雨天骨头疼的毛病倒是没有了。



雷德跟他开玩笑：“你那晚不会是跟海神邂逅了吧？失忆？我可不信这玩意儿。”



“切。我才不信神。”嘉德罗斯一脸不屑，“神明什么的，最虚无缥缈了。与其相信他们，还不如自己去努力。”



只不过他心底相信，他可能是遇到了属于自己的神明。



嘉德罗斯感觉自己在海中浮浮沉沉，强烈的失重感使他晕晕乎乎的。胸腔里仿佛憋着什么东西，逼迫着他无法呼吸。



就在他觉得窒息的时候，有什么东西贴上了他的嘴唇。



生命的气息渡了过来。



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块礁石上。才认识到自己并没有死，嘉德罗斯就被一个突然冒出的脑袋吓了一跳。



“你可终于醒啦！我等你好久了。”金发人鱼很是不满地说道，双手一撑坐在了嘉德罗斯对面的那块礁石上，漂亮的鱼尾在海面上划来划去激起一小片的水花。



嘉德罗斯愣了一下：“你救了我？就我干什么？我现在不应该是人鱼的死敌吗？”



金朝他吐了吐舌头：“先不说这个。先认识一下吧，我叫金。我想知道你的名字，人类！”



年轻的船员下意识地笑着回答：“嘉德罗斯。”



“喂！你笑什么啊。我为了救你，可是偷偷溜出来的好吧！这么没良心的吗？”金看上去很是生气。



嘉德罗斯慢悠悠地道：“人情还清了，我也没什么好谢的啊。本来我们就不是同一个种族的，过分接触总是不好吧。”



这下金沉默了。他把视线缓缓移到了嘉德罗斯随意搭着的修长结实的双腿上，目光似乎有些迷恋。



半晌他叹了一声：“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做个人类。”



“你这个想法可真是无趣。”嘉德罗斯有些惊讶地睁眼看向他，“人类的世界可一点意思都没有。”



金有些欲言又止地望向他，摇了摇头。



“当人类多好啊。有一双自由的腿，既可以行走，也可以游泳，还能在山上攀爬呢。不像我这条鱼尾巴，只在海里有些用处。可深海里的生活实在是太无聊了，千篇一律的景色早就使我枯燥，我真的好想到陆地上去看看你们人类的风景！”



金说着，神情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些向往和羡慕。



然而在嘉德罗斯眼里，他最迷人的地方还是这双蓝色的眼睛，乍一看就像是清澈见底的浅海，与他所生活的环境完全不符。他眼里的那些纯真美好的情感，令嘉德罗斯原本想嘲讽他的那些话语说不出来了。那些情感像是磁铁，牢牢地吸住了他的心神，仿佛要把他他的所有都要吸进去，但嘉德罗斯愿意沉沦于此。



他本想告诉他，人类世界有什么好的呢！尽是些令人讨厌的东西——比如谄媚的笑容，虚伪的商业友情，和那些听到耳朵起茧子的客套话。



嘉德罗斯反而更希望生活在水里，像面前这只小人鱼一样。人鱼们脾气都那么暴躁，却也直率单纯，从不遮遮掩掩。他倒是希望自己的身份能跟金换换。有些时候，跟人鱼打交道更舒服一点。虽然他们脾气不怎么样。



嘉德罗斯叹了口气：“你想去当人类，我还想当人鱼呢。”



金不可置信的道：“你会被格瑞活剥的！”



嘉德罗斯：“……”关注点完全错误。



金跳下了礁石，只露出一个金色的毛茸茸的脑袋在外面：“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该回去了。人类，不，嘉德罗斯，下次我们一定会再见的！”他说得斩钉截铁。



嘉德罗斯刚想叫住他，人鱼已经一头扎进水里了。



他呆呆地在礁石上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湿咸的海风刮过他的脸庞，留下看不见的痕迹。那是海的眷恋。





05





之后的每一天，生活都很平淡，但是格外忙碌。直到有一天，嘉德罗斯好不容易悠闲下来，坐在办公室里喝着咖啡看着窗外的大海，雷德突然急急忙忙地推门冲进来：“老大，不好了，船又开了！”



这种生活就很戏剧化。当你已经放了很久的事情突然又重新被人摆到你面前，你也许会不知所措。比如嘉德罗斯听到这句话，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雷德指的是哪艘船。



“上次整艘船沉没的事情还不够惨痛吗？那个鬼船长到底在想些什么？”嘉德罗斯把咖啡杯重重地磕在桌子上，深色的液体溅出来几滴。



“听说对方开价很高，甚至把船改造成了一个party，邀请各方名流和科学家前来参观，以此掩盖他们的实验。”雷德靠在门口没有再进一步，耸了耸肩，“所以老大还去吗？我有搞到嘉宾的票哦。”



嘉德罗斯用实际行动告诉了他答案。他上次闹得太大，严重触犯了船长的利益，所以不仅被降了级，还被严格限制了出海活动。这种级别的，他肯定不能以船员身份参加。只能化妆成嘉宾了。



于是当嘉德罗斯久违地站在甲板上，思绪真的是感慨万千。



有梳着漂亮头发、打扮华丽的贵族小姐来搭讪，都被嘉德罗斯“礼貌而绅士”地拒绝了。或许是他不太会掩饰自己黑如锅底的脸色，在连续拒绝了三个优雅的女士后，他以自身为圆心直径一米的空地再也没有人靠近。



就在嘉德罗斯眯着眼享受海风吹拂的感觉时，有人拍了拍他肩膀，他抬头一看，是雷狮，一位好久不见的老朋友。说是老朋友，因为他们是同一时期上船的，已经认识好几年了。但是两个人实力相近，总互相比赛（胜负五五开），于是就成了究极大冤头。



不过后来他们也成为出生入死、并肩作战过的朋友了，往事太多，此处不再提起。



雷狮算是知情人。这艘船的黑幕他知道一点，嘉德罗斯上次干的大事他也知道。所以嘉德罗斯看到雷狮在这里并不是很奇怪，他只会觉得自己易容术没过关。



雷狮及时按住嘉德罗斯肩膀，给他比了个“嘘”的手势：“咱也是做了这么多年的冤家，你化成灰我都认识。说吧，易容成嘉宾跑到这艘船上来是要干什么？”



嘉德罗斯“啧”了一声，道：“这艘船背后，你知道吧？研究人鱼的。”



雷狮拉着他去了个比较隐蔽的地方，漫不经心问：“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人鱼了？”



不问还好说，一问嘉德罗斯就想起来金，顿时噎住。雷狮半晌没得到回答，有些疑惑，扭头看到嘉德罗斯欲言又止的表情瞬间明白了，毫不留情大笑起来：“你也有今天啊？”



嘉德罗斯骂了一句，转身就要走。



“要不要帮？”雷狮一手搭在栏杆上，手做成喇叭状放在嘴边，朝他喊道。



“我们都会死。”嘉德罗斯难得叹了一口气，“在大海上，人鱼才是绝对的主宰。我们得依靠一个人鱼。”



06



深夜，舞厅仍辉煌灯火，人们疯癫了似的跳着舞。嘉德罗斯靠在舞厅后门，调试蓝牙耳机。



就在先前，他才知道雷狮为什么会来到这艘船上。原来，他的这位大冤家，有位是人鱼的弟弟。难怪每次放假雷狮都会以探望亲人的借口，一消失就是半个月。



“卡米尔不是我亲弟弟。”嘉德罗斯还记得雷狮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表情有些痛苦，“他是人鱼和人生下来的孩子，在两边都不受待见。如果那群科学家要找一条人鱼做实验，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嘉德罗斯了然。都有难言之隐啊，他无声道。



舞会后门有一条暗道，是雷狮告诉他的。这艘船，上半部分是供人享乐的地方，下半部分才是核心机密。雷狮作为高级船员，被请下去看过一次。



现在这个时分，刚好到了密道管理人员换班的时候。就是要趁着鱼龙混杂的时候，摸进去。现在他斜方向，有一个正在谈笑风生的西装革履的男士，两腰侧衣服有着不正常的凸起，疑似是长柄凶器。而在嘉德罗斯背后不远，有一个身材纤细的女孩，留着黑色的长发，戴着粉红色星星发饰，从他靠在这里就一直在关注他。这个女孩走路轻飘飘的，几乎没有一点声响，让嘉德罗斯心中警铃大作。



他耐心等到人员交替的那一刻，俯身绕道。嘉德罗斯能感觉到那个女孩立刻有了动作，而那位男士也将目光投向了这里。但是他并不慌张。雷狮此刻应该正端着狙击枪，锁定了那两个人。就是现在！



枪声响起，顿时舞厅大乱。那两个人同时愣了一下，继续选择追击嘉德罗斯。但是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位年轻的船员已经钻进了密道。



“该死！”女孩皱了下眉，冲那个男士道，“安迷修，你去另一个口，我现在下去。”



“凯莉，你可以吗？”安迷修似乎是有些不放心。



“你不用担心我的实力。”凯莉说完，不容安迷修反驳，矮身缩进了密道。安迷修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自言自语了一句“现在女孩子都这么有个性的吗？“，拔腿朝相反的方向去了。



高处，雷狮收回手，摘下眼镜，笑了下：“很顺利嘛，我的老朋友。”



07



嘉德罗斯从腰间拔出两把手枪，虽然他不想承认，但有时候热兵器确实会好用一些，悄悄瞄准了其中一个科学家的脚下。他不是杀人狂魔，只要起到威慑的作用就可以。当然，如果这群人太没有眼力见的话，他也是会下杀手的。



“砰”的一声，伴随着几声尖叫，嘉德罗斯从后面冲上来，在朝他靠近的三个人脚底下分别打了一枪，一个转身送背后的一个人亲吻了大地。他枪法奇快奇准，一时间，没有人敢上来。



这群家伙还真对自己的防守有自信啊。嘉德罗斯看了下四周，没有专业的雇佣兵。倒是有几个看着还年轻的，已经跌坐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了。



真是逊。嘉德罗斯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半空中的玻璃水缸。卡米尔有着与金不同的美，他看上去非常清冷。虽然他也有蓝色的眼睛，却是浩瀚的海蓝，与金那种天蓝有着完全不同的感觉。唯一的是，他们都有一种高贵的气质，是来源于血脉的。



嘉德罗斯冲他道：“你哥马上就下来了。”



黑发蓝眼的人鱼似乎是有些诧异，但是他很快就冷静下来，抱着双臂，沉沉看着嘉德罗斯，似乎在辨别话语的真假。



“哇哦。”



嘉德罗斯猛一回头，看到了正走着一字步的凯莉。漂亮娇俏的少女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修长纤细的手指把玩着一只星月刃：“能闯到这里来，你也很有本事哦。”


科学家仿佛看到救星一般，大喊道：“凯莉小姐！”



“啊啊，别急。”凯莉站定在嘉德罗斯前一尺的地方，笑着慢慢悠悠的回答，“让我好好——呃！”



她说到一半，突然眼神变得凌厉起来，几乎是用尽全部的力气跳开。几乎是一眨眼，不对，一眨眼不到，嘉德罗斯看到一枚子弹不偏不倚刚好打在凯莉原先站的地方。他看过去，雷狮正站在后面，两只手举着一把手枪冷冷看着凯莉。



这场面好像有点乱啊。雷狮是麻烦的竞争对手，不过同时也是很靠谱的搭档。嘉德罗斯想到。



水缸里的人鱼激动地转了一圈，刚想开口说话，又突然意识到大哥听不见，只好悻悻闭上了嘴。凯莉咬了下牙，从袖口摸出更多的星月刃，夹在手指间。



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撞到了船体，接二连三地。嘉德罗斯变了脸色：“是人鱼！”他举起手枪朝水缸正中心，避开卡米尔连开几下道：“快出来！”



聪明的人鱼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就着弹孔甩了下鱼尾，一下子破缸而出。雷狮接住从半空中落下的卡米尔，扭头问嘉德罗斯：“现在怎么办？”



“跟我来！”凯莉突然发话，神色看起来有些焦急。她冲两个人一挥手：“快点！”



嘉德罗斯被凯莉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一时间没有动。卡米尔平静的撩了下自己的刘海，道：“那个人我知道。她叫凯莉，以前是人鱼。信得过。”



雷狮说，走！



他们跟着凯莉的步伐来到了甲板。这个女人看似纤瘦，速度特别快，步子也很轻巧。嘉德罗斯实在想不出这种神人以前怎么会是人鱼，那他这十几年岂不是白活了？



凯莉翻身跳过栏杆，大喊：“下来！”



雷狮和嘉德罗斯下意识跟着他跳了下去。卡米尔在水中一下子变得灵活很多，翻转了一圈，把两个人抓在手里。



凯莉从水里冒出来头，黑色的长发被水沾湿，乖巧地贴在肩上，看上去一下子温柔很多。嘉德罗斯往下看去，凯莉下半身居然变成了一条粉红色的鱼尾……



……完蛋。他这辈子白活了。



凯莉翻了个白眼，一下子打破刚建立起来的温柔气质：“重新介绍一下，本小姐名叫凯莉，以前是个人鱼。”



“为什么你有腿？”嘉德罗斯直白问道。



凯莉意外没有生气，冲他奇怪的笑了下：“你很快就知道了。”然后钻进水里朝远处游去。



卡米尔抹了下脸上的水：“因为她得到了人类的吻。”



“什么？”海风太大，嘉德罗斯没听清。



卡米尔刚想重复一遍，突然有一抹金色从他旁边窜过去，接着他身边升起了一个脑袋：“卡米尔，好久不见啦！”



金“扑通“一下从水里冒出来，冲嘉德罗斯狡黠地笑了笑。



“你也是哦，嘉德罗斯！”



08



金拉着嘉德罗斯的手游到了远一点的地方，远离了那场喧嚣的战局。他对嘉德罗斯说道：“你看，我就说嘛，我们很快就能再见的。”



嘉德罗斯脑子好像短路了，突然就卡壳，不知道该说什么。



金看他那个样子就觉得好笑，拍了下他的肩膀：“别想这么多啦。这次营救卡米尔的行动，我们完成的很好，不是吗？开心一点开心一点！”



嘉德罗斯忽然有点酸：“你和卡米尔关系很好？”



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朋友啊。”他看了看天，“你不是想知道凯莉为什么有双腿吗？”



嘉德罗斯点点头。



金靠过去，脸有点红：“那是因为……凯莉被人类吻了……”他顿了顿，似乎有点难以开口，“我们人鱼一族中，有个规定……呃，其实也不能算规定！就是，当人鱼得到人类的吻时，可以将鱼尾化为双腿。而人类得到人鱼的吻，则可以……”



“得到海的眷恋？”



金震惊地看向嘉德罗斯。后者笑了笑：“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这次轮到金点头了：“你想起来了？我以为你早忘了呢。”他对了对手指，脸更红了：“我那时不小心跟姐姐走散了，刚好看到你。那个时候我觉得你看上去好落寞啊，然后又发现你有海病，于是想帮你一下。但是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人鱼之吻的真正意思……”



“所以，这次到我还礼了。”嘉德罗斯打断了他的话，牵起金的手，放在了自己心口上



“唉唉唉，别——”金后退。



嘉德罗斯无视金的动作，顺着他的心意，把自己的小人鱼揽进怀里，用一个绵长的吻堵住了他所有的话。他看着金的鱼尾，一点一点，幻化成了人类的双腿……



嘉德罗斯仿佛又坠入了那片蓝色的深海，却不再有溺水的感受。因此这次，有人来拉他一把了。



而金终于用心听清，嘉德罗斯在海底下，说的是什么了。



“我喜欢你。”



他们都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无情冷漠的大海，终是成就了一对有情人为眷侣啊。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