梗：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他+琥珀


1、

远渡重洋归来的商人带来了异国的罕见宝石。消息灵通的贵族们降贵纡尊地伸出橄榄枝，邀他参加晚宴。

这位脸上带疤的年轻商人向在场众人行了一礼，而后用带着金属爪的指尖轻巧地打开了首饰盒的盖子。水晶吊灯照耀之下，纯白的天鹅绒软垫上摆着的，赫然是两枚足足有鸡蛋大小的浑圆金珀。所有人的目光在那一瞬间都被夺走了。

鼹鼠先生轻咳一声唤回了众人的注意。“琥珀本就挖掘困难数量稀少，这样一对金珀更是举世难得——请看，这两颗宝石的大小形状完全是对称的，就连内部丝丝缕缕的红色纹路都完全相同。这些纹路被称为'红线'，象征着爱侣之间紧密相连不分彼此，以及矢志不渝的忠贞爱情……”

他声情并茂地向大家叙述起了有关这种琥珀的传说——当然，是个可歌可泣的感人爱情故事。

贵族小姐们显然相当吃这一套。坎贝尔用余光瞥向藏在扇子后面的那一张张动容的面孔，脸上的表情愈发诚挚。



2、

鼹鼠先生是一位宝石挖掘者，兼职宝石猎人。

别误会，虽然乍一听上去很相似，但宝石挖掘者和宝石猎人可并不是同一种职业。前者需要在野地里到处勘测，灰头土脸地和原矿打交道；而后者……不知你是否听说过“宝石失明症”？

那是一种极罕见的隐性遗传病，十万人里都不见得能有一个。在遇见令其心动的人之后，患者的眼睛会逐渐化为两颗价值连城的美丽宝石，而宝石的颜色是其心上人所喜欢的颜色。最多三十天，患者的眼球就会彻底失去原本的功能而脱落。

治愈这种病的唯一良药，是来自心上人的吻，持续十秒。

“宝石猎人”，顾名思义，会像偷猎者从野象身上剥取象牙那样，故意让病症恶化而从患者身上剥取他们的眼眸。

一般人自然无法分辨出潜在的患者，但鼹鼠这种生物有极佳的嗅觉，能闻见许多常人闻不到的东西，比如……携带者眼眶内尚还是眼睛的“原石”气味。

坎贝尔在晚宴上宣称“有一段可歌可泣传说”的那两颗琥珀，实际上来自一位开朗爱笑的舵手姑娘。对于水手来说失去视力何其致命——那些红色纹路压根不是什么寓意爱情的“红线”，而是她流干的血泪。

而这干涸的血泪却被没有心的商人视为宝石上的瑕疵，使其不配进入他的藏室而只能找个冤大头高价出售。

那可远非坎贝尔唯一的战利品。鼹鼠先生仿佛是个天生的感情骗子，展露起魅力来得心应手。受害者们无一不是失了魂般爱上了他，在一个月内被不远不近吊着，最后被哄骗着心甘情愿交出了双目所化的珍宝。

鼹鼠先生喜欢亮闪闪的贵气金色，于是他的藏品便几乎全是金色的琥珀。满柜陈列的金珀晶莹圆润煞是好看，背后却全是他人错付的爱意与破碎的未来。



3、

那个动人的爱情故事一出，果然就有贵族青年过来找商人攀谈。这些显然未经社会险恶的年轻少爷们有着足够的“零花钱”，也很乐意为了讨好自己的爱人而砸下重金，简直是再合适不过的待宰肥羊。

鼹鼠先生游刃有余地一一应付，礼仪姿态滴水不漏。

就在他们相谈甚欢、晚宴气氛正好的时候，会场却突然像是被按下暂停键那样安静下来，落针可闻。坎贝尔听见门口传来仿佛是野兽脚爪踏于地面的脚步声。他下意识转头，还未见其人便已经闻到了来客身上琥珀特有的淡淡松香味。在满场噤若寒蝉的死寂之中，他猝不及防与一双黄金的兽眸对上了视线。



4、

这位不速之客并未停留太久。他只将目光往会场中央展示着的那对宝石上扫了一眼，便兴致缺缺似的一甩尾离开了。宴会的气氛这才重新活过来，场内响起窃窃私语。

“那怪物男爵怎么会来？他来做什么？”

“小声点，他还没走远……再怎么说迪鲁西男爵在'那场事故'之前也作为琥珀收藏家而享有盛誉，他会来也很正常。”

“真是可怕……你看，那可怜的宝石商人都被吓傻了……”

终于回过神来的鼹鼠先生总算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致歉。他勉强压制住嘴角亢奋上扬的弧度，而垂在身后的左手却神经质地不住抽动着食指。



5、

那可……真是太美丽了！那种浓烈而璀璨的色彩，比凝固的蜂蜜更甜美，比流动的黄金更灼热。坎贝尔阅人无数，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一双眼睛——即使是还未开始变化的“原石”，也迷人得几乎让他忘记呼吸。他是何其幸运……！

这样的一双眼睛，真正宝石化之后会是怎么样的？会是晶莹剔透毫无瑕疵的净水金珀吗？还是浓郁厚重的满蜜满蜡？抑或是，拥有诡谲灵动纹理的金绞蜜？

他简直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位怪物男爵的眼眸剥取下来，拿在手中细细把玩盘弄了。



6、

坎贝尔带着点微醺酒气从晚宴上归来，整个人却兴奋得无法入睡。他起身挑灯，将笔记本摊平在桌面上，执起钢笔，开始谋定攻略计划。

鼹鼠先生以前的那些“猎物”全部是女孩子，这还是他第一次尝试向男性展开追求，不过套路都是一样的，不外乎投其所好——对缺财之人“不经意”展露自己拥有的财富，对图色之人隐晦地出卖色相，而对两者皆不缺的则深情款款地展开名为“纯爱”的攻势。针对目标所求之物，制造各种“巧遇”和“事故”，再辅以甜言蜜语，那可都是他极其擅长的伎俩。

那么，这位怪物男爵先生，所缺的又是什么呢？

鼹鼠先生回想起男爵兴冲冲而来却又立即离开的行径，以及旁人“琥珀收藏家”的评价。

是了，喜好收藏的同道中人想必是不会被他的话术骗过去，那对带着“红线”的宝石确实是拿不出手的瑕疵品。不过没关系，坎贝尔藏室中有一柜子品相完美的金珀，他不信能有琥珀爱好者能不被这些打动——



7、

保险起见，鼹鼠先生试图委托中间人代为介绍引荐，但他所能接触到的贵族内竟是无一人肯帮忙，避之如蛇蝎。无奈，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他斟酌着字句写了封信，先是为先前宴会上所展示的琥珀未能让对方满意而表示了遗憾和歉意，再趁机邀请男爵过两天来自己的藏室赏光。

不出半日坎贝尔便收到了回信。对方毫不推辞地利落答应了。

鼹鼠先生嗅着朴素的信纸上染着的独特松香气味，看着那秀气漂亮的字迹，没忍住扯出一个笑来。



8、

鼹鼠先生难得有些紧张地扯着他的领巾，翘首期盼着他的客人到来。

男爵的马车终于在门口停下。属于怪物的脚爪跨出马车踏上地面，男爵甩动着长尾，袍角垂落于身后，那姿态竟是奇异地带着种难以言喻的优雅。他垂眸向邀请者投去目光，那双叫人魂牵梦萦的金色兽眸，一如既往地绮丽。

坎贝尔勉强按捺住躁动的心情，不紧不慢迎了上去，送上惯例的客套话后，便一边与客人找话题攀谈一边将其往屋内引去。他将自己的态度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过分殷勤也不冷淡——以他的经验，这样最能赢得贵族的好感。

他们从琥珀的大分类聊到原产地，再聊到矿物成因。与看上去那副凶悍外表不同，迪鲁西男爵实际上知识渊博说话又没架子，谈话间坎贝尔竟是真的产生了一种“遇见知音”的酣畅淋漓之感。



9、

“接下来要去的藏室是被精心布置过的，我一般会建议来客进入之前用黑布蒙上眼睛，以保证第一眼的惊喜。”坎贝尔提议。

鼹鼠先生将男爵覆着紫罗兰色鳞片的手好好牵住，小心地引着他往藏室内移动。坎贝尔最后扫视了一圈屋内，确保所有宝石和光源的摆放位置都没有异状——是的，这确实是他精心设计布置出的房间，至今为止他所持有的、由人类眼眸化作的琥珀都在这里，再配上巧妙放置的灯光凸显宝石之美，他相信无论是什么样的琥珀爱好者都会在睁眼的一瞬间沦陷。

“好了，现在请把黑布取下来吧。”



10、

于是迪鲁西男爵便睁开了双眼。他环视一周，最后居高临下地将目光投向了房间的主人。那属于爬行动物的瞳孔因为屋内强光而收缩为一条细线，虹膜简直像是闪耀着火彩，璀璨生辉。

他神色平静，仿佛完全没被这些藏品镇住，也对自己的魅力毫无自觉，“品相确实很好。相比起来，我收藏琥珀更多看重的是其科研价值，藏品中虫珀会更多一些，作为回报下次有空可以带你去看看。”他说。

“啊，”坎贝尔动了动嘴唇。这位平素油嘴滑舌的商人、甜言蜜语张口就来的感情骗子，这会却张口结舌，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您……”

他在干什么？这会明明就应该先赞美男爵的见识和品味，顺势答应邀请然后把话题转向自己收藏的虫珀并带他去看——他作为宝石发掘者，藏品中自然也存在高品质的虫珀，这可是展示自己财力的好时机——

可是最终从他口中磕磕巴巴吐出来的句子却是：“您……您的眼睛可真漂亮。”

他在说什么鬼话？鼹鼠先生不自觉皱起眉头，懊恼从眼底一闪而过。他反应极快地控制住表情，再次挂起笑容，试图补救：“失礼，请原谅我的情不自禁……”

他的客人似乎是被他这幅模样给逗笑了，一双兽眸弯成美丽的金色月牙。“多谢夸奖，你也很可爱。不得不承认，我确实有点被你迷住了。”

男爵往前踏了一步。



11、

鼹鼠先生下意识地后退，可是这狭窄的藏室内根本无处可逃。

男爵轻易抓住了他的肩膀，如同猞狸轻易按住意欲逃跑的野兔。这只体型巨大的怪物以一种仿佛要咬断猎物咽喉的姿态，垂头吻了下去。

坎贝尔的所有计划里都不可能包括“被目标按着强吻”的一环。他竭力扭转脖子躲避，一把抓住男爵后脑的发辫就想往后拉扯。可是力量差距实在太大。就在下一秒，鼹鼠先生感到自己的呼吸被夺走了。

他闻到对方身上熟悉的松香气味，那双黄金的兽眸近在咫尺。鼹鼠先生亲自刻意布置的光源恰到好处地将其照亮，这么凑近细看着实有种摄人心魄的美。与男爵的金眸相比，他背后满屋子价值连城的极品琥珀瞬间全部显得黯淡失色。

是啊，坎贝尔光是考虑到这些光源能最大限度地凸显琥珀之美，怎么就没想到男爵的眼眸胜过其他任何宝石？

鼹鼠先生睁大了眼睛，就连撕扯对方头发的手也不由得松了力道。

十秒钟的吻长得像是几个世纪，又短得像是眨眼之间。

直到被男爵松开，坎贝尔这才勉强回过神来，脚下一软险些都没站住，还是迪鲁西抓着他的胳膊扶了他一把。鼹鼠先生的脸颊后知后觉涨得通红，像是刚刚从什么致命的野兽爪下逃生那样大喘着粗气，心脏也嗵嗵嗵跳得飞快。

“下次物色目标记得避开同行。”男爵歪着脑袋朝坎贝尔眨了眨右眼，那张不似人类的脸上人性化地展露出笑意，“今天和你聊得很愉快。那么，再会了。”



12、

看过那样的两颗原石却无法继续下手，鼹鼠先生怎么想都觉得不甘心。当天晚上，坎贝尔睁着眼睛躺了半宿，直到接近清晨才勉强入眠。

然而，还没过去几分钟，他就生生被剧痛唤醒了。

坎贝尔徒劳地用双手捂住眼睛，却压根止不住那仿佛是万千虫蚁在眼窝内部顺着神经噬咬的疼，像是就连大脑也跟着颤抖起来，简直恨不得自己将自己的眼球生生挖出。他如同困兽一般来回翻滚挣扎，渗出的汗水甚至将被单浸湿。

人往往是察觉不到自己身上的气味的。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竟也是宝石失明症的潜在携带者。

或许是这位宝石猎人欺骗了那么多人的报应，其他患者双目宝石化的过程一般是只伴有轻微异物感，坎贝尔却受到了令他生不如死的折磨。

坎贝尔狼狈至极地从床上滚下去，如同一只被松脂裹覆住、垂死挣扎的蜂。他以几乎只能算是蠕动的姿势艰难爬到了自己的书桌旁，拿到了放在抽屉里的镜子。

晨曦的微光从他背后的窗子里透进来。以开始宝石化后明显下降的视力，他把镜子与脸贴得极近才终于看清楚了现在自己的眼睛。

原本深色的虹膜之中，已然有相当的一块被异化的宝石所取代。金色，当然是那种他所熟悉的、琥珀的金色。而那澄澈透明的美丽琥珀内部，却关着一只还在缓缓颤动着六足的不知名昆虫。

——那是迪鲁西男爵所中意的虫珀。

那个吻掐去了症状的嫩尖，却无法制止名为“心动”的枝芽继续旁逸斜出地肆意生长，剧烈的感情使宝石化迅速复发。坎贝尔明知那位男爵也是极难应付的宝石猎人，却还是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