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如你所见，我是一名普通的鬼杀队队士。一段时间前，因为技不如人，我在战斗中受伤，以失去了一只眼睛和部分记忆的微小代价保住了性命。现任主公天祥院英智大人十分仁慈，即使洞悉我还想斩杀恶鬼的愿望，也微笑着差人没收了我的日轮刀。他告诉我，如果我实在想为鬼杀队出一份力的话，就请去弓弦负责的「隐」报道吧。

就算是在「隐」里，想要上到战场做收尾工作也需要经过时间不短的培训。到现在为止我入职「隐」差不多一个星期，是负责后勤的一个小跑腿。并且今天我和负责带我的前辈一起值班，负责处理主宅内部的杂务。

不久之后天祥院大人要召开各个柱之间的会议，柱们陆陆续续就会赶到，因此我们这些做后勤的需要尽快将所有物什准备妥当。与我一起的前辈被叫走了，似乎是疗养院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在简单嘱咐我几句后，前辈便跟着乌鸦匆匆离开了。

我摸了摸头的伤疤，有点迷惑。不过再怎么说这次是要为柱们的会议做准备。他们曾经是自己身为队士时期的偶像，虽然现在也是。

我必须加把劲才是！一定不能出现纰漏！我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为自己加油，却转角在廊间看到有个人坐在廊下，望着庭院里的红枫树出神。

这是风柱乱凪砂大人吧？是在主宅迷路了吗？我疑惑地想。我有这种想法也无可厚非，我来主宅一个星期也有点摸不清这边的路。不过说句不敬的话，乱凪砂大人现在看起来…有点呆呆的，很像是会迷路的样子。至少不像以前队士中流传的那样冷酷可怕。

几乎是在我看到他的一瞬间他就发现了我，在被他细长红眸锁定的瞬间，我不由得一阵颤栗。

这是猎杀者的眼神。

我屏住了呼吸，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觉得他马上要拔刀劈我。不过下一刻他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撤回了这股无形的杀气，我提起来的心脏也好好地落回了原来的位置。

我看着他好看的眉毛皱了起来，似乎在思考什么。我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就愣愣地杵在那里。半晌他招招手，拍拍他旁边的位置，示意我过去。我只好乖乖地过去，小心翼翼地坐到他身边。

直到坐到他身边我才发现，这个人真是该死的好看。不对，应该说是神明的恩赐了吧？我们鬼杀队队士身上多多少少会有伤疤，看得见的，看不见的。疤痕是男人的勋章，是浴血奋斗的证明。大言不惭地说，我也为我头上的伤疤自豪过。虽然受伤，但是我最终斩下了那只鬼的头颅……吧？好吧其实我是不记得的。但是至少我活着回来了，那只鬼应该也被消灭了吧。但是乱凪砂大人的脸白净得不像话，没有一丝瑕疵。秋日傍晚的阳光依旧灿烂，铺在他身上柔和了他的五官，但是更加让人觉得移不开眼。暖阳将银发染作橘黄，然后被好好地束起，露出光滑饱满的额头……原谅我的词穷，这只能说是老天爷的最高作……就算是身为男性的我也很难不被这种美折服。

他见我发愣，大概是以为我被他吓懵了。他歉意地笑笑，缓缓道：“抱歉啊，刚才吓到你了。明明已经被日和君叮嘱过很多次了，但是我还是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

我赶忙摆手说没事没事，没有这回事。我显得有些语无伦次。其实也不能算全然没事，一部分确实被吓着了，但更多的是近距离接触敬仰之人的紧张感。我的手心有点出汗，虚虚地抓着裤子。

要不要搭话呢？但是感觉风柱大人不像是那种会随意和人攀谈的那一种类型啊。但是不说话就这么干坐着实在太尴尬了。而且自己不是还有事情没做完吗，就这么在这里坐着真的没有问题吗？我准备起身道别，但是当我们视线交汇的时候，他开口了。

“为了表达我的歉意……要不要听一下我和日和君的故事呢？”


02

他低哑醇厚的声音缓缓流出，我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莫名想到了家乡的清泉。

“谢谢。”他看起来很高兴，紧紧盯着我的眼睛。随即他露出了一种可以说是怀念的神情：“我已经很久没有和人说过日和君的故事了。”

乱凪砂大人口中的“日和君”我之前略有耳闻。巴日和大人，使用光之呼吸（据说是由日之呼吸衍生，他本人称之为光之呼吸），拥有与乱凪砂大人不相上下的剑技。他是名副其实的天才，刀法华丽而绚烂，虽力量稍有欠缺，但擅用巧劲。因为特殊呼吸法的缘故，巴日和大人在使用剑技的时候会有强烈的发光现象，如同耀眼的太阳。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成为柱。

我有点疑惑，我明明应该没有见过这个人的来着，怎么会知道这些。

乱凪砂大人眺望远处的天空，说：

“……日和君，是我的太阳。”

从他的叙述中，我了解到这两位大人从小在一起长大。乱凪砂大人十岁左右的时候家里被鬼袭击，全家上下只有他一人幸免。在树林里奄奄一息的时候被巴日和大人捡回家。在度过几年时光之后乱凪砂得知鬼杀队的存在，选择成为一名鬼杀队队士，于是拜别巴家前往修行。

“我那个时候没有想到会在最终选拔的时候见到日和君。”乱凪砂大人的眼眸低垂，“日和君见到我就很开心地与我打招呼，仿佛我们不曾分离。但是我认为日和君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他应该在家里幸福快乐地活下去，不必和我一样。”

乱凪砂大人顿了一下，继续说：“后来我才知道，我走之后巴家也遭到了袭击，多亏救援来得及时，巴家才得以幸存。日和君也是以自己的意志选择了这条路，也有自己的执念。”

我不住感到惋惜。不论是他们，还是自己。自己的家人也是全部被鬼杀害，自己和小妹是因为出门砍柴才逃过一劫。于是自己发誓要将恶鬼赶尽杀绝，与小妹一同成为鬼杀队队士。只是小妹自最终选拔开始便与自己分开，没能活到第七天的黎明。若非迫不得已，血海深仇，谁不愿意好好活下去呢？只可惜自己最终落得这副样子，夙愿也没办法完成。

在最终选拔之后，乱凪砂大人与巴日和大人便聚少离多。因为他们太优秀了，鬼杀队本来就处于长期人手不足的状态，他们只能各奔东西，四处执行任务。

“如果可以，我真想一直呆在日和君的身边。”乱凪砂说，“他是那样的耀眼，将黑暗从我身边驱散，引导着我不断向前。”

我了解到那是他们为数不多的一起出的一次任务。那一场战斗或多或少在他们内心留下了创伤。那个时候的乱凪砂大人和巴日和大人不过十六岁，天祥院大人也能够四处猎鬼。

我只对那一次的战役略有耳闻。善于蛊惑人心的鬼设下圈套，诱惑一队又一队的鬼杀队士进入它的巢穴。剧毒的孢子不会致命，但能逐渐腐化人的心智。没有得到及时的处理便会沦为鬼的傀儡，最终化为鬼的养料。

多亏了青叶大人迅速察觉到鬼恶鬼的伎俩并迅速配制出解药，他们才幸免于难。但是已经有太多太多的队士中毒过深，积重难返，已经无力回天。通往巢穴深处的路上，是见过或者没见过的，昔日的同僚。他们被恶鬼驱使着向前挥刀，被剧毒腐蚀着身体。他们颤抖着含着泪祈求乱凪砂大人结束他们的生命。



“刀切入人的身体的感觉与切入鬼的身体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乱凪砂大人握了握拳，声音有些颤抖，“但是，到最后我已经麻木到分辨不出正在斩杀的是人还是鬼了。”


“就在我快要失控的时候，日和君抓住了我。他紧紧地抓住我，告诉我，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失去人性。不然我们的杀戮与鬼就没有区别。”



“他当时明明和我一样大，明明也在害怕在流泪，却紧紧抓住我的手，亲吻我安慰我，说一切都会过去的。”




“他说…他不能失去我。”




我觉得有点不对劲，事情怎么在往不妙的方向发展。在这之后的事情我也知道了个大概。四位大人合力击杀的鬼是下弦之二。在这之后，因为这次任务，天祥院大人身体状况急转直下，不再能支持他在外出勤，于是他顺势转接了主宅的事务；青叶大人沉默地接下了医疗部的负责工作，从此潜心研究，几乎闭门不出；乱凪砂大人成为了风柱，巴日和大人原本也可以同时晋升为柱，就是不知为何……

我有点慌乱，突然敏锐地察觉到乱凪砂大人的状态有点不对劲。我开口想说些什么，但是被他一个手势截断了话头。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乱凪砂大人沉默着没有再看我，我也沉默着不去看他，时间在我们之间缓缓流动着，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良久，我听到乱凪砂大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像是叹出了这一生的不尽人意。


“我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日和君了。”


“言尽于此，你应该知道日和君对我来说无比重要。”


“我同样也不能失去他。”


所以……？


乱凪砂大人转身向我，用极大的力气扣住我的肩膀，痛到我几乎以为肩膀要被他捏碎。他盯着我，目光灼灼，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

“所以日和君在哪里？你当时也在车上，对吧？”



04

什么……车？

乱凪砂大人没有收敛他的气息，眼里摇曳着火光，几乎是狠狠地盯着我。

但是天地良心，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我难道不是一个负伤退役跑腿役而已吗？就算是队士时期我也只是一名普通的，随处可见的普通队士而已吧？巴日和大人的事情您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啊？


“……非常抱歉……虽然我也很想帮上您的忙，但是在退役之前我的这里，”我指了指我的脑壳儿，上面还横亘着一道有点可怕的疤，“有点不好使，也不记得很多事了。日和大人的事……我很抱歉。”

我看着乱凪砂大人的眼睛里的火苗逐渐熄灭，表情一点一点地崩塌。

他像一只小动物一样蜷在廊间，整个人抱成一团。他露出极为难过的表情，像极了刚得知小妹死讯的我。他一个人低声说着什么，他把日和君弄丢了之类的话，怎么办之类的话。

我受不了他这副样子，我受不了这种希望逐渐消失的感觉。我想帮他，但是不知道这样的我能帮上他什么忙。他是柱，而我现在连队士都不是。于是我直起身，绞尽脑汁想说点让他不那么难过的话。

“凪砂大人，如果不嫌弃的话，请允许我助您一臂之力吧？我会尽力帮您打听日和大人的消息————”


乱凪砂大人不明所以地望着我。


傍晚的阳光没来由地让我感到头晕目眩。


短暂的头疼之后，我恍惚想到，啊，其实我是见过如此炫目的光芒的。



05

我见过那道绚烂的光。


随着疼痛的逐渐消退，我也逐渐想起一些事情。


我当时确实在那辆开往东京，传闻中盘踞着恶鬼的列车上。带领我们三位阶级·已队士的，就是一位若草色头发，阶级·甲的前辈。


记忆这种东西就像破口的大坝，裂缝一旦出现便会如同蛛网般龟裂开来，最后轰然倒塌。乱凪砂大人口中的那位巴日和大人在我的记忆里愈发鲜明，直至与那位前辈的身影完全重合。




刚在车站遇到这位前辈的时候，这位前辈正抱着一大袋面包，在月台上四处张望着。这个人相当显眼，一身鬼杀队统一制服硬是给他穿出贵气的感觉。看到我们过来他还非常热情地向我们挥手，一路小跑过来分给我们面包。那会儿面包算得上是稀罕物，但是这位前辈仿佛完全不心疼钱的样子。然后这位前辈看着我们啃面包的样子，笑容更灿烂了，像暖阳一样。

“嗯嗯~好孩子好孩子~真是好日和~☆接下来就请多指教了呢~请千万千万努力不要被鬼杀掉噢~~☆”



嘴里的面包一下子就不香了。

当时我和几位同期生还觉得这位前辈非常的不着调。虽然这位前辈长得俊俏，举手投足之间一看就接受过良好教育，但是奇怪的说话方式，轻飘飘的行事作风，还有这别扭的性格————怎么看都不像一个靠谱的甲级前辈。

没想到鬼杀队里还有这样的人啊……而且听说有十二鬼月来着，这怎么说都应该派柱来吧？表面上我还是一副认真的样子，但是实际上已经开始腹诽了。

然后这位前辈轻飘飘地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他什么都没说，但我觉得我内心所想被他读了个透彻。我突然地感到害燥，然后被他狠狠嘲笑了一番。

后来他和我们做自我介绍。他说他讨厌被叫前辈（sen bai i），也不喜欢别人喊他名字，所以请叫他阿日前辈（o hi san）。他还给我们介绍他的呼吸法。他说他在使用剑技的时候会有强烈的发光现象，他本人姑且称之为光之呼吸，并给我们每人发了一条眼带。

“不好好注意的话受伤的会是你们自己噢？那就是坏日和啦。”

鉴于这位阿日前辈的不着调——我们已经可以开始和他斗嘴了，我们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光之呼吸是什么啦，而且带着眼罩要怎么战斗啊。

他还说自己能与风柱乱凪砂大人打个不相上下。

“诶呀，但是果然还是凪砂君更强一点啦~”

我们听着他吹，也没谁当真。

阿日前辈暧昧地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仿佛已经习惯了这种状况。




直到战斗我才发现这位前辈所言非虚。

我恨不得把我刚才的话吃回去。

就在拔刀的一瞬间，阿日前辈身边的气息就变了。之前骄矜贵公子的气息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随着他的细细地吸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实体化的凌厉。随后，日轮刀出鞘，淡橘色的光从剑鞘里喷涌而出，瞬间填满了整节车厢。我遵循本能一下子背过身子紧紧闭上眼睛，还害怕灼伤似的将小臂护在眼前。我听到阿日前辈甜美而狠厉的声音：


“光之呼吸，一之型————————”


一呼一吸之间，我听到了重物落地的声音。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光芒消散，阿日前辈背对着我们优雅地挽了个刀花，甩去刀尖上的污渍，徐徐将银白色的日轮刀收入刀鞘。他的身后是逐渐化为灰烬的鬼的身体。再转过身来又是那副贵公子做派。我傻愣愣地看着他，仿佛刚才那个一刀夺取鬼首人是我的幻觉，他从来都是那个翩翩贵公子。

而且刚刚那只鬼，这样就解决了？这个人的能力其实早就超过甲了吧？

阿日前辈轻快地回到我们面前，笑眯眯地揉着我的头，说：“哎呀哎呀真是不听话的孩子呢~眼睛没事吧？让阿日前辈检查一下~”

说着就来逐个检查我们的眼睛。

“嗯嗯，没事就是好日和~下次要记得好好将眼罩带上噢？”

我还想追问他自己的眼睛怎么办，但是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什么下次？

我看到阿日前辈收敛起笑容，表情少见的严肃。

“真是聪明的孩子呢。”

他告诉我们这辆列车上还有别的鬼，最强的粗略估计是上弦级别。他说他去车头，嘱咐我们好好保护车厢里的平民别过去给他添乱。

“要是我回来的时候看见有一般人缺胳膊少腿，可别怪我饶不了你们噢？”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向前奔赴而去。




06

列车终究还是半路抛锚了。

列车上的鬼确实不止被阿日前辈斩杀的那只和正在与阿日前辈对峙的那只。不如说鬼的数量多的离谱，这是什么魔鬼列车？！尽管这些鬼不强，但是我和另外三名队士光是保护普通乘客就已经精疲力尽了。

————以牺牲两名同僚的性命为代价。

说实话我的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了，没有再去支援别人的能力。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若是我不去阿日前辈那边，我会后悔一辈子。



等我赶到最前面的时候，不出意外，阿日前辈和那只鬼对峙。我看到阿日前辈半身浴血，左臂软绵绵地垂下，应该是骨折了。右边小腿也被割裂，深可见骨。但即使如此他也骄傲地矗立着，右手依旧紧紧地握住发光的日轮刀。他半张脸被血染得赤红，唇边却噙着笑。

“不愧是上弦之四啊，竟然能将我逼到这个地步？”

对面那坨不成人形的鬼发出嘎嘎嘎的，令人不舒服的笑声。

“嘎嘎……只是个会使花里胡哨刀法的小公主，还敢如此大言不惭？你的力气也就比一般剑士强一点吧？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的花招技巧都是没有用的嘎嘎嘎嘎嘎”

对面的鬼玩味地咯咯笑着，

“不过嘛……本大爷还是挺中意你的，不如乖乖听话，做本大爷的玩物如何？”


我看着阿日前辈啐了一口，我已经不想思考这个人做这个动作是否合理了。比起这个，他有意识到他脸上的表情有多可怕吗？


“我可真的是招人喜欢的孩子呢？但是我已经心有所属了噢？你这种不行不行。”


像是愤怒到极点了的——嗤笑？


“所以，你就爱着我，为我去死吧？”


他有意识到他自己已经是连他都能看得出来的强弩之末了吗？


我根本拦不住往前冲的阿日前辈。不如说我的视线根本捕捉不到他们的动作，更无从下手。阿日前辈说得对，我来这里只能成为累赘。


恶鬼还在咯咯笑着，阿日前辈的动作却越来越吃力。

“你都这个样子了还妄图护着那个小鬼吗？嘎嘎嘎嘎真是笑死本大爷了，弱小的家伙都应该化为强者的养料才是啊！”

“哈……哈啊……那可不一定。”阿日前辈笑着吐了一口血，紫色的某眸子里仿佛燃起火光，“虽然他们现在弱小，是路边的小石子，但是他们未来都是闪闪发光的宝石……他们是你们鬼永远都不可能拥有的，未来。”

恶鬼狞笑着横扫一鞭，抽在阿日前辈腹部，顿时皮开肉绽。阿日前辈受不住直直向后飞去，撞在树上，硬咳出一口淤血。趁着这个空档恶鬼飞身向前，肢体化为尖矛直指阿日前辈的心脏。



时间在我眼前静止。



都说人在临死前会走马灯，但是临死的不是我，和阿日前辈相处的片段却在我的眼前快速过帧。


我与他相处的时间很短。



但是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就算是这样，我也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闪闪发光的宝石，将来也不可能成为阿日前辈口中的宝石。自己根本不值什么得被这么好的这个人以命相护。


阿日前辈才是应该被好好珍爱的，大家的宝石。


我用尽全力抢在尖矛之前到达阿日前辈身边将他撞开，徒手握住尖矛。


当然没能阻止它的冲力。


鬼的利刃划破了我的眼球，在我的脑袋上开了条缝。我因为暴起狂跑、失血过多，意识摇摇欲坠。即使如此我也紧紧抓住鬼的一部分，尽力为阿日前辈争取时间。



“光之呼吸——十之型————！！！！”



朦胧中有绚烂的光芒在我身边炸开。


在失去意识前，我看见纯白的世界，和亮如白昼的夜空。



长夜终尽。




07

恍惚之间，我听见乱凪砂大人说，那个时候，要是我能在他身边就好了。

我眼睛大睁着，无端开始掉眼泪。一颗一颗，从我脸颊经过，落在木地板上。


乱凪砂大人看着我，也开始落泪。


一天之前我根本无法想象，有一天这样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会坐在一起掉眼泪，还是为了同一个人。

我那天确实在列车上，但是没能够看到最后。我再度醒来已经是在疗养院的床上，失去了记忆。


但是我衷心希望阿日前辈，巴日和大人，能够活下来。


那样璀璨的生命，不应该被剥夺。


但是那种情况下…………



我们就这样相顾无言，不停地掉眼泪。我敢打赌乱凪砂大人一定看出来了我想起了一些事情，但是我这个表情似乎又让他意识到了什么，没有开口询问。


然后，他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定一般，艰难地开口，声音带着酸涩：“……就算是死讯也好，请让我…………”





“什么死讯呀？谁死了吗？”

我刚想开口说节哀，就被从旁边突兀地打断了。

我们两个光顾着掉眼泪，居然没发现我们中间多了个人。这个人用我记忆里鲜明亮丽的声音说————

“嗯？怎么啦？所以说是谁死了呀？”

我转过头看见他的脸。他狡黠地眨了眨眼，黛紫色的眼珠转了转，声音带着些许的笑意：

“所以说——凪砂君？是谁的死讯呀？”



我敢打赌这个家伙肯定是明知故问。


但是我并不想和他呛声。


我只想抱住他大哭一场。


实际上我也这么做了。


我和乱凪砂大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反身抱住了这个人。

我搂着他的脖子，还没嚎两声，腹部就挨了不轻不重的一拳。



我规规矩矩地重新坐好。


阿日前辈笑得更开心了，但是我已经没所谓了。这个人才不适合染血，这个人就应该这样笑着才对。如夏日的清风，如冬日的暖阳。

我看着阿日前辈揉了揉怀里乱凪砂大人的脑袋，将束好的头发揉地乱七八糟，哄小孩似的。

事到如今我已经不需要揣摩他们之间的关系了。我识趣地往旁边挪挪，方便他们贴在一起。阿日前辈更是毫不客气地直接坐在乱凪砂大人的怀里。

阿日前辈掐了掐乱凪砂大人的脸，揶揄：“喂喂，凪砂君，不可以欺负可爱的后辈噢？这可是很重要的后辈呢？”

我麻木地看着乱凪砂大人收紧了圈着阿日前辈腰的手，直直地看着我，微微眯起眼睛。


天地良心！！！拜托了阿日前辈，别再刺激乱凪砂大人了！！您看见乱凪砂大人瞪我的眼神了吗！！我还不想英年早逝！！！

我尴尬地笑着，觉得我不应该在这里。

“啊哈哈……哪里是什么重要的后辈呀……再说我现在都……”

“嗯嗯~我说重要就是重要~”阿日前辈笑着伸手过来摸我的头，轻轻抚上我头上的伤疤。“纺君也太严格了，根本不允许我出来~所以还没来得及找你道谢呢。”

“谢谢你，可爱的后辈。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就要长眠在那个晚上了。”

“好啦好啦！凪砂君也快来道歉！你刚刚还打了那孩子一拳呢？撒娇也没有用，不好好道歉的话我可不会原谅你噢？”



“……对不起。谢谢你。”

说着乱凪砂大人也伸手来揉我的脑袋。


……我何德何能。


我莫名其妙地觉得心中酸涩。


之后我们又聊了一些事情，有他们两个以前的，也有我参与的那个晚上的。我从中得知阿日前辈早就计划着从青叶大人的监管下溜出来了，就为了在这个时候见到乱凪砂大人。阿日前辈告诉我他其实是看不见他放出的光的，所以眼睛完全没问题。我还知道阿日前辈不想成为柱是因为柱太麻烦了，成为柱就要独当一面，不能再这么黏着乱凪砂大人。这个人还理直气壮地说成不成为柱又不影响他猎鬼，他才不要做柱。我看着他们的笑颜，无比希望这段快乐的时间能够永远持续下去。



在不久青叶大人匆匆赶来，身后跟着气急败坏的前辈。我难得见到青叶大人如此慌张，以至于一见到阿日前辈就开始说教。前辈一边揪着我的耳朵一边不停地道歉。虽然在被训斥，我却感到快乐。临走时阿日前辈大声跟我告别，说会罩着你云云。我笑着，泪水浸湿眼角。


我突然明白了，这就是我们坚持战斗的理由。世界上总有那么些美好的事物，值得我们为之奋战。*


这两位都是识大体的人，迫于形势，今后的日子必定也聚少离多。但我依旧私心祈愿，他们能在一起的时间再长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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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魔戒，山姆在白城对佛罗多说的话。